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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四杯茶。

南亦遠目光緊緊地定在對面空位,茶溫漸冷,該來的人還沒來。

此處是成王李俶給李泌在東都安排的落腳之所,李泌悟道修仙,素來喜靜,故而在白馬寺附近尋了間屋子給李泌。唐軍攻克上陽宮前,白馬寺征辟為成王李俶臨時行館,安慶緒撤退上陽宮後,成王李俶将行館搬至觀風殿內,白馬寺外仍為唐軍駐紮之所。李泌擇了此處為居所,也是思慮良多。

李泌如今三十有六,他本生得白皙清秀,又因多年悟道修仙,年歲看上去與南亦遠和皇甫濯相差無幾。但他深不見底的深邃瞳孔裏閃爍的光芒讓人覺得其狡黠如狐,不得不提防。李泌提起茶壺再給皇甫濯與南亦遠斟了杯茶,他似乎并不着急,優哉游哉地品着寡淡無味的茶水,時而會擡頭看一眼與他隔了一張幾案而坐的兩人,卻是半天什麽話也不說。

南亦遠收回目光,興味索然地啜了一口第三杯茶。茶水無味,品之無趣,南亦遠撣了撣衣袖,神游物外。皇甫濯比南亦遠更加淡然,他喝下第三杯茶,看着微微笑着的李泌,對方不說話,他亦不着急。

李泌第三杯茶水喝完,屋外傳來了腳步聲。

南亦遠稍稍擡頭用眼角餘光注視着門外,昏暗燈火搖曳,照出了一個人颀長的身影。李泌已站起身來,拱手迎在門前,向來者恭敬地說道:“小王爺。”

來者“嗯”了一聲,擡手讓跟在身後的人将屋門合上。屋內燈火照清楚了來人面目,來者傲岸俊逸,濃黑的眉毛斜飛入鬓,他眼中神采流轉,只是往屋內一站,高華氣韻充盈而出,讓人不得不對其俯首作揖。

一抹了然自皇甫濯眼中一閃而過,面對死而複生的人,他與南亦遠都未顯出太大的震驚。

李倓向着站起身來的兩人伸出手,邀兩人重新入席:“二位請坐。”而後也走入席間,盤腿而坐。

“長源不為本王介紹一下兩位先生?”李倓捧起涼透的茶,一飲而盡。建寧王李倓是早已死去的人,可似乎并沒有人相信他真的已經死了——除了賜死他的人與希望他死的人。

聽得李倓此話,南亦遠與皇甫濯相視一眼,此刻他們眼中才流露出一絲詫然。原來,建寧王也是李泌請來的。

李泌指着皇甫濯道:“玄甲蒼雲軍任命在東都洛陽的統帥皇甫濯。”然後他又指向南亦遠,“長歌門南亦遠。”

李倓先是看了一眼南亦遠,而後笑道:“楊門主派來的人,難怪見到死而複生的建寧王不吃驚。”接着,他放下喝空了的茶杯,對皇甫濯說,“我未死的消息只怕李複已與風夜北說了。”

建寧王李倓,活着的時候就能翻雲覆雨,死後仍舊能夠算計天下。如今他出現在東都,皇甫濯與南亦遠心中皆明了了,李倓怎會算不到張良娣與李輔國對他的嫉恨,他故意假死,為的是将自己隐在幕後,更容易操控天下局勢。

皇甫濯道:“軍師什麽也沒說。”皇甫濯不清楚李倓與李複之間的仇怨,但他能從李倓剛才涼薄的話語中揣測出李倓對李複并無好感。風夜北乃蒼雲軍第一智将,與李複關系匪淺,若因李倓與李複關系,蒼雲軍被面前這個算計天下的人惦記,那實在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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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倓慢悠悠地提起茶壺,先給皇甫濯的茶杯裏倒了杯茶水,待水面在杯口形成一個弧度,将溢未溢之時,李倓才撤回了茶壺:“水滿則溢,皇甫将軍可稍稍放下些戒心。”

皇甫濯一掌掃過茶杯凸起的水面,将多餘的茶水掀至地面,而後捧起茶杯敬向李倓:“皇甫濯若有戒心,定不會坐在此處。”

李泌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來,修道的人心緒不會大起大落,唯有令他在意的事情,他的面色才會改變。

李倓點頭,擡起茶杯回敬皇甫濯。兩人以茶代酒,算是相互試探完畢。另一邊,南亦遠手指壓在注滿茶水的茶杯邊緣,等着李倓與他試探。

然而,李倓仍舊是喝着茶,他似乎并未在意南亦遠,像與在座三人閑話家常一般聊着些世人皆知的天下局勢與唐軍戰況。

“代國公定謀無錯,乘勝追擊才能一舉将叛軍殲滅。”李倓聽皇甫濯詳述不久前郭子儀在上陽宮中的定策,李倓頗為贊同。

南亦遠與李泌并未留心郭子儀戰局,此時李倓與皇甫濯聊得盡興,李泌見南亦遠無話可說,遂與南亦遠起來個話題聊了起來。

“據說南先生此來東都是奉了楊門主與李複先生之意?”李泌話剛出口,皇甫濯與李倓紛紛将目光轉向南亦遠。

南亦遠坦然以對,心道李泌真乃老狐貍,非要将他拉入一條船上才罷休。“長歌門人雖身處江湖,人人皆心懷廟堂,此乃長歌門人行事準則。”南亦遠灼灼目光與李倓相對,意在提醒李倓,莫将長歌門主楊逸飛一番好意糟蹋。

李倓替南亦遠将涼透的茶水倒掉,重新斟了一杯熱茶:“九齡公在世之時就心懷社稷,他教出來的弟子,李倓信服。”

南亦遠也向李倓敬了一杯茶,而後将空茶杯倒扣在幾上,眼中目光更加堅毅:“建寧王冒險應約,不如有話直說。”

皇甫濯目光一直徘徊在南亦遠身上,自小南亦遠就直來直去,在長歌門裏得罪了不少同齡的孩子,如今過了十多年,南亦遠脾性仍未有所收斂,皇甫濯頗為傷腦筋,他時刻都要盯着南亦遠,以防南亦遠說出些什麽話得罪了不該得罪之人。

李倓點頭,話卻是對李泌說的:“長源,關子也賣完了,該說正事了吧?”

李泌收起臉上狡猾的笑意,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與諸位只談一件事,諸位只需給我一個答案即可。”

李倓、皇甫濯、南亦遠皆肅起神,他們心裏大概猜到了李泌說的這件事是什麽,但是他們都不能開口。只有李泌,有資格開口談這件事。

“願不願助成王登基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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