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六

二十六、

谷雨後第一日,雨過天晴,宜嫁娶,宜出行。

天還未亮,秋水秋華就沖進葉昭房裏,準備将葉昭從柳惜音枕邊架走。她當時還睡得正迷糊,死活抓着柳惜音的手不放,柳惜音倒是早早醒了,見葉昭這樣,心下好笑,又覺得不舍。

“..将軍?将軍?快放手,啊?放手”

秋水秋華不敢去掰葉昭的手,怕較起勁來手底下沒個分寸傷到柳惜音,只好一個去拍葉昭的臉一個晃葉昭的肩,哄孩子似的去哄葉昭。

葉昭讓她們這麽鬧了一會,終于神色呆滞地睜開眼,抓着柳惜音的手也稍稍松開了些,秋水秋華見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葉昭力道松懈的那刻出手将人拉開。

“惜音姑娘....啊呸,夫人,我們帶将軍先走了”

二人将葉昭拖起來架好,将走時對着柳惜音笑嘻嘻說道,而後也不給柳惜音反應的時間,腳下步子大開大合,不過片刻就沒了人影。

等紅莺端着水過來伺候自家小姐洗漱,進門就看見自家小姐坐在床邊,雙頰微紅,在癡癡傻笑。

....乍一看上去真像是.....葉将軍在笑。

她開始有些擔憂,之後自家小姐不會讓葉将軍帶地越來越傻吧?

...但是就算越來越傻,她也沒法子,今日兩人都要成親了,還能怎麽着?

紅莺想着往後的日子,重重嘆氣。

洗漱完沒多久,柳夫人就帶着幾個丫鬟步履匆匆而來。她于一個月之前讓葉昭接到東京城,而柳天拓因着是守将,這幾天才得了旨意趕回。

葉昭和柳惜音的婚事雖然衆人商議過後幹脆照常進行,但總歸二人情況還是有些不同,好比這迎娶之事,因着二人不願意分開,柳惜音在京城也無旁的親人,便省掉了,兩人各自梳妝後直接在将軍府拜堂成婚。

“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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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滿臉慨然,扶住要行禮的柳惜音,拍拍她手背:“好孩子,好孩子”

她這個侄女對葉昭的心意和付出,這些年她都看在眼裏。漠北城破後那幾年,葉昭在前線殺敵,柳惜音在後方天天提心吊膽,擔憂中還要強打精神去各家後院游說集資,後來更是變賣嫁妝,置辦軍糧,保葉昭後顧無憂。柳夫人不知那些年的葉昭能不能從身上禦寒的冬衣裏感受到柳惜音細密溫柔的情絲,一針一線,不知紮了多少了血點子,偏偏縫的時候還要那樣笑,笑地她背地裏偷偷抹了幾次眼淚。

葉昭從前頑劣,一直不得柳夫人喜歡,可看她後來毅然上陣,守住飄搖山河,也是個铮铮的少年英雄,勉強算是配得起她家惜音,最要緊的是惜音有意。

她原本打算戰後便催催自家夫君敲打敲打葉昭那邊,不料...夫君再次歸來竟帶來葉昭是女兒身還成了親的驚天霹靂。

柳惜音那段時間眼圈一直沒消過紅,自家夫君哄了又哄,最後咬牙狠心,轉頭替她在雍關城裏另尋親事。她不是沒勸過柳惜音,但又隐隐知道柳惜音不會就此妥協,這孩子自小就死心眼,死心眼的招人心疼。

用情如此,不肯放棄,她這個做叔母的又能說什麽?只能看她糟蹋着自己的名聲,只為柳天拓煩躁甩手,放棄在雍關城說親,将她送到遠在京城的葉昭身邊。這一去山高水遠,命途未知,柳夫人能做的只有為她送行,而後日日在菩薩前,祈求菩薩保佑她此去可以得償所願,就算未能...也要平安歸來。

杳無音訊了數月,也憂心忡忡了數月,京城忽然來人,稱自己是葉将軍麾下,特來接夫人前去京城與惜音姑娘團聚,主持她與葉将軍的婚事。

柳夫人又是驚,又是喜,一路颠簸也未能讓她的激動稍稍退去,直至在将軍府門前下馬車,一眼見到拖着葉昭的手奔向她,笑容燦如春花的柳惜音時,她心裏才靜下來,定下來。

小時候惜音老愛這麽笑,長大後卻見得少了。

不過靜歸靜定歸定,來将軍府後,柳夫人還是一直想找葉昭談談心,聽聽她對惜音的想法。柳惜音情深,那葉昭呢?是否也真的有意,想同柳惜音一起白首,不離不棄。

只是葉昭一直忙,忙着卸任軍中的事,還要忙着四處奔走,準備嫁妝,她說懶得分什麽聘禮嫁妝,都算成嫁妝,歸在柳惜音名下,反正自己都是她的,分那麽清反倒累人。而稍得空閑,又幾乎都是黏在柳惜音身邊,因此這一談,也一直未能談成。

那一日柳夫人出來散步,偶然經過水榭,水榭周遭靜的很,簾幕都高高束起,她遠遠就看見葉昭和柳惜音挨着面對面趴在欄杆上,,再走近一點,就能看清那兩人正相視而笑,也未出聲,只是看着對方笑。

那一刻柳夫人就歇了想要和葉昭談的心思。

若是不喜歡,沒放在心上,又怎會有那樣的笑和眼神?

“好孩子,梳妝了”

身後的丫鬟托着一件嫁衣走到柳夫人身邊,柳夫人摸了摸柳惜音鬓間發絲,眼神柔和無比。

這個傻孩子,這次來京,把自己多年前繡的嫁衣都帶上了。

好在,終能如願以償,穿上,它嫁給她的良人。

“你昨晚幹什麽去了?困成這樣”

葉昭忍下一個哈欠,揉揉眼睛:“....就是睡不着,後半夜才眯了會”

範二娘擰了一把她的臉:“站好,軟趴趴的,哪有點葉将軍的樣”

葉昭吃痛,連忙站直,範二娘将她的衣襟又往上掩了掩:“那你這麽折騰,沒吵着惜音休息?”

“沒啊,我睡不着的時候都在裝睡,哪能吵她”

“瞅你這熊樣,真是浪費惜音替你做的這身喜服”

葉昭立馬瞪圓了眼睛,挺胸收腰,一臉不服氣:“阿嫂你亂講,我哪有!”

“就是熊”範二娘拿起一邊的玉帶給她系上“別動”

葉昭小聲嘀咕:“我不熊”

“我說你熊就是熊,好了!退幾步我看看”

葉昭撅着嘴,聽話向後退,範二娘上下打量,點點頭:“轉個圈”

葉昭又乖乖轉圈。

“還是惜音手藝好,衣服看着好看,人也看得舒心多了”

“.....”

靠在門邊的秋水秋華差點笑昏過去。

就将軍前段日子折騰人的那個勁,不怪範二娘這麽對她,不過平心而論,嗯...穿上喜服的将軍還是挺好看的,不熊不熊。

這身喜服是女裝,最簡單的款式,沒有繁複的紋樣,只在領角袖口有精致的暗繡,葉昭穿在身上英氣不減又多了絲女兒家的柔和,她本就長的不差,今日範二娘為她稍稍描眉點唇,一眼看去只覺驚豔。

“這是笑什麽?”

秋水秋華看着剛來的胡青,擦擦眼角的淚水:“你來遲了,錯過了好戲”

胡青眨巴眼:“好戲?”

“大大的好戲”

秋說秋華走過去一左一右勾住胡青的肩膀,趙玉瑾落後胡青幾步,才到這就見着胡青讓秋水秋華圍住,怒從心底起:“幹什麽呢這是?!”

秋水秋華一臉莫名,不知道他發哪門子脾氣,胡青沒搭理他,對葉昭和範二娘說道:“時間差不多了,去祠堂吧,不然誤了吉時”

範二娘将葉昭額間碎發歸置好:“去吧”

葉昭一拜,帶着胡青和秋水秋華往祠堂走去,趙玉瑾被無視了一通,本想跟上,讓範二娘給拉住了。

“郡王,阿昭他們這是去拜祭葉家先烈,您在此等一會吧”

可我如今,也是軍中之人啊....

趙玉瑾悶悶吞下想辯解的話,肩膀垮下來,整個人蔫了。

是軍中之人,但和那座祠堂,搭不上一絲關系,自然也沒有理由,跟着進去祭拜。

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從祠堂出來的葉家諸将擁着葉昭走進大堂,堂前上首坐着葉老将軍和柳天拓,範二娘同柳夫人坐在他們二人下手邊。

跟着紅莺扶柳惜音款款而來,葉昭轉身面對着走來的二人,她忽覺緊張,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緒。

墨緊張..莫緊張.....

“将軍”

紅莺蹲身行禮,喚了一聲,而後将蓋着蓋頭的柳惜音交到葉昭手中。

“阿昭”

葉昭看不見柳惜音的臉,卻能感受到她們的手相交握時的力道。

她聽見她低低喚着“阿昭”。

葉昭抿抿唇,心中突然安定:“我在”

“新人拜堂”

胡青從一旁站着的葉家諸将中走出列,輕咳幾下,高聲說道。

“一拜天地”

一願從此順心無憂。

“二拜高堂”

二願天下太平常有。

“夫...妻妻對拜”

三願歲歲相守,直至白頭。

胡青念着念着把自己卡了一下,周圍的人忍不住笑出了聲,他一個個瞪過去,而後又轉回來,望着那對璧人。

靜默一刻,他終于把最後兩個字說出口:“禮成!”

堂中驟然哄鬧起來。

今日來觀禮的人俱是軍中兄弟,葉昭和柳惜音圖清淨,也不想來多了人在這天惹出什麽事端,壞了好日子。

...不過一堆相熟之人來鬧,好像鬧的更厲害啊?

柳惜音讓紅莺牽着往新房去了,留葉昭站在原地,望着四周湧向她的人,嘴角抽搐幾下。

“狐貍!秋水秋華!趙玉瑾!你們別動!過來陪酒!”

兵書有雲:亂軍之中,當然找人墊背要緊。

一群人在席間笑着打鬧,喝酒喝的正歡,皇帝卻忽如天降,來了将軍府,衆人慌亂起身相迎之時他免去衆人的禮讓他們接着喝,只點了葉昭出來同他一起走走。

“成親後有何打算?”

葉昭安靜走在皇帝身後,聞言回道:“在京城留一段時間便帶着妻子出去,看看天下風光”

“本想留你在任,不料你....”

“皇上”葉昭朝新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臣從少年開始是大宋的将,将來也永遠是大宋的将”

“只是現在安穩太平”

“該将時間,都予那個要陪臣走一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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