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悄悄地順着路走到書房外，白莞莞遲疑了片刻後，終于鼓起勇氣，輕輕地敲了敲門。

“請進。”

梅特維亞的聲音淡淡地從裏面傳來，聽着很平靜，好像沒有任何異常。

然而在聽到這樣的聲音後，白莞莞卻仿佛預料到了什麽，心莫名奇妙地一痛。

她趕緊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平日裏總會點着各種燈的書房裏一片昏暗，并沒有絲毫光亮。

梅特維亞的身影宛如一座雕像，沉默地坐在書桌後面的椅子上。

她的側臉隐藏在黑暗之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見到這樣的場面，白莞莞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沒有絲毫猶豫，她直徑走過去，走到梅特維亞的身邊，半蹲了下來，擡起頭看向梅特維亞。

“珀西瓦爾小姐。”她輕聲說道。

梅特維亞低下頭看向她，卻并沒有回複她。

恬淡的月光透過厚重的窗簾，映在梅特維亞的臉頰上，仿佛一雙無形而又溫柔的手，将她蒼白的皮膚添上幾分溫柔的白，卻也無法抹去她眼角微紅的痕跡。

白莞莞無比揪心地發現，梅特維亞剛剛哭過了。

或許是在回來的馬車上，或許是在黑暗書房裏，在她面前從未有過絲毫懦弱和退縮的梅特維亞，強大得好像沒有什麽能打敗她的梅特維亞，在空無一人的地方，原來也是會為受到的委屈而哭的。

她本來也才二十一歲，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啊。

“小姐，你不要難過，”白莞莞目光微動，輕聲說道，“你……你要是有哪裏不開心，就和我說吧。”

Advertisement

她原本準備了許許多多的話，可以從各個角度将那些貴族，将那令人作惡的魔王噴一遍，順便還能向梅特維亞展示自己的真心，用無比真摯的語言告訴她，她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最心愛的女孩，自己可以為她做任何事。

但在見到梅特維亞那微紅的眼角後，白莞莞卻發現，自己剛剛想好的那麽多的話，在這一刻全都忘了。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希望梅特維亞能向她傾訴，把不開心的事情全說出來，把所有怨氣都向她發洩出來，而不是一個人扛着。

她只想讓梅特維亞能開心一點。

“這有什麽能說的？”

在聽到她的話後，梅特維亞總算是不再沉默了。

她擡眼，輕輕一扯嘴角，露出一個自嘲般地笑容：“你不應該聽到了麽？自私，殘忍……是啊，我不就是這樣的人麽？”

“我不想嫁給魔王，我拒絕了義和條約，明明我曾經為帝國付出那麽多，如今我卻成了帝國的罪人。”

“父親母親都厭惡我不支持我，他們明知道魔域是什麽樣的，魔王又是那種性格……波斯特加洛林他們曾經受了我那麽大的恩惠，如今竟然一句話都不願意為我說。”

如今願意站在她這邊的，不是她付出許多的波斯特等家族，居然是自己最初還戒備提防過的噬神者轉世白莞莞。

前者，她豁出生命，出生入死，挽救了他們整整一族；後者，她心懷算計，略施小恩，平日裏也只用了點心去教導罷了。

梅特維亞想着今天的一切，想着那些貴族憤恨的眼神，只感覺荒謬至極。

人與魔，竟然是魔更純粹，更懂得感恩麽？

她知道，那些貴族們絕對不會這麽輕易地就放過她，他們手裏讓人不得不順從的手段數不勝數，遲早有一天，她會被人強迫着送往魔域，送到那個将會囚禁她一生的囚籠。

“但是，我不甘心。”

她不甘心，她明明為他們做出那麽多的貢獻，卻換來他們的抛棄。

她不甘心，她一直都夢想着能逃避所謂的“利益性聯姻”，希望自己能與真心所愛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像這樣，被迫屈辱性地嫁給魔王，成為他那七十二個妃子之一。

明争暗鬥，與無數個女人共享一份寵愛，她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做。

“我不想要那樣的未來，但我無能為力。”梅特維亞輕聲說道。

她低下頭，看着難過得快要哭出來的白莞莞，看着她深黑色的眼眸還有眼睛下面的紅色小痣，不知怎的，竟然感到了絲毫的欣慰。

原來，還是有人願意站在她這一邊……願意去體會她的痛苦，她的絕望。

只是她看清得太遲了。

“艾瑞絲，你走吧，”梅特維亞看向白莞莞的眼神，慢慢變得溫柔起來，“我會為你準備合理的身份，一大筆金錢，能讓你後半生衣食無憂，更何況如今你的修煉已成型，不需要我再輔導了。”

留在她身邊，白莞莞絕對會因為她而受到牽連，很有可能成為那些貴族們的攻擊對象。

那些無能的貴族雖然對付不了自己，但對付白莞莞，卻再容易不過了。

梅特維亞從不向任何事低頭。

但她也知道，有很多事，不是她不願意，就可以不去做的。

“不，我不走！”

白莞莞極力反對起來。

她站了起來，緊緊地抓着梅特維亞的手，試圖說服對方：“你說過的，我是你的守護者，我是你的驕傲，你怎麽可以食言？”

她語氣慌張，目光懇求般地注視着梅特維亞，希望能換來對方的回心轉意。

但梅特維亞并沒有聽她的。

“我對不起你，艾瑞絲。”梅特維亞輕聲道。

大滴的淚水在她深綠色的眼眸中盤旋，順着她蒼白的臉頰緩緩而下：“我很後悔，之前對你心懷戒備，沒能真心對待過你……”

“小姐！”

“……我希望，你以後都能過得好好的，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度過餘生，無憂無慮，沒有任何痛苦。”

梅特維亞嘴角微揚，溫柔地看着白莞莞，卻從她手裏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不要，小姐！”

白莞莞情急之下，直接撲過去抱住她的腰：“我不走，你不讓我留下來，我就一直抱着你不松手！”

她想向以前追問自己身世一樣，通過這種耍賴皮似的舉動來打動梅特維亞，讓梅特維亞心軟。

她的命本來就是白撿的一條，她早該死在十九歲那夜的地震裏了。

在這個世界上，她最重要的人就是梅特維亞，如果不能保護她，如果現在要抛下她獨自逃生，那她以後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小姐，我不怕死的，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然而她失敗了。

随着梅特維亞一聲令下，那些還忠于她的侍衛們便直接破門而入，強行将白莞莞從她身上扒下來，拖走。

白莞莞無比絕望地發現，以前梅特維亞能任她賴在身上，只是因為梅特維亞對她的縱容罷了。

身為珀西瓦爾的大小姐，哪怕如今失勢落魄，但只要她想，白莞莞就永遠也近不了她的身。

通過人影縫隙，白莞莞掙紮着轉過頭，想去看看梅特維亞最後一眼。

在書房大門即将關上的一瞬間，或許是有所感應，梅特維亞身後的窗簾随着一陣風呼啦啦地卷起。

——而她最喜歡的女孩，就坐在那翻卷的窗簾裏，頹廢地半靠在椅背上，閉上了那雙讓人魂牽夢萦的眼睛，任頭發散亂地順着肩松散開來。

向來高傲，從不會對任何事妥協的女孩，最終，還是低下了自己的頭。

作者有話要說：

虐一點的地方差不多就過去了，後面就是白莞莞大展雌（？）風的時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