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畢業答辯
此後,謝鋼差不多每天給她打一個電話,他的腿一直恢複極好,倒是沒什麽問題,聊的不過是答辯的安排,還有一些日常瑣事,他媽媽每天逼他一定要喝一種湯,說是用好幾種骨頭熬成的,營養極佳,雖然味道不錯,但每頓都喝還是很痛苦的;他上次去工地,老孫就差把他一直關在車裏了,就怕他再出事;還有他終于把媽媽送走了,不用再喝那種湯,雖然他當時答應了媽媽……
然後他也問文清一些瑣事,做了幾臺手術?有沒有急診?是不是都按時吃了飯?缺不缺什麽東西?用不用自己幫她買?
畢竟是住了近三個月院的病人,對總住院醫的情況真是非常了解,文清自己都很好,并感謝他的關心。有時候,謝鋼打電話的時候正是她手術中或者非常忙的時候,她不能及時接,他就會給她發個短信,說自己只是問候一下,沒什麽事,讓她不必回電話。這種态度讓文清非常放松,她有空時便回一個短信,時間晚了或者忙起來就不回,一點負擔也沒有。
答辯的日子終于定以五月底的一天,文清再次請趙紅幫她盤了頭發,又拿出那套黑色蕾絲裙子。這套衣服整套穿現在的氣溫下有些厚重了,但是把小外套去掉就剛剛好,當初買時,店員就曾經說過可以這樣穿。這時她又想起了謝鋼,前兩天他還曾問過自己答辯時穿什麽,還提出要陪自己買衣服,當然文清告訴他自己的打算後拒絕了。現在看來,只穿裙子效果也不錯,文清照了照鏡子,塗了點口紅,提前到答辨教室恭候老師們的光臨。
答辯非常順利,幾位專家事先知道文清是個女生,就不免與高主任多溝通了幾句,見面後提的都是非常高尖的問題,讓文清上來就出了一身冷汗,但好在她知識底蘊豐厚,準備又充分,所有的問題都準确回答了。
然後專家們話風一轉,提的問題開始特別偏于臨床實踐,文清懂得,做為骨科女博士生,理論知識好是很正常的,但大家都擔心自己的實踐能力不行。
文清非常慶幸自己堅持今年做了總住院醫,若是沒有這半年高強度的實踐學習,她還真不能答出其中的一些問題。作為臨床醫生,很多知識在書本上是學不到的,只有在病房裏、在手術臺上才能真正學會,貫通理解。
那位在最後時刻才定下過來的專家,幹脆直接問文清做了多少例手術,聽說他是第一次參加骨科女博士的論文答辯,堅決不肯讓高主任換人,硬是推了一個重要會議才趕過來。文清對自己做的手術有一個記錄,現在雖然沒拿過來,但也能說出大概的數據,終于讓這位專家滿意地點了點頭。
博士論文答辯本身并沒有多大的懸念,原本文清還是有這個自信的。但在這些專家的壓迫下,文清也有些緊張,大家争先恐後地提問,好像特別想為難她似的。過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專家們終于滿意了,減慢了提問的速度,接下來的話題就輕松多了,大家從論文答辯上談到了別處,都是醫生,談的不外是醫院的事情,新技術、特殊病例、醫療糾紛諸如此類。
文清站在下面微笑着聽這些專家們談天說地,早聽師兄師姐們說過,時常有論文答辯時答着答着就跑題的事,不過據說這是好現象,因為大家都覺得沒有任何問題。肯定通過才會這樣。
果然有專家已經開始關切地指導她以後的工作方向,“小文,你的博士論文選題很好,以後還可以沿着這個方向繼續努力。不只椎間孔鏡,還有一些相關的新技術,你也可以涉獵。”
“高主任也是這樣指導我的,我自己也這樣想,我還就這個內容,立項申請了省級科研資金。”
“過些日子省科研資金審評時我也會去的,你把立項的內容說一說,我會幫你看看,争取申請成功。”
“謝謝老師了!”文清沒想到又有了這樣的收獲,心裏也非常高興,這些參加答辯的老師,都是學術界的泰鬥,他們的一句話,都是非常有用的,她的科研基金申請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了。文清就一一解說起來,雖然沒有帶來相關材料,但親手寫的東西,都在心裏,如行雲流水般地就說了出來。
“小文,你也坐吧,不要這樣拘謹。”
又有一位老師遞給她一瓶水,文清上前接了,就坐在下面的一張椅子上,做為女生,在面對全部是男性的專家組時也有優勢的,她竟然在答辯時得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這種情況她還從沒聽別人說過。
答辯後期的話題跑得更遠了,一位專家突然問:“小文,你成家了嗎?”
文清完全聽懂了這句問話後面的涵意,她的手術數量,還有她的專業知識,都是用時間換來的。醫學不同于藝術或一些學科,雖然也有天賦這種東西的存在,但更依賴辛勤的努力,在座的每一位都再清楚不過。時間都用在了學習工作上,其它方面一定就會受影響。
一直微笑着的高主任開口說話了,“小文丈夫也是我們附屬醫院的醫生,卻不支持她的工作,兩人準備離婚了,但這并沒有讓小文改變她的堅持。”
幾聲嘆息同時響起,不過也不出乎大家的意料,有一位專家就說:“我原來也帶過一個女學生,最後也是因為家庭與事業的沖突,就沒有堅持下來。”
“我一定不會放棄,我喜歡骨科,而且在這門學科裏傾注了無數的汗水,我會一直走下去。”文清說:“傳統上,大家一直認為骨科手術都是非常粗曠簡單的,術式也少,因此,骨科裏很少有女醫生。但是我卻不這樣想,随着醫院設備的完善,對醫生的體力要求也會越來越低,而是對醫生技術要求越來越高。而且,新技術的發展和應用,骨科也會慢慢發生巨大的變化,雖然傳統手術不可能被完全取代,但新技術會更大限席的展開,女姓也一樣在骨科立足。”
“至于家庭和事業的矛盾,我确實沒處理好,我也在反思。社會對女性越來越寬容,做為獨生子女長大的我,從沒想過要通過犧牲自己,來成全家庭。将來的路怎麽走,我想我一定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老高,你這個學生真不錯,怪不得總在我們面前誇個不停。”
“我看你們也提不出什麽問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小文現在還在病房做總住院醫呢,沒有多少個人時間,今天答辯後她可以休息半天。”高主任站起來說:“我們幾個老家夥很難湊這麽齊,不如我請你們吃飯。”
“吃什麽飯,我還有事要出門呢!”
“現在又不是吃飯的時間,還是改日吧,病房還有事。”
專家們紛紛告辭,文清陪着高主任将大家一一送走,最後又請高主任先回病房,她回到答辯教室,這是在教學部臨時借的教室,整理一下後把鑰匙還了回去。
出了教學樓,文清輕松地向病房走去。
“文醫生。”
文清回頭一看,是謝鋼,他笑着将一束百合花送到了她的懷裏,“恭喜你通過答辯!”
真香,文清最喜歡這種純白色的百合花,她笑着接過來問:“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昨天謝鋼又重新同她确定了晚上請她吃飯的約定,文清同意了,只是告訴他,論文答辯結束時間不好确定,就和他約定了晚上六點,現在不過是下午三點。
“文醫生水平這麽高,我猜一定會很快就結束的。”謝鋼沒有說他從答辯開始時就過來了,在這裏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
“确實很順利,不過老師們手下留情了。”文清笑着,又嗅了嗅手中的花,“不過現在去吃飯是不是早點?”
“你中午吃過了嗎?”謝鋼問。
“沒有,借來的教室上午有課,我中午過來布置一下,只吃了兩塊餅幹。”文清又馬上說:“可是也不餓。”
“你是太興奮了才覺不出饑餓,一會就會餓了,”謝鋼說:“我中午也沒來得及吃飯,我們還是馬上去吧。”
既然謝鋼也沒吃午飯,那确實現在就可以吃飯了。文清說:“那好,我回去換一件衣服,再拿包就出來。”
“這衣服就挺好,”謝鋼說:“吃個飯而已,不用換了,再說你回了科室,他們一定鬧着讓你請客,說不定就出不來了。”
“也好。”文清答應了,然後她注意到謝鋼今天很不同,他穿着一套很漂亮的西裝,非常正式。其實文清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謝鋼,以前他在病房一直穿着條紋的病服,偶爾出去時穿着也很随便。而今天,黑色的外衣,淺藍的襯衫,帶條紋的領帶,褲子筆挺,顯得謝鋼整個人的面貌煥然一新。
他的一張臉看起來也格外英俊,濃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還有棱角分明的嘴,如希臘傳說中的英雄般的完美。文清一霎間又湧起了一種非常的熟悉感,這張臉似曾相識。
四五年前為謝鋼縫合傷口時他的相貌,文清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她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手臂上的傷口和他前額豆大的汗珠。可是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呢?文清最後只好歸于謝鋼的臉頗似希臘石膏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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