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更】

明杳回到寝室的時候, 莊以凝正坐在書桌前,一臉滿足地吃着剛從超市買回來的關東煮。

“杳杳?你回來啦?”擡頭看見明杳進門,莊以凝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立刻笑眯成了一條縫, 腮幫子鼓得滿滿地催她,“快來快來, 給你吃個甜不辣!”

明杳滿腦子還是剛才和池嘉讓的那番對話,哪裏會想去吃東西。

她搖了搖頭, 有些魂不守舍地回絕:“不用了,我不餓。你吃吧。”

莊以凝一只腿架在椅子的橫杠上,放蕩不羁的樣子被她演繹出了幾分質樸工人的味道。她嘴裏嚼個不停, 聲音也被食物攪得模糊不清。

“杳杳……你們怎麽都回來得這麽晚……陳書韻到現在也沒回來……”

“……啊。”

明杳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往陽臺外看了一眼。

以往這個時間點都在陽臺上曬衣服的陳書韻,此刻卻全然不見蹤影。

寝室都快關門了, 她竟然還沒回來?

書桌前的莊以凝還在自說自話:“我以為你和她一起回來的呢, 沒想到她比你還遲。我看她今天要打掃衛生, 但是從前她打掃衛生也沒這麽晚過吧……杳杳,你走的時候看到她了嗎?還有兩分鐘就要關門了, 她應該沒事吧?”

明杳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離開教室時的情景, “我走的時候她就不在教室了呀。”

“那她有可能在衛生間洗拖把吧。”莊以凝幫她回答, “應該快回來了。”

快……回來了嗎?

不知道為什麽,明杳只要一想到那個早上陳書韻奇怪的凝視,以及今天下午在餐廳裏她漏洞百出的說辭, 就覺得心裏有些隐隐的不安感。

自己和池嘉讓在樓道裏的那段對話……陳書韻應該不會聽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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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杳如是安慰自己。

正在她心裏七上八下的時候,身後的寝室門被人一推,陳書韻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

“喲,陳書韻!”莊以凝招呼她,“你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遲!快點過來吃東西!杳杳不吃的全都給你!”

相比明杳和陳書韻, 莊以凝和陳書韻的關系是要更好一些。莊以凝這人向來沒什麽心眼,與人交往原則單純得很,只要說過幾句話,稍微熟悉一點,她就會在心目中把對方定義為“朋友”。

所以,這句平時和朋友一起分享零食的話,在她看來再正常不過了——她也就壓根沒有想過,這句話竟然會觸犯到陳書韻的什麽雷區。

一向溫和文雅的陳書韻,在聽到她這句話之後,一反常态地沒有給出回應。

她恍若未聞,徑直沖進了衛生間,“咣當”一下甩上了門,神色冷淡而疏遠。

莊以凝被這大力的甩門聲吓了一跳,一臉茫然地扭頭看向明杳的方向。

明杳正在收拾書包,顯然也被這砸門的動靜驚到,轉頭看了衛生間一眼。

與莊以凝所不同的是,她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像是浸泡入了無邊無際的大海,海底的溫度冰寒,涼到讓人幾乎麻木。

原來……原來是這樣嗎?

莊以凝簡直莫名其妙:“她怎麽了?”

“沒什麽。”明杳的目光終于從緊閉的衛生間門上移開,輕輕地把書包裏的東西盡數倒了出來,“心情不好吧,大概。”

“哦……”莊以凝咬了兩口手裏的甜不辣,沒過多久,注意力就轉移到新買的漫畫書上去了。

第二天一早,陳書韻早早就起床出了門。

明杳躺在床上,聽見下面傳來呯哩哐啷的噪音,微微皺了皺眉頭。

但是她始終都沒動。

莊以凝戴了一個耳塞,根本沒被這麽響的動靜吵醒。然而,随着陳書韻“砰”地一聲關上寝室的門,她也一下子從溫甜美夢驚醒過來。

“怎麽了怎麽了!”

她還以為地震了,吓得一骨碌兒從床上爬了起來。面對滿室沉寂,莊以凝反應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這……陳書韻吃錯藥啦?”

明杳在床上翻了一個身,淡淡道:“她生我的氣了吧。”

“……啊?”莊以凝顯然沒聽懂明杳的意思,“生你氣?你在開玩笑吧杳杳?”

杳杳幹什麽了,陳書韻脾氣那麽好,也不至于生氣到這種程度吧?

明杳躺在床上敷衍地“嗯”了一下,沒再繼續往下說。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班級裏的緊張氣氛終于漸漸濃郁了起來。

随着期中考試的步伐慢慢逼近,就算再遲鈍的人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進入高中之後第一場大考就要降臨了。

和摸底考不同的是,這次期中考是高中正兒八經意義上的第一次大型考試。屆時,整個年級都會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打亂所有班級順序,讓同學們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裏進行考試,杜絕一切作弊的可能性。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将在三天內考完九門課。不光題目量大,總分也夠吓人的了。

饒是莊以凝這樣從沒把考試當回事的人,也在考前變得緊張起來。她這半個學期幾乎沒怎麽用心上過課,作業寫得敷衍了事,秉承的觀念也是能多玩一分鐘就絕不多學。

可是,一想到期中考後随之到來的家長會,她終于開始有了危機意識。

離期中考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她開始破天荒地早起學習。雖然這早起的幾十分鐘在九門課面前還是杯水車薪的努力,但是她的學習态度好歹端正認真了許多。

這幾天,回蕩在明杳耳邊最多的,就是莊以凝神神叨叨的祈禱——

“杳杳,你說我要不要去買一個那種考神附體的護身符來戴着?考試的時候就裝在筆袋裏,遇到不會的選擇題直接就拜拜,說不定就會蒙對呢?”

“杳杳,你說要不然我還是去買一個文曲星擺在寝室裏供着算了?我平時買關東煮什麽的都給他上一份貢,他說不定直接保佑我在考試的時候遇到的全是會做的題!”

“杳杳,我聽他們說考試那天早上一定要吃得講究!我計劃好了,我期中考那幾天早上啊就打算吃一些有寓意的東西。第一天是一塊黃金糕和兩個雞蛋,第二天是一根油條和兩杯豆漿,第三天是一串關東煮和兩碗粥,三天不重樣,全都是滿分,是不是很完美?”

明杳:“……”

她善意地提醒莊以凝:“一天要考三門課,每門課一百分,你得每天早上吃三份才行。”

莊以凝:“……靠。”

她很快就放棄了這個不可能完成的計劃,甚至連游戲都不想,開始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複習考試上面。

幸好她身邊有明杳和杭夏兩個學霸,所以這段時間她突擊學習成效不錯,起碼不用把籌碼全壓在考神、文曲星和黃金糕雞蛋上。

看到她開始認真學習,不再去想那些不靠譜的歪門邪道,明杳總算也松了口氣。

哪知,期中考試周前一周的周四,莊以凝忽然又興沖沖地跑來找自己。

這回,她像是掌握了一個極大的秘密,興奮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明杳正刷完一張生物試卷,看到莊以凝激動到不能自已的樣子,摘下耳機低聲問:“你怎麽了?”

“杳杳杳杳!”莊以凝拼命搖了搖她的肩膀,控制着音量,手舞足蹈道,“我剛剛聽說了一個秘密!超級超級超級大的秘密!”

“秘密?”

“嗯嗯,關于我們學校的!”莊以凝眉飛色舞,“我才知道!我們學校這裏從前是上墳山!據說下面全都是墳地!原來是整個雲深市陰氣最重的地方了!”

立志要做物理學家的明杳:“……哦,所以呢?”

“所以你看到那個鐘樓沒有?”莊以凝瘋狂指着教室窗外的高大建築,激動得語速飛快,“那個就是學校當時請了很多大師來改善風水才做的樓!就是為了壓地下的陰氣的!”

明杳扭頭看了窗外一眼。

昏沉暮色下,鐘樓被朦胧的霧霭籠罩,像是一個沉默的巨大黑洞,勾勒出幾分神秘的色彩。

這也是明杳第一次意識到,進了雲外這麽久,除了每天從鐘樓下面路過,她好像從來沒有上去過。

“你有沒有發現鐘樓外面的藤蔓長得最茂盛了?全校的淩霄花都謝了,就那裏的花還開着!”這一刻的莊以凝俨然化身江湖大師,娓娓道來,引人入勝,“而且校規裏都明确寫了禁止上鐘樓去,這個樓其實根本沒什麽意義啊。它正好建在校園正中央,其實就是為了鎮壓住四方小鬼,加上我們學生的陽氣很足,讓它們根本沒辦法興風作浪……”

“停停停停停。”明杳連忙止住了她的長篇大論,“首先,藤蔓的蔓讀音是wàn,這個都讀不對你怎麽去考語文?其次,這就是一個瞎編亂造的故事而已,有什麽稀奇的?”

“不是的!這根本還不是重點!”莊以凝瞪大了眼睛,厲聲道,“重點是這座鐘樓是被大師們開過光的!開過光才能鎮壓小鬼!你懂不懂!它被開了光,其實是很有靈性的!”

明杳:“……”

大師。開光。鐘樓。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這編故事的人也太不走心了吧,把一個西方文化語境裏的鐘樓硬生生安到東方神鬼傳說裏,也就只能騙騙莊以凝這樣的小單純蛋子了吧。

她撥開莊以凝抓在自己肩上的手,十分冷漠地“哦”了一聲:“好了,說完了嗎?說完了快點去學習,今天你再不把化學反應式背完,就要來不及了。”

“明!杳!”莊以凝咬牙切齒,“你不相信我!”

明杳順口胡謅:“哪有啊?我超級相信你好不好?就是我現在需要立刻投身到科學的懷抱中去,可能沒有太多精力來和你探讨怪力亂神……”

“根本不是怪力亂神!!!”莊以凝一只手拍在明杳的試卷上,強迫她看向自己,“我聽學長學姐他們說了,這個鐘樓真的很靈的,好多人都在考試前偷偷爬到鐘樓上去許願,而且幾乎都成真了!!!”

“考到年級第一了嗎?”明杳反問。

“……那倒沒有……”莊以凝噎住,半天才嘀咕道,“年級第一才不會上去許願吧……”

“那不就好了。”明杳滿臉慈愛地将莊以凝按在自己試卷上的手擡起,笑眯眯道,“該你的就是你的,好好學習才是正經事。爬鐘樓多危險啊,一不小心要是被發現了,你說不定連考試資格都要丢了。”

莊以凝被明杳的邏輯繞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回過神來:“……我不管,我一定要上去試試看。”

明杳:“也行,那你去呗。”

“……但是我不敢。”

“為什麽?”

“因為我怕……”

“鬼”字被莊以凝硬生生吞了回去。

明杳早就看出這貨的意思了,慢條斯理道:“你想讓我陪你?”

“嗯。”莊以凝點了點頭,見她似乎有松動的意思,連忙趁勝追擊,“我就想嘛,杳杳你不是這次期中考就和池嘉讓打賭了嗎?正好你也可以上去許個願呀,說不定你這次真的就考過他拿了年級第一呢!”

“我不去。”明杳冷酷無情地拒絕道,“我相信我憑借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考過他。”

“你真不去?”

“不去。”

“那行吧。”莊以凝嘆了口氣,委屈地自說自話,“那我就去找陳書韻陪我一起上去算了。”

她轉身正想離開明杳的課桌前,右手手腕一緊,卻是好朋友及時拉住了自己。

“你別找她。”明杳頓了頓,妥協之餘不忘再次重複一遍,“你別把你要上鐘樓的事告訴她。我陪你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二點左右還有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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