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家事

秦嬷嬷的面上也帶了些凝重，“江都茶商龐家來了人，說是要取出年前存在我們莊子裏的那筆錢財。”

雲兮眯了眯眼，秦嬷嬷又繼續道：“家主也知道，那尚家的公子剛從我們這裏讨走了大筆銀兩，龐家要取的也不是小數目，一時之間，咱們根本周轉不開。”

“呵，”雲兮倒是笑了，“我還想着尚越要那麽多錢幹什麽，原來是在這等着我。”

“家主的意思是，龐家一事，是尚越示意？”秦嬷嬷也皺緊了眉頭。

“你也知道，我給尚越拿錢這事，本就是私下挪的款，雲家那三大掌櫃根本不知，這回要是出了事，我又當如何同他們交代？”雲兮笑的清冷。

“家主也是為了姑娘。”

“可那三個掌櫃的未必會這麽想，”雲兮揉了揉眉心，眼底突然多了抹和她這個年紀不符的沉重，“況且，你知道，我不止是為了她。”

秦嬷嬷又是一嘆，雲家這次往北地長陵運的貨物，是尚家镖行給護的镖，若是一般的東西也罷，只是這次運的物什，那是萬萬不能出差錯的，雲兮雖也暗中派了人護行，但那批人到底不能光明正大的現身，以至于這批貨物能否安全到達，還得憑靠尚家。

萬一尚越在這上做了手腳，那後果不堪設想，家主因着這個原因，也不可能拒絕尚越提出的條件。

秦嬷嬷又擡眼看着雲兮，女子的臉龐白皙，肩膀削瘦，這個外人眼中天資過人聰明能幹的女子，想來也不過雙十又一年華，卻因着不可言說的命運，攬過了本不屬于自己的重擔，一生操勞。

秦嬷嬷心裏不忍，嘴上就沒忍住，道了一句：“也該讓姑娘幫你分分憂了。”

雲兮心上一軟，想到那孩子柔軟又乖巧的笑，還是搖了搖頭，“這些事，還是別讓她摻和進來比較好，堯堯她，畢竟還小。”

“姑娘也十四歲了，不算小了，家主您這個年紀，都已經當上雲家的家主了。”

“可能我總有私心，”雲兮把這話說的風輕雲淡，“總希望她這一生明媚無憂，和那些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一樣，不用卷入這些是非紛争，也不用插手那些陰暗污穢之事，就安穩平靜的度過一生。”

“可，”秦嬷嬷搖頭嘆息，“這本就是姑娘的責任。”

“不是還有我嗎？”雲兮似是勾出一個若有還無的笑來，輕聲道：“至少現在，我還能替她擋着。”

“家主你也不必做到這般地步。”秦嬷嬷猶自嘆息。

“可堯堯她，”雲兮頓了頓，複又道：“畢竟是雲家唯一的血脈了。”

秦嬷嬷聞言也不再勸，只是止不住的嘆息。

“雲家這邊的事恐怕還得嬷嬷周旋，江都那邊，我得親自去一趟了。”雲兮已下了決定。

“這、尚家公子不是還沒離開青城嗎？”

“但尚家的事，還輪不到尚越做主，我只是想知道，這回出的這檔子事，究竟是尚越自己弄出來的，還是整個尚家的手筆。”雲兮緩緩言道。

“這幾年尚家同我們的合作，不是一直都挺順利的嗎？”秦嬷嬷滿是溝壑的臉上布滿愁雲。

“可人心總是不足，畢竟雲尚兩家還有婚約，他們想要的說不定是整個雲家。”

秦嬷嬷眼神一凜，那雙渾濁的雙目竟也淩厲起來，所以這尚家打的算盤，是讓家主失了這家主之位，然後憑借姑娘掌控雲家？

“那家主什麽時候出發？”

“馬上。”

“這天都黑了，家主要不明日再走？”

“這事耽擱不了，我還是連夜出發比較好。”

雲兮略略地收拾一下行裝便要離開，走之前下意思地往雲堯院子的方向邁了兩步。

“家主要去和姑娘道個別嗎？”一旁的随侍問。

雲兮又想起那張俏生生的臉，想着要是她再軟軟地叫自己一聲姑姑，自己怕是會舍不得走了，于是最後雲兮也只是搖了搖頭，她把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去，目視遠方，嘆道：“不用了，我們直接走吧。”

季如惠和雲非煙的馬車還沒到季家，就被人攔了下來，幾個輩分大的嬷嬷把雲非煙從季氏的馬車上拽了下來，也不顧這娘倆的哭喊，就把雲非煙帶走了，說是要送去西山。

這些個人手腳麻利，根本不給季氏反抗的機會，季氏胸口火起，又怒氣沖沖地殺回雲家，想要找雲兮理論個明白，才知道這雲兮剛剛離了家，季如惠眼珠一轉，登時連怒火都忘到了一邊，她想了個主意。

而秦嬷嬷正在雲堯屋裏和雲堯說話，“姑娘，這次家主遠去不知何時歸還，你也該學着處理一些家中瑣事，理一理這中饋，以便日後為你姑姑分憂。”

雲堯垂着頭不說話，姑姑本來和自己說好的，一會兒就來看她，結果自己等了半天，聽到的卻是這般結果。

她有點難受，她不想說話。

季如惠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一見着雲堯便眉眼帶笑，全然忘記了就在半個時辰前，她還對雲堯惡語相加。

“堯堯啊，二嬸過來看看你。”

“哦，二嬸好。”雲堯神情恹恹。

季氏看了一眼四周，又換了個高高在上的表情吩咐道：“我要和侄女說些體己話，你們都退下吧。”

小丫鬟們倒是聞聲退下，可秦嬷嬷仍站在雲堯身邊一動不動。

“你這老婆子，沒聽見我讓你下去嗎？”季氏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秦嬷嬷是我姑姑身邊最得意的人，還請二嬸慎言。”雲堯本就心情不好，對着季如惠也就沒什麽好臉色。

季氏心中記恨，卻極快地壓下心頭的不忿，仍是帶着笑臉道：“原是我的不對，只是咱們娘倆說些體己話，外人在這裏，着實不太方便。”

“那嬷嬷便先下去吧。”雲堯回了秦嬷嬷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秦嬷嬷猶豫了半瞬，還是行禮後退，道了一聲“是”。

等到四下終于無人，季氏才惺惺作态地嘆了一口氣，道：“今天的事我問明白了，全是你二妹妹不對，讓你受委屈了。”

這是鬧哪一出呢？雲堯眨了眨眼，靜等着季氏的後續發言。

“二嬸在這裏替你二妹妹給你賠禮道歉了。”季氏說着竟拿着帕子抹上了眼角。

“不用。”雲堯覺得好笑，之前兇巴巴的對自己的，也不知道是誰。“二嬸是來給二妹妹求情的吧，想讓我把二妹妹從西山接回來？”

“不不不，”季氏嘆了一口氣，“本來就是非煙的錯，讓她去莊子上受點懲罰，也是應該的。”

雲堯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退，離季氏又遠了一些，太陽又不可能真的打西邊出來，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這回季氏又想作什麽？”

“其實比起非煙，二嬸心裏是更心疼你的，你從小也沒個父母，沒個長兄，雲兮對你好，卻也別有所圖……诶呀你瞧我說這個幹嗎，”季氏仿佛說錯了話一般，慌慌張張地往自己嘴上拍了一下，眼神卻偷瞄着雲堯，希望她能繼續追問。

可雲堯像是沒聽到那句話一般，眼底依舊晶亮純粹，甚至還往嘴裏送了塊兒果脯。

雲堯不接話，氣氛有點詭異，季氏更是像哽住了一般，她暗恨着咬了一口牙，又堆起笑道：“侄女你還年輕，有時候啊，分不清別人對你是真好還是假好，二嬸知道這些話不應該說，但因心裏是真心疼你，所以還是忍不住同你講，這人啊，要是真心對你好，不會一直對你和顏悅色的，你犯錯誤的時候，打你罵你讓你改正的人，才是真心的為你好。”

“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你明白就好，”季氏想去拽雲堯的手卻被雲堯躲開了，她面上一曬，卻還是繼續道：“所以二嬸有時候說你兩句，你千萬別同二嬸生氣，要不是真心為你，二嬸才懶得說你呢。”

“哦。”雲堯不為所動。

“反倒是你姑姑，雲兮，她雖然處處依你，事事順你，但可有對你而提面命的時候？”

雲堯還真佯裝仔細認真地想了想，她支着腦袋，愣是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她說：“有。”

季氏被氣的一個倒仰，她沒想到雲堯竟這麽不上道，還想繼續說扯，雲堯卻不耐地打了個哈欠，“二嬸到底想說什麽，我困了，想睡覺了。”

季氏一聽這話心知不妙，趕緊道出了主題：“那個堯堯，二嬸不是想着，這你姑姑離了家，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家中大事小事繁瑣的數不過來，二嬸想着從旁協助你處理一二呢。”

原來是為了這個，雲堯揉了揉眼睛，懶懶散散狀若随意地道：“從旁協助什麽？雲府的事，這段時間就全權交給二嬸處理吧。”

“當真？”季氏沒想到雲堯竟答應的這麽痛快，還直接把大權全都交給了她，登時便興奮的不能自抑。

雲堯看着季氏兩眼發光的樣子，眸光輕閃，笑的狡黠，軟軟道：“當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