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正直
劉正去找呂梁的行程并不順利,不說案子已經結案,就是呂梁修養的私人療養院,就不是他一個小小刑警隊長可以硬闖的。
國家保護每一個公民的人身權利,自然也包括起死回生的呂梁。
不過幸好,劉正是個很有恒心很有毅力的人。療養院畢竟不是正常人可以長待的地方,如果呂梁想要做一個普通正常人,那麽勢必要從療養院裏出來。喝多酒假死又不是車禍腎衰竭,不需要一個正常的青壯年在療養院呆一年半載。
所以在療養院外面等了七日,劉正終于看到載着劉正的車開了出來。
殷老板說,只要鈴铛靠近邪祟之物五米以內的範圍就會自動發出聲音,所以劉正取了個巧,他租了一輛摩托車,戴上遮擋的頭盔,在劉正車子行駛到半山腰岔路口的時候,瞬間超了上去。
“叮叮當~叮叮當~叮叮當~”聲音富有韻律,劉正卻吓出了一身冷汗,雖然直覺覺得呂梁的“複活”不妥,但真相真的放在他面前時,他反而有些慌張。
所以他油門一踩,迅速超過前面喁喁而行的私家車,徒留下一地嚣張的尾氣。
呂梁坐在車中,眼珠子似乎轉得有些太過靈活,最後又是左右轉了轉,似有所感。
劉正一口氣就開着摩托車到了古董街,車把手上的鈴铛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聲響,但他還是忍不住解下來,放在耳邊搖了搖,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簡直……神了!
“看到你來,我便不太開心。”
劉正來的時候,殷參正站在小板凳上幫陸皆綁頭發,陸皆的頭發又順又黑,像是精心染織的綢緞一般,殷老板甚至有些慶幸沒有堅持讓人剪頭發。
綁頭發的繩子自然是那根金紅色的絲帶,看到劉正跨進來,殷參終于将手中的絲帶繞了上去,劉正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記得一眨眼的功夫,那根金紅色的絲帶就已經将烏黑柔亮的頭發固定在了發心,甚至還被人精心打了一個漂亮的結。
劉正湊過去看了看,沒看出這個結是怎麽打的,只覺得異常的好看。
“看看,我的手藝怎麽樣?”
這可真是掌櫃的不像掌櫃的,夥計不像夥計,這世上哪有掌櫃的給夥計綁頭發還一臉求表揚的,劉正搖了搖頭,卻沒有多說什麽。
“哦對了,我以為劉警官這麽久沒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哦,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劉正正要将手中的鈴铛放下,就被殷參推了回去:“鈴铛就送你了,來往皆是朋友,送你防身了!”這種鈴铛,他有一整箱,送人完全不心疼。
“……謝謝啊!”然而并不想要這種防身,劉正将鈴铛收到外衣口袋裏,繼續開口:“果然如殷老板所料,鈴铛一靠近呂梁,便叮叮當叮叮當響個不停。”
兩人一來一往地交談着,陸皆卻已經坐下來烹茶,用句矯情的話,那就是一舉一動皆可入畫。等到茶湯煮好,兩人都得到了一杯。
殷參輕輕抿了一口,臉上自是惬意:“那劉警官,是要做什麽嗎?”
呂梁用了不正當的法子茍活于世,這是殷參本就十分肯定的事情,而區別只在于……劉正的态度。
這是近些年過來少有的耿直人,殷參向來喜歡和直脾氣的人交往,因為不費腦子。
劉正不說話,他也靜靜地等待,甚至還十分好心地提點:“其實這世上,并沒有什麽逆天改命的法子,有的不過是蒙蔽天機、以命換命,所以呢,你猜呂梁是用什麽法子活下來的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是對着劉正說的,但陸皆卻明白,這也是在對他說。然他卻笑了笑,這笑容帶着嘲諷,身上的雅致竟是瞬間少了三分。
劉正有些敏銳地擡頭,卻只看到淺褐色的茶湯。
“茶冷了,要換嗎?”
難道是他的感覺出錯了,劉正別開眼神,搖了搖頭,将略微冰涼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精神倒是出乎意料地清醒了三分。
“殷老板,我希望查明真相。”
——
兩日之後的夜晚,殷參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開始後悔沒有再多穿一件衣服出來。
陸皆輕輕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以這人的心性,竟然會答應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這些日子的相處,已經讓他足夠清楚殷參的身體之差。
甚至他覺得,當初他初來時那一下竟然沒有将人掐死,也是神跡了。
按理說,元氣這般淺的人早就該不容于世了,可這人卻偏偏活着,甚至除了時不時咳血吐血之外,沒有任何的生命危險。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劉正走在兩人的最前面,擡頭看了看渾身散發着“我很有錢,你窮就不要進來”的私人會所,有些猶疑道:“那個殷老板,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這一看就對是對窮人的莫大考驗,劉正捂着荷包,心中默默哭泣。雖然他是一個大公無私的人,但……人是鐵飯是鋼,是人終究是要吃飯的。
殷參好似沒有看到劉正的表情,惡劣地展顏一笑:“那是自然,你都說呂梁現在正在裏面,這是他這些日子僅有的一次外出,我們怎麽可以不抓住時機呢!”
說着便拉着陸皆走進了會所,門口的禮儀小姐在看到兩人面容的時候,笑容更加甜美了。特別是在殷參拿出會所的頂級VIP卡時,笑得劉正心肝都顫了顫。
這小姑娘笑得……怪好看的。
“先生幾位?”
“三位,順便告訴你們老板,就說姓殷的找他。”殷參說完就沒有再說話。
等到劉正反應過來,三人已經坐在亭臺錯落的小院落裏,桌上還有袅袅的茶香,耳邊仿若有古意綿綿的絲竹管弦之音,端是人間仙境。
劉正突然覺得,自己對有錢人有了一種仇視。
而且……殷參這個人,在古董街開了一家臨近倒閉的古董店,身體又奇差,整個人萦繞着一股神奇的東西,看不透,也猜不明白。
門唰地一聲被人從外面拉開,劉正一擡頭,就看到一個身穿紅色襯衫和黑色長褲的男人走了進來,這撞色撞的……
“你的品味還是這麽差,傷眼!”
來人竟然也不惱,看了看陸皆和劉正,最後選擇坐在了陸皆對面,啧,看美人心情就是好:“沒辦法,誰讓爺長得一般呢!”
一般嗎?劉正擡頭,确實是平平無奇的面相,不算好看,也不算難看,如果不是這身衣服,估計就是丢進人堆裏都找不出來的面相。
幾人互道姓名,才知道這紅黑撞色的男子就是這家名為紅黑會所的老板李炎,唔,曾經是乘風閣的客人之一。
“怎麽,殷老板大駕光臨,難道是我這小小會所又出……”李炎也是怕了,上次鬧得那真是……他還有這麽多錢,每天都要苦惱怎麽花錢,怎麽可以早早就送命呢!
“實不相瞞,這次來,是想要李老板幫一個忙的,據說金家的女婿在這邊……”
劉正正了正喉間的領結,擺正微型攝像頭,檢查完畢後才端着盤子敲響了“音序軒”包廂的門,這裏正是呂梁宴請客人的房間。
“進!”
劉正随即推開門,入眼便看到呂梁夫婦敬陪末座,而主座上的,是一個年約五六十歲精神矍铄的老頭,穿着一身上青色的唐裝,看着像是是誰家的富家翁。
可劉正調查過呂梁和金家,金家老爺子根本就不長這樣,而呂梁……據說此人父母雙亡,有現在的本事,都是自己掙出來的。
觀察的功夫,呂梁已經笑着給老人斟了一杯酒,行為間竟然帶着極盡的讨好,相反呂梁的夫人金明珠雖然也滿是笑意,可行為間卻帶着點距離,甚至下意識地遠離,劉正将這理解為……害怕和恐懼。
作為專業的刑偵人員,劉正對神神怪怪的東西并不了解,但觀察人卻十分拿手,在短暫的觀察後,他立刻抱着托盤離開。
“殷老板,可有發現?”劉正拉松領結,将針孔攝像頭取了下來。
殷參卻一直盯着電腦屏幕,直到……畫面裏三人将杯中物飲盡續杯才點了暫停,卻并沒有說發現了什麽,而是轉頭望向陸皆:“有沒有發現?”
一臉的好奇。
陸皆今天一身格子西裝,端是公子如玉,他還沒有适應這個社會,更多的時候是在觀察,觀察與自己世界的不同,不過……他磨砂了一下茶杯,看得坐在對面的李炎和劉正吞了吞口水,才緩緩開口:“略有一些,這個人……”
劉正順着陸皆的手指望去,本以為是呂梁,卻發現指的是中間的老人:“這個人,和這個人都沒有元氣。”後者指的就是呂梁了。
殷參一聽,立刻高興地眯起來眼睛:“這裏元氣就叫做氣!”
李炎&劉正:你倆在打什麽啞謎,求解釋求安利啊!
“你們有沒有發現,桌上的肉菜都沒有人動過,甚至仔細看,兩人對于那些肉菜有種難以言喻的厭惡,就像是在看世界上最肮髒的東西一樣。”殷參指了指桌上絲毫未動的肉菜,開口:“但是我上次看過劉警官帶來的檔案,據說這位呂梁先生因為幼年生活貧苦的關系,最喜吃肉,據說連早上都會準備肉食,那麽……又是什麽原因讓他有了這樣的轉變呢?”
劉正想了想,開口:“也許是生了次病,主治醫生讓他忌口呢!”如果以這個斷定也未免太過武斷。
“NO!NO!NO!如果只是這個,我又如何妄下判斷。但是你們看他的手,像不像是被人縫補上去的一樣!”言語間,不無厭惡。
劉正和李炎再仔細看去,卻是在定格的畫面中,呂梁伸手給老人斟酒,而那麽一剎那便看到他袖口肌膚上那道若隐若現的黑色印記。兩人倒吸一口冷氣,這就像街上的巫蠱娃娃一樣猙獰的傷口,仿若在吞噬什麽一般。
兩人都是普通人,自然看不到,而在陸皆和殷參眼中,那道傷口正源源不斷地在吞噬別人的元氣,而元氣的來源——正是坐在旁邊的金家千金,金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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