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小棉襖

林盈盈領着霍青芳和霍青霞在外面逛了一圈, 除了碰見少數幾個熟人，其他都是不熟悉的。而同齡人不是下鄉就是去了部隊或者進了工廠，這時候竟然沒有年輕人出現。

她就領着兩人去路邊看了一會兒警衛連換崗，那帥氣勇武的姿勢一下子就把霍青芳和霍青霞給征服了。

“嫂子, 這得訓練多久啊, 就能這樣？”霍青芳比劃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不行。

林盈盈笑道：“要是你進了警衛連, 一天到晚都是訓練, 你也會的。”

這時候能進警衛連可不容易呢, 畢竟是留城嘛, 還能露臉, 一般都是有關系的。

當初媽媽想讓大哥走這條路子，大哥不肯，他說這大院裏的同齡人被他打遍了，讓他在這裏站崗到時候被他們取笑？拉倒吧, 他才不幹呢。他不幹，二哥也不幹, 倆人都跑得遠遠的，這會兒也各有成就，忙得很少能回家。

她們回家, 就見林媽正哼着歌兒在擦家具呢, 甚至踩着凳子擦客廳的燈具。

林盈盈仰頭看着她，“哎喲陸主任，您這是幹嘛啊？自己女兒回來不用這麽客氣啊，快下來吧, 要是摔着不夠老林同志心疼的。再說，您要擦, 明兒找個勤務兵來幫忙不就行了？”

林媽笑道：“那能一樣嗎？這是我當媽的一片心意。”

霍青芳見狀，拉着霍青霞挽起袖子就去幫忙。

林媽趕緊下來，“好了，不用擦了。其他地方都打掃過，就那幾個地方，我尋思不方便就別打掃了，這不是要來貴客麽就再收拾一下。”

林盈盈敏銳地抓到了關鍵，“媽，什麽貴客？合着不是為了我啊？”

林媽笑道：“你是自己閨女，什麽貴客？真給自己臉上貼金，人家青芳和青霞才是貴客呢。”

林盈盈噘嘴不依，不許家裏還有比自己更貴的存在。

林媽指了指外面，“你爸回來了。”

林盈盈一聽立刻飛奔出去，“老林同志，我回來看你啦，你感動不感動？”她縱身一躍就跳到林爸身上，跟小時候一樣勾着他的脖子打提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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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爸攬着她掂了掂，然後低頭仔細看了看，抿着嘴皺着眉，“嗯，我瞧着更結實了，這是長肉了吧，看着比以前更健康了，看着臉蛋白裏透紅的！我就說得下鄉鍛煉鍛煉吧？”

林媽嗔道：“可把你美了，這還不是閨女争氣？真要是苦巴巴的回來，指不定又得說我們嬌氣吃不了苦！”

林爸笑哈哈的，“我是那種人嗎？”他看到旁邊的霍青芳和霍青霞，之前林媽已經跟他講過的，他點點頭，“都是好孩子，來了就當自己家，別拘束。該吃吃，該喝喝，早晨起來去那邊跟着出出操。”

林媽拍了他一巴掌，“沒個正經，吃飯了嗎？”

林爸：“你不是讓我趕緊回來嗎？我敢在外面吃？”

林媽就去端面條給他吃。

霍青芳則挽了袖子問林盈盈哪裏有鋤頭。

林盈盈驚訝道：“你要鋤頭幹嘛？”

霍青芳小聲道：“去除草啊。我和你說早上不适合除草，有露水，傍晚的時候最好。”

林盈盈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不是除草，我爸是說出早操，就是當兵的早上吹軍號，然後去跑步啊訓練什麽的。”

霍青芳眨巴眨巴眼睛，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你看，我們來城裏就跟傻子一樣，真是什麽都不懂。”

霍青霞小聲道：“這會兒太陽下去了，我腦子清醒點了，不知道明天是不是會從西邊出來。”

林盈盈拉着她們進去，問林媽，“我大舅他們家還沒回來嗎？”

林盈盈大舅一家也住在這裏，但是兒女們也都有工作全部離開家裏。林大舅平時工作需要會去部隊駐地，大部分時間不在城裏，林舅媽就跟着他方便照顧。

林媽：“沒呢，估計得年底回來。”

林盈盈：“媽，那明天你休息嗎？要不我自己去外婆家了？”

林盈盈的外婆和外公跟着小兒子住在科研所家屬院，二舅一家是單獨住的，不和他們在一起。不過林盈盈不喜歡二舅媽，所以很少往二舅家去，反正她從小就嬌氣任性，大家也默認她性格驕縱任性，即便不去拜訪二舅媽對她也沒轍。

林盈盈很喜歡去小舅家，因為小舅舅留洋回來的，比較開放，幾乎沒有任何規矩，不像她爸、大舅、二舅這些人，一個個規矩都特別多。

她要帶着霍青芳去醫院檢查，當然想找最好的大夫，這個不麻煩林爸，她直接讓小舅舅給搞定。

林媽：“最近我們團裏還好，不那麽忙，輪流下鄉體驗生活呢。”

就算有點小忙，林媽也能安排好，陪閨女的時間還有的。畢竟閨女好久沒回來，過陣子又要走，分分秒秒守着她都看不夠呢。

林盈盈就說明天去外婆家。

林媽：“先等兩天啊，明天先在家。”

林盈盈：“為什麽啊？外婆外公和小舅舅可想我呢。”

林媽笑得有點神秘，“你爸肯定買了好東西，明天不得在家吃過麽？後天再去啊。”

林爸爸點點頭，“對，我讓食堂給準備了一個大蹄o，八個大豬蹄子，兩只豬耳朵，把咱家這倆月的肉票都預支出去了。你想一頓吃完就一頓吃，想一天吃完就一天吃……”他咧嘴嗨嗨一笑，“讓你再長點肉。”

林盈盈：“我看你是把今年的肉票造進去了吧？陸主任，你家老同志太不知道節儉了。”

林媽撇嘴道：“你不在家的時候，他就差虐待我了，有一次我們一星期沒吃肉。”

林爸：“你這個同志不實事求是，不講道理。”

林媽哼了一聲，“怎麽，只需你做不許我說啊。你把肉票給了誰，你自己忘了？”

林爸：“那不是……”

林媽看林盈盈小臉都呱嗒下來了，趕緊讓他一邊去，“看你的報紙去吧。”

被嫌棄的林爸背着手看了她們幾個一眼，覺得一群女人，還有倆親家閨女，自己在這裏的确不方便，影響她們女人說悄悄話，他就背着手去書房看書了。

林盈盈朝着他吐了吐舌頭，她膩在林媽懷裏，怎麽都扭不夠。

林媽害怕青芳和青霞不好意思，就讓她們聽收音機，跟她們聊聊鄉下的事兒。

林盈盈：“媽，我們沒帶什麽衣服。你把你之前的舊軍裝給青芳和青霞穿呗？”

林盈盈骨架纖細，她的衣服姐妹倆是穿不上的，哪怕青霞也比她壯實一些，而她的衣服又是非常合身的那種。

林媽笑道：“好啊，我都收着呢，前陣子有人要，我都沒舍得，正好給你們穿。”

霍青芳忙擺手說不用。

林盈盈：“怎麽不用，是我不讓你們帶衣服的，難道天天就穿那一件？”

林媽也是個講究的人，舊衣服也只是褪色而已，她個頭比林盈盈高，年輕時候也是纖細柔美，生育加上年紀也略有發福，衣服給霍青芳穿就正好。再往前幾年的衣服，拿出來給霍青霞穿也行。

林媽笑道：“後頭政委媳婦來問我要，說給政委老家人穿，我沒舍得給，今兒正好派上用場了。”

雖然是舊衣服，可對霍青芳和霍青霞來說，那可比新衣服還氣派。鄉下多少年輕人都想弄身綠軍裝穿而求不得呢，城裏也有很多年輕人都買國防綠的布自己模仿軍裝做，并不是真的軍裝，那穿上也格外拉風的。

霍青芳和霍青霞反而不舍的穿了，不過被林盈盈催着還是去換上了。

林盈盈笑道：“真好看，明兒讓我媽帶相機回來，我們拍照。”

林媽尋思她肯定累了，就讓她們早點洗澡上床歇息，明天再起來玩也一樣的。

林盈盈就把姐妹倆帶去浴室，給她們拿了新手巾和她往年的舊睡衣，先教着她倆洗，等她倆洗完她再來洗。

姐妹倆看水管子還能出熱水，驚訝得不行。

林盈盈指着解釋一下：“這後面有鍋爐呢，冬天要燒暖氣。”

霍青芳學這些東西快，林盈盈一說她就知道熱水冷水，然後就能帶着霍青霞一起洗了。

林盈盈誇道：“青芳學東西就是快，可比有些人快多了。”

當初林老太太帶了閨女和孫女來，那倆人硬是說好多遍都記不住，明明就冷水熱水，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難。

霍青芳和霍青霞倆洗澡，她就蹬蹬跑去爸媽房裏。

林爸并沒有看書，反而在看相冊呢，上一次丁連長給寄來很多照片，主要是林盈盈的，還有她和霍青山的合影，甚至還有她和霍母、弟弟妹妹等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人就林盈盈笑得最開心，姿态也舒展，霍青山就是站軍姿的模樣，但是小夥子身姿挺拔，相貌英俊，不管是單人還是和林盈盈站在一起，都賞心悅目。

霍母拘謹的很，看向鏡頭的目光怯中帶着驚慌和懷疑，似乎也對攝魂一說有懷疑。

幾個弟弟妹妹一開始身體僵硬，後來就越來越放得開了，尤其青荷和青峰，到最後都看不出是拍照。

最打眼的莫過于謝雲了，有一張照片，他瞪圓了眼睛跟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讓人感覺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林盈盈跳上床，趴過去一起看，“啊，你怎麽也有這張照片，爸，你沒見過謝雲，他可好玩了，簡直就是個開心果，哈哈。”

林爸垂眼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看得出來女兒很開心，并沒有因為鄉下貧窮就滿懷怨氣。

當初他讓女兒下鄉，也是擔心的，生怕女兒扛不住，也怕女兒會怨恨他，甚至擔心她要嫁給霍青山是專門跟他賭氣。

他的女兒雖然嬌氣，可無疑也是讓人驕傲的，至少她從來沒跟自己抱怨鄉下苦，也沒要求調回來。不像……他笑了笑，心裏充滿了自豪。

林媽也過來看，一家三口湊在床上，說說笑笑的非常開心。

尤其林媽，心裏萬分感慨，別看她生了三個孩子，可那倆兒子就跟沒生差不多，從他們五歲知道跑出去玩開始，那就沒治了，在他們的眼裏外面充滿了樂趣和誘惑，家裏永遠是枯燥的，呆在媽媽身邊永遠是娘娘腔沒出息的，跟野馬一樣四處去闖。

還是女兒好啊，女兒從小就黏她，乖巧懂事，給了她一個媽媽對孩子所有的心理需求。

女兒從出生以後就會對着她笑，從很小就會安慰她，當她難過、生氣、低落，女兒都會用她軟嫩嫩的小手小臉和小身體來撫慰她。

當女兒肉嘟嘟的小手捧着她的臉，把肉嘟嘟的身體擠進她懷裏，她就覺得這個媽媽當得值當。

林盈盈拿着自己和霍青山的合照，笑道：“你們看，這就是林崛起和陸韻如第二，多般配，天造地設的一對，是吧？”

林媽笑道：“就沒見過你這樣不害臊的，真是個大王婆。”

林盈盈：“那是。而且本王婆下鄉以後又得出一個結論。”

林媽很配合地問她是什麽。

林盈盈驕傲地伸出手臂攬着她的和林爸的脖子，嬌滴滴地道：“當然是我爸媽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爸媽啊。”

林媽眼眶濕濕的，也許養孩子最大的欣慰莫過于女兒出嫁回來沒有任何傷感和強顏歡笑，而是比從前更加開心愛笑，也依然像從前一樣會在父母懷裏撒嬌，沒有跟父母生疏。

這樣，就足夠了啊。

林爸卻驕傲得意得很，“我就說吧，你媽還總說我驕傲不害臊。我閨女也是世界上最好的閨女，堅強，有眼光，知道上進！”

從前什麽嬌氣，什麽驕縱，什麽吃不了苦，都被他自己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