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坦白
慕長楓回頭, 東側的那面書架向兩邊分開,白色的牆壁露出。而段衍歌則擰動隐藏在書架之後的一個小小的按扣,牆面從中間分開,一道窄窄的樓梯出現在了眼前。
慕長楓盯着臺階看了看,最後嘴角彎彎看着段衍歌:“秘密基地?”
“進來吧。”段衍歌朝慕長楓坐了個請的姿勢,慕長楓眯了眯眼睛,順從的走了下去。
通道內有點黑, 外面屋子裏掌燈後的光照不進來,慕長楓夜間一向看不清楚東西,此時走得十分小心翼翼。他身後跟着的段衍歌也不催促他, 只是跟在他的身後,還随時提醒着慕長楓小心臺階。直到慕長楓被唠叨得煩不勝煩,不耐的說了他一句後,他才停止了喋喋不休的囑咐。
走了大約百丈遠, 前面突然出現了白色的亮光,慕長楓加快了腳步, 拐過了前面的轉彎處,面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了一驚。
倒不是說多麽的華麗景象,身為千絕教一教之主,鵝蛋大的夜明珠對他沒什麽誘惑力。令他驚奇的是一張鋪滿整個牆面的畫——作畫技藝十分低下的畫——那上面的景象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畫上的樓特別高,而且是直鑽雲霄,畫上的路特別直,上面還有一些很奇怪的東西。四個輪子, 樣子像是馬車,有的很大,有的很小。路中間有一道綠色的草坪,還零星的點綴着花朵兒。因為畫很大,所以路上的行人也都大致看得清。
上面的男人,頭發似乎都是短的,他們身上穿着的衣衫上身與下身分開。而女人則更加奇怪,有的人穿着還算是得體,可是有的人露着胳膊露着腿,的确是有些太放肆了。
畫的盡頭是一間很大的房子,似乎是有四層,外面看上去全是白的,房頂上好像還有欄杆,能夠看見欄杆外鑽出來的幾只花苞。
房子的前面是個很大的院子,院子的一邊種着不知名的花,另外一邊則是十分平整的草地,上面還卧着一條很大的,長相很奇特的狗。
段衍歌靜靜的站在他的旁邊觀察着慕長楓的反應,雖然慕長楓已經在極力克制他的驚訝,可是身體不自覺的反應還是存在。
段衍歌輕輕笑了兩聲,走到那幢房子面前輕聲道:“這裏,是我的家。”
那樣落寞的語氣,那般落寞的神情,是慕長楓從未在段衍歌身上看見過的:“你的家,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是嗎?”
段衍歌點點頭道:“是,很遠很遠,隔着千山萬水,隔着萬裏時空。”
細細撫摸過畫上的每一處地方,觸手是磨砂的手感,這是他特地找了匠人打磨好的。他親手畫的畫,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沒有高超的技藝,只有滿腔的深情,那些他曾經厭惡過的東西,小到每天的堵車,大到勾心鬥角,現在都是最觸不可及的往昔。
每次在這裏睡下,總是會夢到前世的場景,會夢到知道自己死訊後家人的反應,母親無聲的哭泣,父親滑落的眼淚,爺爺老淚縱橫撫摸着他的照片,叫着他的小名。一聲聲,一遍遍像是電影一般的從眼前閃過,壓得他透不過氣。
段衍歌的手停在了那幢房子的三樓,指着開着的那扇窗子道:“這是我的房間。”
慕長楓跟着他的手指看過去,窗子依然是純白色的,窗沿上擱着六盆花,在微風的吹動下偏了葉子。
段衍歌道:“這六盆是不同品種的君子蘭,君子蘭有君子風姿,溫和有禮,有才不驕,得志不傲,象征着富貴吉祥,繁榮昌盛。”
“很漂亮的花。”慕長楓道:“很好的寓意,你把花養的很好。”
“多謝誇獎。”段衍歌斂起落寞神情,轉而笑道:“為何不問問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慕長楓淡淡一笑:“你若是想說自然會說的。”
段衍歌走到茶桌邊的矮凳上坐下:“我其實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慕長楓這才注意到原來那裏還要一張茶桌,而那張桌子同他所見過的都不一樣,這張茶桌很低,而且分為了兩層,底下那一層似乎是上好的榆木,而上面的那一層則是上好的白玉。整張桌面散發着瑩潤的光芒。因為初來被牆壁上的挂畫所吸引,沒有能注意到這裏的物品。
“這張茶桌,”段衍歌屈指輕輕扣了桌面兩下:“我們那裏叫作茶幾。我生活過的地方和這裏,隔得不是路程,是時空。我生活在很多年以後,因為我們的歷史上沒有出現過現在這個時代,所以我無法得知這裏到底距離那個時代有多少年。”
“我們那裏有種行路的工具,叫作飛機,可以承載着人在天上飛。我就是乘坐飛機飛往另外一個國家時出了事,醒來就到了這個世界。”
說話的時候,段衍歌一直在觀察慕長楓的反應,卻疑惑的發現他的臉上似乎沒有出現多麽驚奇的表情。也許從看到那幅畫的時候,慕長楓就已經知道段衍歌的身世非比尋常了。更何況,他自己比段衍歌也平凡不到哪裏去。
“我已經将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向你和盤托出,”段衍歌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關于你的事情。”
“我沒什麽事情。”慕長楓冷冷道:“看完了,就該走了吧。”
“你說‘蠱你自會來解’,你說‘人你自會來救’,是什麽意思?你要為誰報仇,報的什麽仇,仇家是誰,要怎麽報仇?”段衍歌起身,走到慕長楓面前,手撫摸着他的臉道:“我都要你一一說給我聽。”
慕長楓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就要離開,段衍歌抓住他的袖子道:“人的确在我這裏,想要救就不要走。”
“在哪兒?”慕長楓倏然回頭,冷聲問道:“你最好不要傷害他們,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一問換一問,你先告訴我,蠱是什麽意思?”段衍歌笑問道,同心蠱這三個字,現在細細咀嚼怎麽還有了種甜蜜的味道。
“我中了蠱毒,打算尋沈寒舟解毒。”慕長楓顯然是不願多談這個問題。
“什麽蠱?”段衍歌依舊不依不饒。
“沒什麽,南疆很普通的蠱,只是在中原不常見,所以才要找沈寒舟。”
“哦,”段衍歌恍若大悟,轉而問道:“需要我幫忙嗎?沈寒舟可不好找啊,找到了他也不一定會幫你。”
“……”慕長楓一時無語,要讓沈寒舟解毒,必定要通過段衍歌。來之前明明想的很好,怎麽一看見他就不好意思再說了呢。
“不必不好意思,我幫你就是。”段衍歌邊走邊道:“慕長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說出你所有的故事。”
天色已晚,慕長楓也沒有出外再尋客棧,而是住在了之前他到武林盟來住的房間。段衍歌為他推開門,又掌了燈。黑漆漆的屋子瞬間明亮起來,慕長楓這才發現,這裏的一切都沒有動過,不論是擺設挂件,還是書桌上那薄薄一張紙片——這是他留下的一首詩,那時尚是春時,看窗外桃花開得燦爛便提筆寫下了崔護的“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此時墨跡早已幹涸,連帶着紙張也發起皺來。慕長楓嫌惡的看了一眼,一把抓來在手心裏一碾,紙張化成粉末随着窗邊吹來的風從手掌飛出去。
慕教主看了一眼書桌旁的椅子,覺得還算幹淨後就坐了下來,望着飄出去的白色紙末道:“紙質太差。”
段衍歌還以為他這樣每日叫人灑掃,分毫未動他留下的東西的行為能得到這人的一點感動,結果換來的是一句紙質太差,真是叫人哭笑不得。不過段衍歌還是面帶笑容道:“下次為你準備沉香箋。”
“天色已晚,段盟主還是請回吧。”看了看天邊月,慕長楓向段衍歌做了個請的動作,一臉好走不送的表情。
段衍歌卻是腳步不挪,向慕長楓深深一揖,語氣誠懇,頗有求人意味:“這裏距離我的房間路途太過遙遠,到時恐已天明,還望慕教主諒解則個。”
他的卧房距離這裏明明就只有百步之遙,何來路途遙遠一說。慕長楓心下暗道,果然是無恥之人,再深情也是無恥。
“既如此,段盟主便留在此處,我走了便是。”慕長楓起身,身形一動就到了門口,眼看就要開門出去。冷不防腰卻被人摟住,一陣強大的勁力将他往後帶去,随即身體就落在一個綿軟的地方——床。
床上鋪着很厚的棉被,應該是天鵝絨棉,所以即使段衍歌用了這麽重的力道,兩個人卻都沒有感到一絲絲的疼痛,全身反而像是陷入了雲朵裏,一時間分不清天上人間。
深夜,一間屋子,一張床,一個危險的男人,這個認知讓慕長楓有些心驚,他實在是不願意想起那一次的魚水之歡,可有些人偏偏是要逼着他想起。
見慕長楓臉色通紅的偏過頭,段衍歌松開一只手輕輕捏住他的下巴,稍微帶了點力道讓人面對這自己,輕柔的吻就從他的眼皮上落了下來,段衍歌看着慕長楓不斷輕顫的睫毛笑道:“這麽害羞。”
一時間心裏蔓延上來的全是羞赫,“你讓開!”慕長楓下狠勁朝着段衍歌胸脯來了一掌。下一刻,兩個人同時感受到了鑽心的疼痛。
作者有話要說: 盟主:我活了兩輩子
教主:說的誰好像不是一樣
盟主:……
今天明天有事,所以只更新三千字,五一會補更的,謝謝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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