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為兄弟

胤禛一皺眉,不爽與坑爹的感覺越發強烈,這是那個安分謹慎的女人麽?

顧盼一挑眉,煙也遞過來:“來一支?”

胤禛這下肯定顧盼也不待見自己,哪有一見面的男女這般無所顧忌?

自己不喜歡是一回事,被人拒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于是他沉了臉:“我不抽煙。”

顧盼卻是嗤笑一聲以作回應:“我以為,你見慣不怪了。”

胤禛眉毛擰死,這個女人人前人後判若兩人,看她抽煙調笑的姿勢,與自己曾經掃蕩過的酒色場所裏面的女人何其相似?

一個女人抽煙是粗魯還是挑逗,好辨認得很。

“你既然不願意來,何必來?”胤禛說不清在生什麽氣,老八的女人兩輩子都對老八抓緊不放,自己這頭倒好,小老婆都學壞了。

顧盼看着窗外說:“你也不願意,不是也被押着來了?”

胤禛不語,專注開車避讓行人。

顧盼轉過頭,用潤澤了粉色唇彩的嘴唇輕輕吐氣:“其實我早聽說過你的事,挺羨慕的。我以為你更願意看真實的彼此,對這種事情也更理解,看來不是。”

胤禛轉頭看她,顧盼俏皮地同他眨眨眼睛抛個媚眼,接着轉頭朝窗外吐煙圈。

胤禛忍不住想要撫額,顧家到底是怎麽教女孩子的?

很快兩人買了東西回去,晚飯的時間也到了。

顧盼從進門的一瞬間又恢複了文靜害羞的弱小行狀,整個進食過程都極為安靜。胤禛莫名聯想到那次B市與老八在食肆偶遇,二人間隔一張桌子裝作不識。

那時不覺得,現在想來,老八進食沒忘早年嬷嬷教導,彰顯了良好的教養。

他還算好,就算落魄了,也是龍姿鳳章的皇家血脈。

飯畢自有茶水送上,長輩終于開始訓話。

大意是,下半年顧盼會轉學去B市一個音樂學院深造,第一次出門在外,希望胤禛能妥妥照拂一二。

屁大的事也要繞這許多圈子,時間寶貴的世宗皇帝的不耐幾乎放在明面上。他已經完全清楚顧盼是個兩面性子的女人,人前恭順背後叛逆,這樣的女人他連多見一面都嫌煩,更加不知如何對應長輩的暗示。

幸而顧盼也存了同樣的心思,主動說想同甄家四哥散步買些點心回來。

二人獨處時,顧盼直截了當道:“我在B市有人照應,四哥不用頭痛。只有一個忙,別人幫不了。”

胤禛也點燃一根煙,慢慢吸着,從明明滅滅的火光裏眯眼看着對方:“你想讓我做什麽?”

顧盼一哂,夜色下嬌俏的容顏帶着媚氣:“我以為你說過不抽煙。”

胤禛彈去浮灰:“我不在車裏抽煙,這是隊裏的規矩。”

顧盼不置可否地笑:“若他們問起我的近況,甄四哥就說我學業忙,一直約不出來就成了。”

胤禛冷哼:“他們不會信我連一個小女娃都找不到,要是你弄出事兒來,誰也瞞不住。”

顧盼冷笑道:“最讨厭你這樣假惺惺的僞君子,什麽責任都要推卸幹淨才肯出手,麻煩從中過,片葉不沾身對吧?白瞎了我爸這樣推崇你。”

胤禛掐滅煙頭,亦是冷哼:“不敢受。你愛怎樣玩我不管,別弄出大事來是底線,否則自己去給長輩解釋。”這世道反了天了,昔日小妾也敢對着君王咆哮,再活一輩子朕讓你辛者庫洗一輩子衣裳馬桶。

這一次談話不歡而散,二人各自歸家之後再無聯系。

一直到重陽過後,胤禛假期結束必須歸隊,他才被族裏長輩放人,并且一再囑咐他要照顧後去一步的顧盼。

胤禛拎着行李出了機場,站在候機大廳一陣恍惚,鬼使神差走去上一次在這裏見到老八踢行李的電話亭。

随手撥了一個號,那頭嘟嘟幾聲,接着通了:“喂?”

胤禛說不清楚怎麽回事,肩膀的線條松軟了幾分。他上回聽見金心打電話,還以為老八已經走了。原來,他還在。

那頭的人又“喂”了一聲。

胤禛故作無事開口:“我在機場,身上忘帶現金,行李被押後了,你來接我一趟。”

那頭的人明顯無語了很久,一聲不吭。

胤禛很有耐心地等,等着被對方挂電話。

結果許久之後,那頭有人說:“你找個地方喝咖啡,半個鐘頭之後出來等,我一會兒就來。”

嘟嘟的忙音想起,胤禛對着聽筒好一陣愣神,忽然有點不大确定。

自己撥的是老八的電話吧?

……

胤禩在車裏看見胤禛的時候,見他手裏果真只提了一件随身行李,外套搭在手臂上,不停看表。

胤禩将車泊在胤禛身邊,示意他自己上車,問道:“你的小司機呢?放假了?”

胤禛拉開車門做進副駕,随手松開衣領:“哪裏來的司機?你以為現在什麽年代了?小警察還能配司機?有弟弟肯理會,就很不容易了。”

胤禩皮笑肉不笑,問:“你去哪裏?警署?”

“不,回家。”說完胤禛報了一個地址,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地将冷氣調到最大,皇帝也怕熱的。

胤禩低頭在定位系統輸入地址,慢慢找。

胤禛看了一會兒,鄙視道:“你不會自己找路麽?這個東西在城裏不好用。”

胤禩反唇相譏:“我路癡不可以嗎?會找路你自己開回去啊,何必給我打電話?”

胤禛忽然間覺得弟弟傲嬌亂萌了一把。前世心黑懶惰的廉親王遇事不赴,當年朕是皇帝時不恭不敬、事事敷衍,如今輪回一把,反倒有趣幾分。

他心裏實在憋不住,試探說:“我以為你不會來。”

胤禩手下一頓,慢慢說:“在外面久了,知道誰都有個需要搭把手的時候。錦上添花很多人都會做,雪中送炭卻不易。”

胤禛一愣。

那頭胤禩已經确認了地址,重新踩了油門拐回機場路上。

……

一路無話,車拐進小區大門,胤禛忽然開口道:“上去坐一坐吧。”

胤禩搖搖頭:“沒這必要。”

剛剛湧起兄弟相親的念頭瞬間被澆滅七分,胤禛皺了眉頭:“你一定要這樣?”

胤禩已經回頭看路:“這樣就好了,何必逆人意、違天意?”

“天意?”胤禛冷哼:“今世十數年,只你我二人兜兜轉轉再度相遇,你怎麽不認為這才是天意?”

胤禩轉頭看他,目光漆黑無神,像在看一場無聊的電影:“那又如何?”

胤禛心間立即湧起熟悉的憤怒與失望,口下亦不留情反諷道:“上輩子就是這樣,朕自登基之後許你高位,你卻怎樣報答朕的?朕給你十萬兩旗人安置費,你吞沒了一半多,朕責問過你一句沒有?你卻拿這些銀子替岳周還債?你對得起朕?”

胤禩不語,握緊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胤禛索性一股腦兒說了:“你和老九污了多少銀子我從來不問,一個親王總不能手裏沒錢。但你拿了朕的銀子做了什麽?竟然是拿了這些錢收買人心,讓他們和朕對着幹!”

胤禩終于開口了:“四哥打算在這裏探讨這個問題?”

胤禛冷靜下來,看見有人已經遠遠朝這邊張望。

他沉下聲:“前面有個咖啡廳,去坐坐?”

胤禩幻想了一下兩個大男人對坐喝咖啡的場景,掃了一眼固執扶着車門不肯下車的人,最後說:“我去泊車,你剛下飛機,還是上樓吧。”

……

胤禛的房子雖不在市區,但地段很好,清淨,人員往來都幹淨。将近一千五百尺的房子五髒俱全,最難得的是一個超寬大的衛生間,放一張床都可以。

胤禩忍不住挖苦他:“我不知道如今警員收入能負擔得起這樣的房子,就沒人調查你?”

胤禛聽見這樣的話反倒覺得親近,對他說:“廚房裏有喝的,你要什麽自己弄。我先去換件衣裳。”

胤禩聳聳肩,自己走去廚房,拉開冰櫃一看,全是冷凍速食,再拉開,又是排列整齊的各種蔬菜果汁,絕對不含酒精。

胤禩忽然想笑,想不到老四喜歡這種口味偏甜的東西,但他轉而又想起方才在車裏的争執,瞬間失了胃口,随手拿了一瓶冰凍烏龍茶。

胤禛換了衣服出來,厭惡地看他:“你怎麽這樣不講究,這些東西是應急的。你別喝了,櫃子裏面有茶葉,我去燒水泡茶。”

胤禩有些驚愕道:“沒這個必要吧,人送到了,坐也坐過了。皇上要訓話只管訓就是,罪臣聽着。”

胤禛怒氣又上來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當年岳周那件事,岳周被朕流放黑龍江了,可你呢?除了被朕罵幾句,連罰俸都沒有過。你還要朕對你怎樣容忍?你讓人打死九十六那件事,朕也就是讓你随便交個人出來頂罪,可有半分為難你?”

胤禩莫名覺得眼前場景有些奇怪。

皇帝站着他坐着。

皇帝都快氣哭了,他是不是應該跪下請罪?

一陣沉默之後,胤禩開口了,語氣軟和幾分:“人道是以命抵債,前番對錯難論,罪臣這條命已經賠給皇上,還不夠麽?”

胤禛面色沉吟,這句話裏出透生死的意味太重,重得讓他不知從何再說起。

胤禩又道:“只是,臣弟不想再記起上輩子的事,都當忘記不成麽?從今往後,不為君臣,不做兄弟,我亦不會再讓四哥為難。”

胤禛不說話。

氣氛詭異地凝滞。

良久,才有人慢慢說:“不為君臣,不做兄弟,也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引用了群友M提供的史料,八哥不是白蓮花,甚至不完全是正直人,他的确黑過四哥的銀子,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貪污。

不過八哥萌黑的是,他貪污了公款,又撒花一樣送給別人還國庫一類了(當然也有邀買人心的成分),肯定是給四哥添堵的。

話說,這種貧窮貴公子做派,讓人愁啊。

感謝白發捉蟲,雖然你從來都霸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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