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鬼王兇煞

紅燭燃燒了大半, 還剩下一小節, 祁遙一直都那麽坐着沒有動彈,不是在等鬼王邢溟過來, 他無比清楚對方是絕對不會過來。

有過了一會,祁遙從床榻邊緣站了起來, 大紅的喜袍随着他的起身而無色往下方墜落, 他唇瓣噙一抹輕輕地淺笑,一擡手就将蓋在頭上的喜帕給扯了下來,随手扔到榻上,掀眸看向緊閉的房門方向, 緩緩走了過去,揚臂拉開房門,門外院落空空蕩蕩,天空暗沉沉的,大紅的燈籠挂在高處,似有微風吹過來,将燈籠吹得一搖一晃, 亦吹拂起祁遙身上深紅的喜袍。

走下臺階,穿過院落, 來到兩扇漆黑厚重的鐵門面前, 祁遙從裏面将右邊一扇徐徐拉開。

從打開的縫隙中,祁遙邁過門檻踏了出去,一出去,左右兩邊候着的鬼卒就一起聚了過來, 來到祁遙面前,雖然躬着身,但姿态似乎是阻擋祁遙離開。

“王妃,請回屋。”右邊的鬼卒冷硬着聲道。

祁遙身形頓了片刻,斜瞟了說話的那鬼卒一眼,然後繼續往前走,直接從兩鬼卒中間走過去。

自然的,剛走了兩步,身前就橫過來一只手臂,攔住了祁遙。

祁遙嘴角倏地一勾,伸出手抓住鬼卒的手臂,溫熱柔軟的手指一握住手腕,鬼卒就驚得掀起眼皮,然後整個魂體都怔住了,一雙眼盯着面前那張咫尺之間絕美的容顏,只覺得自己這是見到了九天仙子了,好一會後鬼卒才緩過神來,立馬掙脫開祁遙的手,更是不由自主往後退了數步,這是鬼王的妻子,鬼王妃,根本不是他們這樣的小鬼卒可以碰觸的,鬼卒心中震顫不已,那顆早就停止跳動的心髒,莫名之間竟好像跳動了起來,被握的那只手腕酥酥麻麻的,好像還殘留着鬼王妃手指溫熱的觸感,鬼卒極力控制着眼睛,控制着自己去窺視王妃的臉。

“鬼王在哪裏?今天是我和他的洞房花燭夜,夜已經要過去大半了,他若是不肯來,那麽我過去找他也行。”

“告訴我,王在哪兒?”

祁遙擡腳朝看了他一眼然後退得遠遠的鬼卒,他看得很清楚,鬼卒在看到的那一刻,滿目的驚豔和愣神,這張臉相當具有沖擊力,原劇情裏便是鬼王邢溟後來看到了,都在第一時間就喜歡上了。

所以他才會有這個決定,從喜房裏走出來,自己前去尋找鬼王。

眼看着祁遙再次逼近到面前,鬼卒繃緊了全身,想冷言讓祁遙回去,但是莫名間就是覺得喉嚨裏堵着一個什麽東西,任由是誰,就是鬼魂也裏外,面對着那樣一張絕麗的容顏,都難以說出拒絕的話來。

“他不願意說,那麽你呢?你給我帶路,可以嗎?”見鬼卒連頭都不肯擡起來,祁遙随即轉問另一名鬼卒,那名鬼卒聞聲也仰起頭來,然後臉色瞬間一變,同另一鬼卒神情一模一樣。

“都不肯說嗎,那好,我自己去找,不過如果這中間我出點什麽事,我想你們兩個是絕對脫不了關系的。”祁遙微笑着說着類似威脅的話。

兩個鬼卒你看我我看你,片刻時間後一同出聲:“王妃請這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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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卒在前方領路,道路兩邊都挂着紅豔豔大燈籠,整個黑夜都被染上一抹喜慶的紅,祁遙手指微微卷曲着,一邊走一邊調整着呼吸。

毫無征兆的,不久前的一段記憶就浮現了出來,那個裂成萬千碎片的魂魄,哪怕馬上要死亡,卻因為陡然看見他,而立刻露出滿足和開心的微笑來。

他們都是同一個人,但彼此的記憶卻都不共通,他們不記得另外那些的存在,可對于他的喜歡,這個确實無論換什麽世界,有着什麽身份和境遇都深愛着他。

他何其有幸,會得到這份愛。

“王妃、王妃……”耳邊有呼喚聲将祁遙從自我思緒中給喚醒,他低垂的眼往前方看去,眼前又出現一個院落,院落外觀結構都同他出來的院落幾乎如出一轍。

“這裏是?”祁遙随口問。

“君上就在裏面。”一鬼卒回道,跟着加了一句,這一句已明顯有着提醒意味了,“君上不喜歡被打擾。”

鬼王性格兇煞,從來都不是好相與的鬼,他向來都不喜人類,所以這麽些年來,無論鬼将找多少人類來,他都沒有碰過一個,反而是曾經有那麽一個,不小心沖撞到鬼王,被鬼王給直接當場将魂魄都給打散了。

祁遙朝那名好心提醒他的鬼卒點了點頭,微笑感謝他的善意,但沒有因此放棄,而是快步走上前。

鬼王所在的房屋外沒有人鬼卒守衛,衆鬼自然知道裏面住着的是誰,因而根本不會有鬼魂擅自闖入。

兩鬼卒跟上去,看着一身大紅喜袍的祁遙推開門,看着對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各自視線中。

進了院落,正對着一扇打開門,房屋裏蠟燭光芒微微閃爍,還沒有完全靠近,一股強大的壓迫力就陡然襲了過來,祁遙這具身體還是人類,那股威懾力圧得祁遙步伐陡然沉重起來,兩腳似有千斤重,邁一步好像就費盡了他一身力氣。

走了幾步祁遙額頭就有薄汗隐隐冒出來,可忽然間,身體上的壓力驀地一松,渾身都輕松無比,好似剛才那股圧得他擡不動腳的壓迫力不存在一般,壓迫力是沒有了,取而代之是一道穿透力極強的視線,那道視線來自打開的房屋裏,來自裏面的某個強大存在。

祁遙深深吸一口氣,在迅速吐出來,他直接加快步伐,轉瞬裏就走到了房門面前,擡腳往屋裏一走,那道視線來自左邊,祁遙身體似僵住了一般,只有脖子轉了過去。

四面相對,頃刻間兩雙眼睛在空中交彙,手裏端着一杯酒,正往嘴裏送,因忽然出現的這個人類,鬼王動作倏地一頓,祁遙出現在院外的那一刻他就感知到對方的存在了,可以說這個鬼殿中,只要他想去知道,就沒有什麽能躲過他的眼,最開始是覺得奇怪,來他這個鬼殿中的人類女人有過很多,但沒有一個不害怕,最開始他去過喜房,然而還沒等他靠近,就已經感知到那些人類的恐懼和害怕了,她們害怕他,連他的靠近都覺得驚懼。

即都不想見到他,那麽他就如她們所願,讓她們單獨住在那裏。

至于後面那些人類是瘋還是走失在鬼界中,邢溟就沒有去關注了,他本來是有這樣的打算的,如果她們願意見他,或者她們主動提出要離開,他會放她們自由,可千百年來都沒有這樣的人,沒有一個不害怕他的。

這一個人類,似乎和之前那些不太一樣,邢溟心中有種說不清楚的情緒,他斂住神色往進屋的人類看過去。

這一看,邢溟只覺得靈魂被猛地撞擊了一瞬,他愣愣地站了起來,朝他的王妃走了過去。

等自己反應過來時,手掌依舊撫摸上了對方細膩柔軟透着暖暖熱度的臉龐了,一道酥麻的電流霎時沖進體內,邢溟瞳孔微擴,似有點難以置信。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總會做同一個夢,夢裏一片灰蒙蒙的,但有一抹血紅的身影,那人穿着血紅的衣袍,一頭墨發纏背,對方埋首在他懷裏,他的雙手則緊緊摟着對方纖細的腰身,邢溟無數次地低頭想去看那人長什麽樣,可是都無法看清。

可一個無比清晰而确切的感覺,那就是他們彼此相.愛,深深地相愛着,每次夢醒過來,心都一陣陣撕裂的痛,有一些時間,為了避開那些夢境,邢溟選擇不閉眼,卻沒有持續太久,只是極短的一段時間,因為沒有到夢境裏去見那個紅衣的人,他心雖然不痛了,可是好像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整顆心都丢了。

他曾經花過很長一段時間去尋找過,人界,鬼界,甚至是妖界和仙界,都去尋找過,然而始終都沒有那個人的存在。

邢溟放棄了,一度以為也許這個世界都不會有那個人的存在,然而現在,對方就這麽站在了面前。

他知道是他,沒有任何理由,他就知道是他,他的心在告訴他,就是他了。

指腹上感知到一點濕意,他的新娘在哭,那淚一并砸在邢溟心上,砸得他覺得心口鈍痛,邢溟抹去祁遙眼裏流出來的那滴淚,他将人一臂摟進懷裏,緊緊箍着祁遙的身體,用的力道大到似乎想就這樣将對方嵌進自己身體內。

“你來了?”

這句話像是等待了很久很久,在這一刻終于說了出來。

祁遙閉緊了眼睛,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愛流淚的人,但是淚腺不知道什麽開始不受控,總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流出淚來。

他閉上眼睛,這樣就不會再流淚。

這樣相逢的時候不該讓眼淚出現,應該高興開心才是。

祁遙将眼底的酸澀給逼了下去,他睜開眼睛,嘴角揚起的笑意一路快速蔓延到瞳眸中。

他聲音清潤,像三月拂過青草的風,他說:“對,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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