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當天夜裏果然下起了雪, 大柳樹影視基地這邊,晶瑩的雪花洋洋灑灑飄了整夜,第二天外面整個世界都白了, 方可可和溫奕婷都是南方人, 特別是方可可,大學畢業進京後第一次看到下雪, 激動得又是跳又是拍照, 狂發朋友圈。

溫奕婷穿着雪地靴踩在雪地上,聽着嘎吱嘎吱的聲音,留下一行腳印。

周姐笑話她兩:“跟兩個土包子似的沒見過下雪,別把雪面都踩了啊, 一會兒導演還要拍幾個雪地的鏡頭呢。”

裴軒含笑看着溫奕婷,“喜歡下雪?”

溫奕婷鼻尖凍得紅紅的,笑吟吟地說:“嗯, 我家那邊冬天不會下雪的。我還是讀大學來了帝都後才見過雪花,可惜帝都一年下不了幾場雪,去年都過完春節了才下了一場, 今年可真早。”

裴軒幫她弄了下圍巾, “小心冷到,等今天拍完了,我陪你去堆雪人玩。不是我吹牛,我堆雪人可棒了,各個像模像樣的。”

施雯蕾如同背後幽靈一般,飄過來吐槽道:“呵呵, 你堆得不都是兩個球疊在一起的,有區別嗎?”說完挽着溫奕婷的胳膊,“走,咱們上妝去,我跟你講,千萬別跟老裴堆雪人,他最喜歡偷摸捏個雪球往人衣領裏塞,然後自己跑得賊快,你抓都抓不住他。”

裴軒無奈道:“大雯,都什麽時候的事了,你別毀我的形象好嗎?”

溫奕婷嗤嗤偷笑,“沒事的,裴老師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永遠是偉岸的。”

裴軒被噎住了,偉岸這個詞用在他身上怎麽怪怪的。

施雯蕾大笑着拖着溫奕婷走了。

外景一布置好,王文就舉着喇叭喊:“大家今天加加油,争取把有雪景的場景都給拍了啊,下了這場雪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再下了。”

幸好《玉仙》這部戲裏雪景并不多,正派所在的地方都是四季如春繁花盛開的,只有拍到鬼界和凡間的戲份才會有四季的變化。

“第1207場準備,action!”

仙界各派弟子在楚染的帶領下殺入鬼帝的幽冥宮中,他們一路行來十分順利,卻不料這其實是鬼帝的陰謀,故意将他們引到幽冥宮中,意圖把他們全部生擒,好有價碼與各派談判。

玉仙四處張望,低聲與柳芳菲道:“大師姐,這裏怎麽如此詭谲?前面這許多的路,我們該走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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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芳菲面色凝重,剛才周圍的景色還是繁花盛開,現在這裏已經是白雪皚皚冰天雪地了,他們仿佛被籠罩在一個巨大的結界裏面,面前有許多條路口,但柳芳菲看着那一條條黑黢黢望不見頭的路口覺得就像一張張會吞噬人的怪獸的嘴。

隊伍裏大家争執起來,有人提議先回去等師尊們都到了再說,也有人說我們都已經殺進幽冥宮裏了豈有後退之理,還有人說這麽多個路口到底該走哪一個?是大家一起走還是分別探路?

楚染作為他們當中的領軍人物,在這個時候就必須整合衆人意見作出決斷,楚染猶豫不決,依照他的性格肯定是要繼續前行,可是柳芳菲卻連連給他遞眼色表明自己的意見是先撤回去。

就在楚染猶豫的這一會兒,他們的後方傳來卡啦卡拉的聲音,他們腳下的地面也開始劇烈震動,衆人東倒西歪,互相攙扶着才免于摔倒在地。

後退的路坍塌了,他們只能繼續前行。

楚染神色凝重,“我們中了鬼帝的圈套了,他是故意将我們引到此處,現在只有找到破界的界眼我們才能出去。”

凡是結界都會有一處最薄弱的地方,能力越高的人設置出的結界這薄弱的地方就越小,像鬼帝這般修為之人設置的結界,那麽它最脆弱的地方很有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點,小到讓人幾乎無法發覺它的存在。

“卡!”

王文仔細看了鏡頭回放,滿意地點點頭,“二組準備,補拍幾個別角度的鏡頭。”

初冬的雪總是融化得特別快,拍攝一會兒後,有些地方踩得多了,就開始化了,布景的工作人員立刻補了些雪,然後繼續拍攝。

衆人終于找到了界眼所在,但一直在暗中如同貓捉弄老鼠一樣戲弄他們的鬼帝怎麽可能讓他們就這樣輕松破了結界。

“鬼帝上場,action!”

“區區蝼蟻,也敢來我幽冥宮。”身穿玄色錦袍頭戴玉冠的鬼帝不知從何處而來,他身形高大,飄在半空中,居高臨下地望着腳下的衆人,眼裏全是不屑,“可笑可笑,仙界如今竟不堪至此,以為派出你們這些渣渣就能滅了我鬼界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衆人紛紛亮出自己的法寶,準備一擁而上與鬼帝纏鬥在一塊,卻不成想,鬼帝一揮衣袖,衆多鬼兵憑空出現,與衆人殺成一團。

柳芳菲見到楚染遇險,不顧一切擋在了楚染面前,被鬼帝一劍穿心。

楚染激怒之下,不顧一切以命相搏,竟然擊破了界眼,打開了結界。

陽光照射進來,鬼帝以袖掩面遁入地下,楚染他們這才發現其實他們根本沒有走到幽冥宮中,仍在他們之前所在的山谷裏。只是原本溫暖如春的山谷,此時已被白雪覆蓋。

玉仙抱着柳芳菲,顫抖着手想要幫她按住胸口泊泊流出的殷紅的血,“師姐,你別吓我。”

有會仙醫術的過來查看了一番,難過的搖着頭,“對不起,我沒有辦法。”

鬼帝的劍是在鬼界深淵裏淬煉出來的,至陰至寒,柳芳菲又是被刺穿了心,若不是她自己本身仙氣純正,早已香消玉殒了。

楚染渾身是血,他方才為了擊破界眼,以自己的精血激發出全部潛能,現在整個人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肉,他的耳鼻中不斷冒出鮮血,咕咚一聲跪在了柳芳菲的面前,呆愣愣地從玉仙懷裏抱走了柳芳菲,柳芳菲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手輕輕拭去楚染嘴角的血污。

“對不起,我若是早聽你的……”

“不怪你……”柳芳菲癡癡地望着楚染,“今後不能再照顧你了,你要好好的。”

楚染握住柳芳菲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着,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滑落,混着血,成了血淚,“別離開我,求你。”望着沒了氣息的柳芳菲,楚染放聲大哭。

直到王文喊“過了”,裴軒還抱着溫奕婷哭呢。

溫奕婷輕輕動了一下,“裴老師。”

裴軒愣怔了片刻,才喃喃道:“抱歉,我入戲,一下沒出來。”他站起身,也順便扶起了溫奕婷。

圍在邊上的工作人員趕緊上前幫他們兩個補妝。

王文走過來拍了拍裴軒的肩膀,“情緒醞釀的很好,完全把我要的感覺拍出來了。”接着他又大聲道:“大家動作快一點,還有最後一場,拍完咱們早點收工回去,今天我請大家去吃火鍋啊!這下雪的天就得圍着熱騰騰的爐子吃着涮羊肉喝着小酒。”

衆人齊聲叫好,便把方才那見者落淚聞者傷心的氛圍給沖散了。

裴軒補好妝,眼眶還泛着紅,一個人坐在一邊仍沉浸在悲痛的情緒中,旁邊的人誰也不敢去打擾他,就連從他身邊經過也都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

今天的最後一場戲開拍,裴軒飾演的楚染抱起地上的假人,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上踉踉跄跄往前走,他不知道要去哪兒,他的心已經死了。

衆人跟在他的身後,不敢勸也不敢攔。

最後是楚染體力不支摔倒在雪地裏,衆人才一擁而上,把他救起。

“卡!”王文對拍攝效果很滿意。“OK!今天很不錯,咱們提前收工,小周你去定一下羊羊羊涮肉館,咱們現在回酒店收拾一下,5點半啊,酒店大門口集合去吃涮肉,都得去,誰也不準請假。來來,小溫你過來。”

溫奕婷裹着厚厚的羽絨服跑到王文面前,王文遞了個大紅包過來,笑眯眯道:“大吉大利。”

這是劇組的傳統,在劇裏死了之後,導演都會派一個紅包,去去黴氣,當然紅包裏并不會有很多錢,不過是意思一下吧了。

溫奕婷也不扭捏,接過來,道了謝,随手把紅包揣進衣服兜裏。拍完今天的戲份後,她後面就只有兩場戲,按照劇組的安排,後天會一口氣拍完這兩場戲,到時候她就殺青了,正好可以回去準備24號的公司年會,這可還是她簽約之後第一次在公司亮相,怎麽也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王文果然大手筆,直接把涮肉館給包了下來,他們到達的時候,大堂裏已經擺好了十來張大圓桌,關系好的紛紛坐到了一起。

古樸的銅鍋一端上來,氣氛就熱絡起來。

王文拿着菜本,“草原羔羊肉一桌5盤,肥牛也一樣。”之後又點了一大堆肉菜,才意猶未盡地說:“咱們點了這麽多肉菜,得來點綠色的。”

卓年連連點頭,“對對對,那就每桌來瓶雪碧吧。”

這本是網上一個小段子,看過的人就會心一笑。

這家涮肉館羊肉都是去張北草原上采購來的,主打手切羊肉,服務員流水似的把一盤盤肉端上來,王文端起一盤就把所有的肉都倒了進去,“大家不用客氣啊,肉不夠咱們再點!”

老板帶着笑說:“今天我去草原上進了兩頭羊,全是現殺的,這肉特別新鮮。”

王文很滿意,“你家這羊肉一看就新鮮,羊後腿肉切點做點烤串過來,還有烤羊腰子。”

“好嘞,您們慢慢吃啊,有什麽需要的就喊服務員就行。”

溫奕婷舉着杯菊花茶暖手,施雯蕾扔了片毛肚進鍋,“我跟你說呀,這毛肚講究七上八下,時間一長老了就不好吃了。”

裴軒坐在溫奕婷邊上,他似乎還沒從戲中出來,整個人情緒并不高,不過仍發現溫奕婷完全沒有動面前的蘸料,“不吃麻醬嗎?”

溫奕婷搖了搖頭,“不吃,韭菜也不吃。”

帝都涮肉鍋底是沒味道的,就靠着調料呢,結果溫奕婷不吃麻醬和韭菜花,就沒動,她想喊服務員,但服務員一直在忙,也沒往這邊看一眼。也就是裴軒會注意到這個,其他人根本沒有留意。

裴軒叫了服務員,溫奕婷單要了辣椒油、腐乳、蔥花和香菜,自己調了個創意小料。

施雯蕾目瞪口呆的,“你這是什麽吃法?”

溫奕婷嘗了一下,“味道還不錯,你要不要試試看?”

施雯蕾一臉的敬謝不敏,“不了,我吃不慣辣椒。”

裴軒卻說:“我嘗一口。”

溫奕婷有些猶豫了,這調料她已經動過了,正要招呼服務員再弄一份呢,卻見裴軒毫不見外的從鍋裏撈了塊羊肉,放在溫奕婷的碗裏蘸了一下,然後十分自然的夾到自己碗裏吹了吹就吃了。

“是不錯。”

溫奕婷被他這一下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臉都有點發燒,施雯蕾裝作沒看見,不過夾肉的時候夾了好幾下都沒能夾上來。

裴軒複又夾了一塊羊肉放進溫奕婷碗裏,“快吃吧,這桌狼多,你慢一點就搶不到肉了。”

溫奕婷就聽到坐在自己邊上那位碗裏放了三、四片羊肉的施女狼輕輕哼了一聲。

王文甩開腮幫子吃了好幾碗肉之後,就開始各桌敬酒了。

“大家這段時間辛苦啦,我在這兒代表劇組感謝大家的配合,咱們的進度基本上都趕上了原先的計劃。過兩天咱們當中有殺青離開的,今天這頓就算是提前一點點的殺青宴。當然啊,等全部殺青了,咱們還得吃頓大餐,提前離開劇組的也記得回來吃啊。”

衆人都舉杯應了。

王文又來敬裴軒和施雯蕾,“咱們這劇啊,前面波折太多,現在能這麽順利,我得敬你們兩人一杯,特別是小施,救場如救火,沒你我們現在估計還幹瞪眼呢。”

“王導,您客氣了,這麽好的劇組,我可後悔沒有一開始就過來接拍呢。”

火鍋、烤串加啤酒,大家都放開了。

一頓飯從晚上6點吃到9點半,才晃晃悠悠回了酒店。

大家一起等電梯,有些人懶得等幹脆爬樓。

裴軒送溫奕婷回房間,這一晚上他的話明顯少了很多,倒是酒沒少喝。

“裴老師,您趕快回去休息吧。”

裴軒靠着門框,望着面前的女孩,低聲道:“婷婷,對不起,我可以抱抱你嗎?芳菲走了,我心裏很難過。”

他眼裏的憂傷不是作僞,說話的時候,裴軒甚至身體輕顫着。

溫奕婷上前一步,伸出手環住了裴軒的腰,“楚染,我還在,我不會離開你的。”

裴軒呼吸猛地一緊,然後一把将溫奕婷摟進懷中,讓溫奕婷的臉貼着他的胸口。溫奕婷甚至聽到了裴軒的心跳聲,一下下在她的耳邊炸開,她的鼻尖被裴軒身上好聞的氣息萦繞着。

兩人都不說話,就那麽靜靜的抱了一會兒,裴軒就松開了手,他的臉有些紅,或許是酒上了頭,也或許是有些羞澀,“謝謝,我今天差點走不出來。”

溫奕婷的眼神似水般溫柔,“沒關系的。”

“好好休息,明天見。”

“明天見。”

關上房門,溫奕婷差點癱在地上,她臉上燙得可以煎雞蛋了。

裴軒靠着走廊冷靜了一會兒,他不知自己怎麽就壯着膽子提出了抱一下的要求,虧得婷婷沒有生氣,還主動安慰了他,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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