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紅了眼

且說林盈盈回到院子裏, 丁連長正幫霍母摘菜呢,霍母留他吃了飯再走,他欣然同意。

看林盈盈進來,丁連長笑道:“林知青, 你怎麽瘦了呢?是不是想霍連長想的啊?”

林盈盈白了他一眼, “是啊,我還有我們家老霍想, 你怕是連個媳婦都沒的想吧?”

丁連長:“…………”算你狠!

他從自己的挎包裏掏出一沓子信紙和信封、郵票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給你, 多給你家老霍寫信啊。”

林盈盈:“多謝丁連長啊, 想得怪周到的。”

哼, 這麽八卦,讓你以後找個可讨厭八卦的媳婦!

丁連長雖然好八卦,喜歡和林盈盈鬥個嘴,但是對林盈盈卻是真的照顧。這一趟他帶來了他們那邊山裏的特産, 山雞、兔子還有許多幹蘑菇,另外還有一簍子大桃子和青蘋果。

“林知青你随便吃, 吃完給我打電話,再給你送。”

林盈盈:“謝謝丁連長,以後有機會我肯定請你喝茅臺啊。”

這時候茅臺八塊錢一瓶, 可不是普通人舍得喝的。

因為丁連長在, 所以晚飯就提前吃了。

一盆子蘑菇炖山雞,一盆子醬爆茄子,還有一盆子野菜雞蛋湯,一小盆白糖腌西紅柿。

霍母打發放學的霍青湖和謝雲去喊了謝三叔, 又喊了書記和大隊長來陪客人喝酒吃飯。

倒是正兒八經的女婿被林盈盈趕走了,沒撈着上門, 霍青花卻也沒說什麽,只躲在廚房裏忙活。

有人陪客人,霍母也就不上桌,她讓林盈盈在堂屋吃飯,她去廚房跟霍青花一起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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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母有心要問問,但是家裏有客人,鬧哄哄的也沒法兒好好說,便想等晚上的。

吃過晚飯才五點半,太陽還沒落山呢,丁連長便帶人告辭,讓林盈盈有事只管打電話給他,他随時候命。

林盈盈送走丁連長以後,謝三叔也陪着大隊書記和大隊長告辭走了。

林盈盈瞅瞅霍青花,發現她坐在廚房竈臺前手裏拿着碗無意識地蹭着,正在那裏發呆呢。

她也不管,讓霍母也不管,給霍青花空間自己想清楚。她還讓霍青湖和謝雲出去玩,別在家裏鬧騰吵着大姐。

霍青湖:“我吵?你怕不是記錯了吧!”

他一天都說不上幾句話。

林盈盈笑道:“對啊,你腦子裏可吵了,整天在那裏腦補也不說出來,不累嗎?”

霍青湖臉色不自然,拉着謝雲就跑了,一邊跑一邊說,“都是你太吵了。”

謝雲:“會吵的孩子有糖吃,當然要吵!”他從兜裏掏出幾塊糖來,“你看,嫂子給的。”

霍青湖:“!!!”他親嫂子居然給謝雲糖沒給他!

這日子沒法過了,他毛都炸起來了!

謝雲從另外一個褲兜裏掏出一樣的糖來,“這是嫂子給你的。”

霍青湖炸起來的毛一下子飄柔了。

霍母看客人們走了,她就去廚房看看閨女,“你再刷就把那個碗給刷漏啦。”

霍青花驚了一跳,不知不覺坐了好半天,這才發現天都要黑了,她忙趕緊刷碗,“沒事,我坐着緩緩。”

霍母拖了個小板凳過去坐下,問問閨女去醫院檢查的事兒。

霍青花尋思反正林盈盈已經知道,她也瞞不過的,就把檢查結果告訴了霍母。

霍母目瞪口呆的,半晌沒說話。

一瞬間,廚房裏靜得落針可聞。

霍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聽見了草蟲啾啾啁啁的聲音,她道:“險些給我憋死。”

霍青花知道她的意思,自從婆家給她按上不下蛋的雞這個惡名以後,娘輕易都不敢去閨女家做客,就怕惡婆婆說難聽的。

霍母舒了一口氣,看着閨女的臉,又開始難受心疼,然後一邊抹淚一邊抱住了霍青花,“青花,這幾年可苦了你了。”

霍青花趴在親娘懷裏,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從小到大,她還沒這麽哭過呢。

霍母安靜地坐着,一下下地撫摸着她的肩膀和頭發,柔聲道:“青花,那你是咋個打算?”

霍青花擦了擦眼淚,嗓子啞得厲害,“桂成說抱養個小兒子,剛出生的抱回來也和自己生的差不多。”

她就把丁桂成的打算說了一下。

霍母猶豫道:“青花,咱問問盈盈?”

霍青花有些害臊,覺得丢人,“娘,這是我和桂成的事兒,問弟媳婦算啥?桂成是治不好的了。我……我總不能因為他不能生就和他離婚了吧?”

霍母心道:也不是不能離。就沖着丁婆子那個刻薄樣,趁機離了婚挺好。

不過之前大家誤會閨女不能生育,丁婆子和丁桂成也沒說離婚,現在一查出來丁桂成不孕,就撺掇着閨女離婚,霍母也有點開不了口。

這時候大家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都是勸和不勸分的。

在周圍人世俗的眼光裏,女人不能生孩子那是大問題,對不起男人,可以被離婚。如果男人不能生孩子,那不是大毛病,女人不能以此離婚,否則就不是個好女人。

反正只要男人不是那種吃喝嫖賭打老婆不過日子的,只是不能生孩子根本不算問題,婦女主任、大隊幹部都不會同意離婚的。

霍母有心讓閨女離婚回家,也怕鄰裏親戚們以後對青花指指點點,這種指責可比不能生育還要傷人。

霍青花看她面色難過,安慰道:“娘,你別擔心。這一次我得和他們好好說道說道,讓老婆子來給你賠不是,定好以後的章程……”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嗤笑,她擡頭就見林盈盈靠在門框上,散着烏黑的頭發,眉眼如畫跟個妖精一樣。

霍青花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她嘴硬道:“你、你幹嘛,吓人一跳。”

林盈盈笑道:“我來聽聽你要怎麽把自己摔進爛泥坑裏啊。”

霍青花:“什麽爛泥坑?”

林盈盈:“我不說你也知道。”她笑了笑,又飄飄地走了,根本不多跟霍青花費口舌。

霍青花:“……”

霍母:“我覺得盈盈說得對。丁桂成和他娘,就不是啥好人。”

霍青花還想為自己男人争辯一下,“那……之前誤會我不能生的時候,他也沒說要離婚,還同我商量說可以抱養一個。這會兒他一查出來,我就說離婚,顯得咱多勢利呢。”

霍母:“他雖然沒說離婚,可他們家拿你當人了嗎?一天睜開眼子就擠兌罵你,把你當牛做馬地使喚,連帶着娘家的臉也打。你弟弟結婚,人家來了多少人?當初和你弟弟一起參軍,三年就複員回來的,人家都來随禮喝喜酒。丁桂成呢?他不知道你和青山從小感情好,你對大弟與別個不同?這一年裏逢年過節,我過生日,他可曾來踩個腳印?他是沒說離婚,可他做的比離婚還不如呢。他拿我閨女當爛泥踩,你覺得我好受?這一腳腳可都踩你大弟的臉上,踩我這個親娘的心口窩上!”

霍母越說越激動,她向來是個能隐忍、能自我消化痛苦的女人。可眼瞅着閨女在婆家過得不舒服,被打壓磋磨,她那顆當娘的心簡直就是跟着水裏火裏的煎熬。

按說她現在兒女都大了,不需要再忍氣吞聲的,只要霍青花說一聲,霍青山和霍青峰兄弟倆就能讓老丁家不好過的。

可霍青花不開口,霍青山不知道她的心思,就不好替她做主,免得讓她更難做。

霍青花被娘說得又哭起來,眼淚止也止不住,“娘,都是我不好,讓你們跟着丢人受委屈。”

霍母道:“當初他們說咱不能生,那時候我就讓你離婚,你說丁桂成沒打你沒罵你也沒主動說離婚,你不能離。這會兒呢,我倒是看看丁婆子還有啥話說。你就給我踏實在家裏住着,咱也不說離婚,咱就是不回去!”

就在這時候,外面街上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一個婆子尖利刻薄的聲音直沖雲霄:“霍青花,你給我滾出來,你個不下蛋的雞,你明知道自己治不好還白白耽誤我兒子三年!今兒,我和你們老霍家沒完!”

林盈盈正在院子裏梳頭呢,霍青山走了以後,她一煩躁就梳頭,似乎梳梳頭就能舒服一些。

聽見這聲音,她沖着廚房笑道:“哎呀,惡婆婆打上門來了!”

廚房的霍青花再也忍不住了,蹭得站起來,她讓霍母和林盈盈在家裏待着,別出門讓丁婆子打着。

林盈盈提醒她,“你拎着門闩子,我瞅着那門闩子打人挺好使。”她扶着霍母道:“娘你別生氣,咱也去看看,就當唱戲了。”

霍青花出了門,就見霍青湖和謝雲領着幾個泥猴子堵着丁婆子那一群人不讓過來。

一看到她出來,丁婆子立刻跳腳,尖聲嚎道:“大家夥兒給做個見證,我們娶了她三年,她白白給我們桂成耽誤了三年啊。她娘和弟媳婦還跑到我們家裏去,殺雞炖肉的吹着要給我們治好,說是三年抱倆,結果大夫說治不好了啊。就這樣,她還躲在娘家不回家,要拿捏我們。我的娘啊,這是要毀了我們啊……”

她又哭又罵,跟唱戲一樣一波三折,別提多委屈了。

跟着她來的丁家村衆人紛紛指責霍青花和林盈盈,尤其那天林盈盈去老丁家,讓殺雞吃肉,好幾個鄰居婆子可都圍觀了呢。

今兒,她們也來了!

丁婆子繼續喊道:“當初她不能生孩子,我們可沒嫌棄她,還說去抱養個小孩子來。是她,要毀了我們,還拿腔捏調說要離婚,不拖累我們桂成。我們桂成多和善心軟的一個人啊,哪裏舍得讓她受苦,被人指指點點啊。”

“結果她就這麽忘恩負義啊,明明治不好,還拿捏哄着我們桂成不和她離婚。我們桂成為了不和她離婚,都拿尋思來逼我們兩個老東西啊。這個壞媳婦,她、她就這麽躲在娘家不見人啊!”

霍家村左鄰右舍也都跑來問怎麽回事。

有人勸丁婆子有話好好說,別在這裏吵吵鬧鬧的不好看。

結果無一例外都被丁婆子給罵了,“你們站着說話不腰疼!要是你們媳婦、兒媳婦不能生,你們就一個兒子,你們試試?”

大家夥兒也都沒法說話了,這清官難斷家務事呢,更何況還是傳宗接代生兒子的大事兒。

霍青花剛要過去,謝三叔匆忙跑過來。

他對霍青花道:“你回家,以後也別回丁家村了。”

霍青花道:“我得和她說清楚,免得她以為占了理了。”

丁婆子看到他倆在那裏嘀咕,不過來給自己這個婆婆賠禮道歉,她立刻跳腳大罵。

丁家村幾個被她喊來的婆子們也幫襯她,紛紛指責霍青花不地道,自己不能生孩子就趕緊離婚,怎麽還能挑唆丁桂成死也不離呢?人家丁桂成可是獨子!

霍青花朝着他們走過去。

丁婆子立刻伸爪子就要去撓她,一邊切齒地罵:“你這個壞老婆!喪良心的壞東西!”

謝三叔一把将丁婆子的胳膊推開,厲聲道:“有話好好說,不要打人!”

丁婆子一看他還敢給霍青花撐腰,立刻來了勁來,跳起來要打霍青花,“有娘養沒娘教的鼈蛋玩意兒,你……”

一直冷冷地盯着她沒說話的霍青花突然就紅了眼,她左手一把就掐住了丁婆子的脖子,右手狠狠地扇上去。

霍青花一邊扇一邊罵:“你給我聽好了,縣醫院的大夫說了是你兒子丁桂成不能生!你兒子丁桂成是個不下蛋的雞!”

滿街男女老少頓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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