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鬼王兇煞

祁遙站在小屋外等了整整一夜, 等到山間的涼風将自己周身濕透的衣物都給吹幹, 從天黑等到天明,等到第二天朝陽從山頭爬上來, 還是沒能等到邢溟的歸來。

鬼卒們陪着祁遙站到天明,中途有鬼卒前去勸說過, 讓祁遙進屋休息, 如果鬼王回來看到祁遙這麽不愛惜自己身體,肯定也會心疼,但祁遙一動不動,将鬼卒們的話置若罔聞, 眼睛盯着蜿蜒曲折的山路,總以為也許下一瞬邢溟就會回來。

站了一夜,渾身都僵麻地幾乎快感知不到身體的存在,在天亮後不久,等來一個極速奔馳而來的黑影。

祁遙大喜過望,臉上欣喜地凝視着那抹黑影,下一刻他的笑凝固在嘴角。

回來的不是邢溟, 而是同邢溟一起離開的一名鬼卒。

鬼卒跌跌蕩蕩撲到祁遙面前,兩膝跌跪在地上, 仰起頭, 神色裏都是驚慌和痛苦。

“王妃,君上他……”鬼卒聲音中帶着明顯的哽咽,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君上被閻羅王給打進了鬼界一個深淵裏, 君上跌下去之前将卑職給送出了鬼界,請王妃降罪,都是卑職護主不周,才讓君上……”

後面的話祁遙沒聽清,他耳朵裏一片嗡嗡聲作響,單薄的身體似承受不住這個忽如其來的噩耗,他慌慌張張攤開手心去看掌中的卡片,小黑屋那一欄數值在20,下方邢溟性命的那個數值,卻是停在95。

他之前瞟過一眼,數值明明是在60的,祁遙嘴角微微哆嗦了起來,他左右前後轉頭,像是在找什麽,鬼卒們圍了上來,祁遙愣了一下,往小屋裏狂奔,看到放在案桌上的紅色面紗,他面色頓時一喜,拿過來救戴在臉上,跟着不管鬼卒們的阻攔,向山下狂奔。

跑得太快,山路過去蜿蜒,祁遙加之昨天暴雨傾盆,山路很多地方都滑膩拿走,祁遙腳下猛地一踩滑,眼看着身體就要跌下去,這一跌要是跌實了,半條命都能給他跌沒。

祁遙面色大變,可随即,身體被人攬住,祁遙雖驚魂未定,卻再次浮出笑意向身旁看去,一張并不算特別陌生的臉。

“王妃小心。”一鬼卒奔跑的速度快,看着祁遙跌倒,急忙沖過來扶住人。

一把推開腰間的手,祁遙擰過頭,繼續腳步不穩地跑起來,鬼卒們膽戰心驚地緊緊跟随,之後祁遙又摔了好幾跤,頭發都快跌散了,面紗也落了幾次,他都只是安靜無聲的爬起來撿起面紗戴上。

從半山腰上下來,一步步走到城門外,城門大開,門口沒有守衛,到處都是一片狼藉和慘烈,死屍堆積在道路兩邊,沒有多少官差,走動的多數都穿着平民百姓的服侍,這些存活下來的人們,要麽是前去空栾那裏聽講法的,要麽就是洪水爆發時在高樓上,僥幸沒有被兇猛的浪潮給沖刷走。

幸存者們都自發組織起來,将亡者屍體堆積在一起,城裏街道上随處可見被洪水沖到地上的各種物件,人們通力合作,清理街道。

祁遙雖然跌了幾次,衣服和臉上都沾染了泥土,比起來往的百姓,卻是狀況好好一些,人們中的大多數,其家人都在此次浩大的洪災中喪生,他們同家人死別。

祁遙和邢溟,只是暫時的生離,他堅信不會過太久,他就會見到邢溟。

他來這個世界半個月時間都不到,他不信現在就是終點,他不信。

城裏城外到是都浮蕩着濃濃的死氣,停放了一夜,屍體也發出一些難聞的氣息,更兼有鮮血的腥味,鬼卒們在成為就現了身形,随時都護在祁遙兩側,以防有意外變故。

“救我,我好痛,啊啊……”

街邊一坍塌大半的房屋下一癱坐在地上的人向路過的祁遙發出求救聲,祁遙轉目看看過,呼救者兩腿無力地落在地上,褲管上血液鮮明,分明還在流血,前方有人在搶救傷者,幫着給人包紮傷口,祁遙拳頭攥緊,随後又快速松開。

“你們回王殿拿些傷藥出來救這些傷患。”祁遙沒有說鬼殿,以免周圍人聽到,鬼卒們面面相觑了片刻,沒誰提出異議,邢溟不在,他們的主人就是祁遙。

“留一個就行了,其他的都回去。”

“是,王妃。”鬼卒們得令後轉身就快走出城,走到無人看到的地方,即刻隐沒身形。

祁遙手裏沒有傷藥,過去傷患那裏也幫不了忙,他往前走,看到有人手裏有傷藥,表示自己幫忙,那人擡起頭,在看清祁遙的面時,直接驚叫出聲。

“是你,夫人你一個人嗎?你家老爺他……”說着女子往左右兩邊看,只看到祁遙身後跟了一個臉色慘白,穿一身黑的仆從,仆從掀起眼眸,冷冽的光令女子心髒都是一顫。

祁遙眸光微顫,回道:“他暫時有事離開了。”

女子嘴巴張了張,總覺得事實并非如此,但祁遙說了話後就抿緊了嘴唇,渾身都透着一股沉沉的憂傷,女子隐約猜測可能邢溟出了什麽事,有眼力見的沒有繼續追問。

傷藥放置在專門的地方,免費拿取,女子給祁遙指了指方向,祁遙點點頭,鬼卒奔過去,一下就拿了許多。

祁遙返回到之前喊疼的那名傷患面前,撕開患者腿上的布料,蹲着身,給人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患者眼睛呆呆地看着祁遙,他華貴美麗的紅裳拖在地上,沾了不少血污,可他渾不在意,仔細地幫着包紮,患者原本痛苦不堪的臉,意外的平靜下來,似乎疼痛在莫名間就遠離了身體,他心裏眼裏,都只有眼前美得令人忘乎所有的人。

包紮好後祁遙站起身,由于蹲的太久,起來時腳下一麻,手腕上一股拉力,讓祁遙不至于摔倒,他順着那只手看過去,拉住他的是雙腿重傷的傷患。

傷患驚得一把松開手,不疊聲地直道歉。

“沒事。”祁遙本不想說話,但患者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好像他不回應,對方就要一直這麽說下去。

從一名傷患那裏走到另一名傷患,無論男女還是老少,在看到為他們包紮的人是祁遙後,都緘默了下去,哪怕真受不住疼,也只是悶哼一聲,因為面前的人太過美好,仿佛天上下來的仙子一般,他們害怕過于大聲,會把仙子給驚擾回去。

雙手沾滿鮮血,就連沒有被面紗遮住的地方也濺到有鮮血,祁遙依舊只是忙着幫助傷患,連血跡都顧不上擦。

轉眼一個多時辰過去,前去鬼殿拿傷藥的鬼卒們擡着幾個大箱子過來,箱子裏裝着新鮮的藥草,這些藥草鬼殿有很多,都存放着,很少拿出來用,藥草比起人界的藥膏,效果要好得多,都是邢溟特意叮囑他們搜尋來的,本來是種在王殿後面,算是一種點綴,不至于讓王殿顯得陰沉,多一些鮮活的氣息。

箱子在街道上擺開,周圍人們好奇地停下各自手裏的動作,都看着忽然出現的黑色沉甸甸的箱子。

鬼卒們快速打開箱子,一箱箱紫紅的藥草顯露出來。

祁遙面有絲好奇,一名鬼卒即刻解釋:“紫草汁水可以快速止血止痛,幫助傷口愈合,卑職擔心時間過久,便沒有将汁水提取出來,而是直接摘了過來。”

“嗯,你們都來幫忙。”

同鬼卒說完話後,祁遙面向周圍百姓,提高音量将紫草的使用方法過告知給衆人,他話停後,沒人走過來拿藥草,祁遙心知他們可能存疑,去了幾株草到手裏,走到一重傷的人面前,用手将草揉碎,敷在那人肩膀的傷口上,那人痛苦而皺緊的眉頭沒一會兒就舒展了一些。

傷者們的哀嚎聲,因為有了紫草的幫助,很快就少了許多,一直都不行忙碌着,本來昨天淋了雨,還一宿沒睡,當祁遙視線中看到幾名穿僧袍的僧人時,像是終于挺不住,孱弱的身軀直接倒在了地上,鬼卒們在後方,其實察覺到祁遙那裏的狀況,但他們都牢記之前進城前祁遙吩咐他們的話,如果看到城裏的僧人,一定不能有任何異動,想去地府找到邢溟,需要那幾人僧人的幫助。

在看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祁遙被一名僧人抱起來時,鬼卒們似乎隐約知道祁遙想做什麽,他們想去阻止,可也只是動了動身,腿還站在原地。

如果不找到邢溟,他們整個鬼殿不日就會被其他地方的鬼王給夷為平地,而做為鬼王妃的祁遙,以他如此絕色的姿容,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空栾其實早早就發現祁遙和鬼卒們的存在,之所以沒有動作,是想看看祁遙到底想做什麽,他想鬼王是失蹤的消息祁遙應該是知道,以為對方會第一時間來問他,但他看到的是祁遙不停的為傷者包紮傷口,鮮血濺到他臉上衣襟上,眉頭都未皺一下。

人忽然暈倒下去,空栾心髒跟着都緊了一瞬,等意識到時,自己已經奔了過去,把人抱進了懷裏。

懷裏人身體高熱,整個人都燙得厲害,空栾抱着人走到樓上一沒有被洪水淹到的房間,把祁遙給放榻上,他一轉身,發現門口矗立着一個黑衣面孔陰森的鬼卒,鬼卒站在門邊,看着屋裏,沒有進來,看了兩眼随後掉頭離開,一字未發。

空栾起身出去找退燒藥,他剛一走,躺在榻上的祁遙就睜開眼,祁遙表情有些怔忪地盯着房門,他的确是昏倒了,可也只暈了那麽一會,在到屋裏來時,就已然醒了,知道抱自己上來的是空栾,控制着沒有睜眼。

頭往後微揚,祁遙緩緩吐出一口氣,腦袋動了一下,頭一陣暈眩,他閉目躺着,沒一會真的睡了過去。

醒來時屋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有一盞燭火搖曳不定。

屋外慢慢傳來腳步聲,一穿着灰白僧袍的僧人帶着月光一起走進屋,僧人手裏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退燒藥,見到跪坐在床上、目光裏一片茫然的祁遙時,腳步頓了一頓。

“法師。”祁遙聲音低淺,面紗取了下來,放在枕頭邊。

空栾走到床榻邊,将藥碗遞給祁遙:“這是退燒藥。”

祁遙乖順地接手過去,仰頭就把半碗黑稠苦澀的藥水給灌進喉嚨。

“請早些就寝。”燭火朦胧,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如何,總覺床榻上的少女嬌弱得令人一陣心悸,空栾控制着心中異樣的情愫波動,他此生還未喜歡過一個人,更不知何為情愛,但卻隐隐間覺得少女和他人不同,便是這麽安靜看着她,他心間都是歡喜的。

這種感覺令空栾同時也感到一種害怕,他警覺和少女再靠得太近,也許他的修行都會受阻,空栾擰身就準備快步離開。

剛走了兩步,背後一道急迫的聲音,攜着哭腔。

“求法師幫我。”

那聲音明明很輕,可墜在空栾耳朵裏,卻又沉得讓他難以挪開腳,他緩慢轉身回頭,少女一雙秋水明眸裏已噙了潋滟的淚光。

“法師慈悲為懷,求法師救我夫君。”

空栾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重要的地方,有好像沒有,他看着祁遙。

祁遙從榻上走下來,沒有穿鞋,赤足踩在地上,瓷白的腳猶如玉石,足弓線條優美。

當人來到面前,空栾腦袋裏忽然一片清明。

“你早就知道他是鬼王?”

“是,嫁給他時我就知道,鬼卒說閻王将我夫君帶去了地府,現在生死不知,懇請法師送我到地府,無論生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祁遙神色堅定。

“你和他人鬼殊途……”空栾知道人間情.愛,以往都是做為旁觀者,今日也是旁觀,當事人就在自己眼前,只是說不清為何,心中思緒紛繁,陌生的情緒攫住他的心髒,讓他一瞬間像是難以保持平日的冷靜。

“人鬼殊途?死而已,我毫無畏懼,法師愛過某個人嗎?”祁遙忽然問了一句。

空栾驚得手裏的碗險些握不住,那雙眼睛盯着他,絢麗璀璨的燭火在眼瞳裏跳躍,空栾靈臺一閃,仿佛中覺得自己心裏是有一個人的。

“誰?是誰?”祁遙身體往前傾,逼近到空栾身前,二人距離忽然拉近,空栾盯着祁遙看了片刻,忽然擡手,看起來像是要碰祁遙肩膀,卻又随後猛地驚醒,收回了手。

這個動作意味着什麽,二人都心知肚明。

“法師若幫我找到我夫君,我就幫法師度過眼下的情劫,情.愛這東西,一旦沾染上了,便是自诩斷絕七情六欲的法師你,想必也難以戒斷。”

“法師可能還誤會着某件事。”祁遙微微朝空栾笑道。

空栾不知道祁遙接下來要說什麽,直接那很重要。

祁遙将臉擡起來,露出修長的頸脖,喉嚨處喉結雖不大,可也足夠說明一個問題。

“我與法師一樣,是男子。”

祁遙那張原本靜柔的臉,忽然間染上了無盡的□□,媚意從眼角眉梢絲絲縷縷散發出來,化為絲線,鑽進空栾的胸口裏,将他心髒一圈一圈纏上,空栾呼吸隐約急促,他想扯掉那根絲線,耳朵裏一道蠱惑的聲音。

這是唯一的機會,你唯一可以靠近他的機會,不會有下次了,答應他啊,男的又如何,性別算得了什麽,況且一個鬼王而已,只要你想,随時可以滅了他,那個時候……

空栾眸底一道紅光倏地掠過,他略收的下颚骨輕輕點了一下。

……

鬼王:給我瓶染發劑。

空栾:綠色的?

祁遙:我忽悠他的。

空栾:甜餅獸說要讓我吃肉╯^╰

甜餅獸:沒有,污蔑。

鬼王:閉嘴,你已經狗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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