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決賽

“炭頭，回來！”

任許爸在背後如何呼喊，炭頭身姿矯健如脫肛的野馬，眨眼間就消失在三人的視線範圍內，靜下心去聽的話，許逸甚至聽到了炭頭低低的嗚咽中，在寒冷的夜風中顯得尤為凄涼。

許逸和季唯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和茫然。

“不是……我記得炭頭和呱崽挺好的啊！”季唯這話不說還好，一出口，季呱呱含在眼眶裏的一泡淚立刻如洩洪一般滾滾流了下來：“炭頭很喜歡我的，還和我握手，還陪我玩蚯蚓和青蛙，他特別特別喜歡我！”

像是擔心兩人不相信，季呱呱最後一句喊得又高又響，眼淚泡兒像是被戳破一樣，一刻不停歇，伴随着小孩子并不惹人厭的哭聲，格外惹人心疼。

許逸的心情是懵逼的。

但還沒等他想好如何安慰季呱呱，那一頭，視頻裏，炭頭居然回來了！

依舊是黑漆漆的身影，光線再暗一點的話，炭頭簡直就是一團模糊不清的黑霧，湊得再近一些，就像誰在黑霧上畫了一張狗臉，露出靈活的眼睛和淡紅色的舌頭。

季呱呱立刻止住了哭腔，破涕為笑。

接下來，許逸的手機完全屬于季呱呱了，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麽那麽喜歡炭頭，這會兒正對着鏡頭表演新學的舞蹈，炭頭在另一邊“汪汪”叫兩聲，季呱呱就更開心了，不一會兒，滿客廳都是孩子的笑聲。

“你怎麽知道我在蘇錦？”許逸邊剝花生邊問。

季唯微笑道：“碰碰運氣啊，沒想到你居然真在，我和呱崽在臺下做了好一會兒觀衆呢，你大概沒看到。”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季唯是有上臺搶水果的沖動的，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許逸種出來的水果有多好吃，不管是西瓜、草莓還是小番茄。

評委們點評的時候，他們叔侄兩個就在臺下吸溜口水，季唯還好，成年人的理智讓他控制自己不至于做出無禮的舉動，季呱呱就不一樣了，這瓜娃子的口水直接把季唯的半邊衣袖沾濕了，如果這不是自家大哥的親崽子的話，季唯發誓，他一定要把這個小饞娃丢到路邊的垃圾桶裏！

聊了一會兒，季媽媽買菜回來了，一見許逸就熱情挽留。季媽媽是個活潑風趣的女人，不止把許逸誇了又誇，看到季呱呱興致勃勃地和炭頭聊天，季媽媽也開始尬吹：“炭頭這毛油光發亮的，一看就是個健康的小夥子！”

“雙腿真有勁兒呢，眼睛又大又圓，可真漂亮！”

季唯：“……媽，不要随便說你真漂亮這四個詞。”

不混微博的季媽媽顯然get不到自家兒子的梗，一連對炭頭說了三個“你真漂亮”，季呱呱也有樣學樣，跟在季媽媽後面誇炭頭，炭頭這輩子大概都沒聽過如此真心實意對它外貌的誇獎，這狗子羞答答地低下了腦袋，兩條前腿慢慢往前伸，根本不敢和季媽媽對視。

“馬上就要被吃掉了吧？”季唯看向許逸。

許逸面色有些沉重：“嗯。”

炭頭：“……”

汪汪汪？

在季唯家住了一夜，品嘗到季唯的拿手美食，許逸順便把之前這家夥借自己的三萬塊錢全數還了回去，誰知道這家夥不僅一分沒收，還添了兩萬，重新轉了五萬給許逸。

“錢就免談了，等你種的水果上市了，一次給我寄上十箱二十箱，多多益善，我不嫌多。”

許逸沒多想，全盤接受了季唯的要求，畢竟剛開始種草莓和小番茄的時候，如果沒有季唯那三萬塊錢周轉，他根本支撐不下去。

第二天，省裏“神園杯”的負責人就和許逸聯系了，許逸将和睢徐市、丹寧市的兩位果農一起參加在海市舉辦的決賽，三天之後，決賽就正式開始。

事實上，在往屆“神園杯”決賽中，能夠獲得名次的往往是疆省和昆省的果農，兩地的氣候、地理環境和土質都适合優質水果的生長，種出的水果香甜可口，汁水飽滿到令人愛不釋口，而蘇省雖處于南方，卻一直以經濟發展水平聞名全國，在水果種植方面并沒有響當當的品牌。

比如東山省煙虛的蘋果，疆省的哈密瓜，徽省的砀山梨……水果與地域緊緊聯系在一起，成為當地最好的宣傳廣告。

蘇省往年在這樣的比賽中獲得的名次都不是太高，但今年，因為許逸的兩樣産品被破天荒地打出了9.9的高分，省裏也對今年的比賽有了期待。

和蘇省分賽嚴肅的場面相比，海市的決賽就開放多了，決賽場地竟然安排在了大學校園，由校方派出200名學生進行投票打分！

巧合的是，這次的決賽場地就在許逸的母校A大。

學生們聽到這樣的消息都樂壞了，比賽剛開始，學生們就被滿滿當當的水果晃花了眼，被抽中的固然滿心喜悅，沒抽中的就在一邊羨慕嫉妒恨，更有人打開了手機攝像頭，把比賽的場景全程錄了進去。

“好白菜就這麽被豬拱了……麻麻，為什麽我想當豬都不行？”

“你們比賽就比賽，口水能別流那麽長嗎？簡直赤裸裸地敗壞我們大學生群體的素質！”

“MMP！氣死了，我也好想吃！這群人簡直不是人！”

在海市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水果的價格自然不便宜，水果這種東西，不僅便宜沒好貨，買貴了也不一定有好貨，放開肚皮吃就趕得上一天的夥食費。

今天參加比賽的水果都是全國各地篩選出的優質品種，同一類水果被列成一排，由十名學生逐一品嘗再進行打分，獲得分數最高的水果将成為同一品類中的第一名。

許逸的草莓遇到了湘省、浙省等六七個競争對手，不過他的位置算不上好，排在最後一個，每位學生品嘗完了其他省的草莓才能輪到他。

“湘省的草莓又大又紅，一看就超級好吃！”

“浙省的也不差，啊啊啊啊，我為什麽沒被抽到，郭可那個豬蹄子吃的那麽慢，吃不動我來幫你啊啊啊啊！”

“等一下，你們看，我猜最好吃的一定是蘇省的草莓！”

“我也注意到了，薛凱倫一人就吃了一半，你是豬嗎？其他人都還沒吃呢！”

雖然各地的水果都很誘人，但大學生們為了保持風度往往也只會一樣嘗一顆，可輪到蘇省的草莓時候，一切就完全變了樣，附近的學生和拍攝的記者們就看着學生們一顆一顆往嘴裏塞，還沒吃到第四個人，蘇省的草莓居然被吃空了……

按照規定，參與評分的一共十個學生，水果最後的總分是所有學生打分的相加，可到了草莓這一組，其他省都是7分8分累加到了大幾十分，只有蘇省，三個人光禿禿地一人給了10分，總分30，目前位列倒數第一。

參與評分的學生們哭喪着苦瓜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我就覺得草莓很好吃，然後就不受控制了，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

沒吃到草莓的圍觀群衆怒目而視：“真不要臉，你那是一個接一個嗎？你一手抓了五個全塞進嘴巴裏了，不要臉！”

“豬！就是豬！”

而在小番茄組裏，同樣的情況也發生了。

主辦方看到這一幕都有些頭大，“神園杯”舉辦了這麽多年，雖然今年是第一次進入校園，可往年也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景。

許逸被緊急喊過去了。

幸虧這次帶來的存貨充足，沒一會兒就補上了空缺，可等到第四位同學去嘗的時候，圍觀群衆驚奇地發現，剛剛還在嚴厲斥責別人的這位同學吃完了第一顆之後居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連抓了好幾顆塞進嘴巴裏。

随着他咀嚼吞咽的動作，其他人也不由吞了吞口水，視線随着他的動作上下起伏。

“所以，誰能告訴我，蘇省的草莓到底有多好吃？”

“我為什麽想不開跑到這裏來虐待自己？”

“喂！五號，停下你的爪子，你比你同學吃的還多！”

又一次地，草莓被清空了。

最後一次上草莓的時候，滿場已經都是吞咽口水的聲音，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邊吞口水一邊抵賴：“朱圓圓，我聽到你肚子響了！”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吃到草莓的幸運兒們則一遍一遍用夢幻的表情描繪它的好吃：“太美味了，如果再讓我嘗一次，我願意割肉五斤。”

“醒醒吧，增肥五斤還差不多。”

到了評分的時候，許逸的草莓和小番茄分別以99分的成績獲得了同一品類的第一名，遠超競争對手，而當記者去采訪那位唯一打了9分的同學，詢問原因的時候，那位同學抹了抹嘴巴：“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少了，多給我吃幾個我就打10分。”

記者：“……”

圍觀的同學：“來人啊，把我十天沒洗的襪子拿過來，我要熏死這個臭不要臉的！”

到了最後頒獎的時候，許逸也感受到了學弟學妹們的熱情，主持人介紹許逸是前屆畢業生的時候，學弟學妹熱情的目光簡直要把他淹沒。

要手機號的，要微信的，還有人問許逸家裏缺豬嗎，能吃能睡還賊胖的那種，許逸帶來的水果被瓜分了幹淨，到最後，看着一雙雙帶着渴望的眼眸，許逸大手一揮，任性地捐出了一部分草莓和小番茄給大學食堂。

等品嘗到傳說中的草莓的味道之後，學弟學妹們興奮得像過年，連期末複習都充滿了幹勁，據不完全統計，當年學生期末的挂科比例降低了80%，績點和學分飛速上升，就連原本以為絕對會挂的考試都低空飛過了。

據說，A大教務處的老師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甚至向校方提議給許逸頒發一個最佳校友的提議，這事兒最後成沒成沒人知曉，不過學校建校100年的時候，許逸确實收到了校方發來的邀請函，不過這是後話了。

但許逸給學校食堂送水果的習慣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

這一年之後，A大的學生們在考試之前都會特意買上一斤草莓，端正地供在書桌上。

有飽學之士分析了這一場景出現的原因：

莓，同黴，草莓，諧音艹黴，黴都給艹沒了，留下來的不就是好運了嗎？

不管意思如何被扭曲，A大的這一傳統卻是被很好地保存了下來，到了考試季，原本價格一般貴的草莓忽然身價暴漲，如果恰逢月末學生們口袋裏一毛錢也沒有的時候，一個班的學生會用班費稱上一斤，一人供一個，也算沾沾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