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會想你

神與仙有所不同, 像照青這樣的仙山女君也還是免不了依靠食物來攝取能量,但當容徽死而複生,在不知不覺之間重塑神格後, 他就已經徹底辟谷,從此山川靈氣,萬物生機,都可以成為他獲取能量的本源, 哪怕只是靜坐,也同樣還是會有靈氣源源不斷地被輸送而來。

他從此也再不會感覺到絲毫的饑餓感, 當然也就不用再忍受那種腸胃絞痛的煎熬。

趁着桑天好還在樓下的車庫那邊洗車,桑枝帶着容徽趕緊下樓, 出了小區之後,她才給她爸爸打了一個電話,說她中午和同學在外面吃飯。

桑天好也沒說什麽, 畢竟開學後桑枝就要高三了, 這對于她來說, 就是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個暑假了。

他也樂得自在, 幹脆跟幾個朋友騎車去玩兒了。

盛夏的陽光炙烤着人行道上的每一塊地磚,強烈的光線照在高樓大廈間, 被各色的玻璃折射出更加刺眼的光芒。

桑枝坐在廣場的噴泉邊, 轉頭去看噴泉裏那些在清澈水波間仍舊泛着光澤的硬幣,她咬着一顆草莓味的水果糖,眼睛被陽光刺得幾乎快要睜不開。

“容徽,你說, 你們神仙到底都住在哪兒啊?”桑枝用手擋了擋迎面照來的強烈光線,“總不會真的都住在天上吧?”

科技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天空對于人類來說都已經不再神秘,而宇宙也終于不再是那麽遙遠的命題。

或許很多人都以為,科技與神鬼之類的傳說原本就應該是對立的,到了現在這個時代,很少有人會真的相信,曾經的那些傳說裏,有些也是真實存在着的。

桑枝以前也不相信,直到她遇見容徽。

從那天起,她就開始相信,她眼中原本看見的這個世界,到底只是浩瀚之海間的微末毫厘,這世上藏着太多神秘到不可窺探的事情,還未曾被人類發掘。

“不知道。”

容徽正攥着她的手腕,垂眸在看她的手指,聽見她這句話時,他也僅僅只是停頓了一下,而後便淡淡地答了一句。

似乎他對這個話題并不感興趣。

“我……”桑枝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聽見一聲聲手機的拍照聲音響起,她轉頭就看見有幾個年輕的女孩兒撐着遮陽傘,正站在不遠處的地方,她們手裏的手機正對準了她和容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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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們想拍的,也不過只是桑枝旁邊的容徽。

但因為他們坐得太近,有一個女生還在找着角度,直到讓自己的手機鏡頭裏只有容徽一個人的身影才好。

但見桑枝朝她們看過去,她們面面相觑,似乎是遲疑了一下,還是默默地放下了手機。

桑枝轉頭,正望見容徽的側臉。

嗯,這樣的盛世美顏,一看就是要上綠江熱搜的樣子。

“容徽我餓了,你能陪我去吃飯嗎?”

桑枝早餐吃得心不在焉,也沒吃多少,這會兒才十一點多,她就已經餓了。

“嗯。”

容徽站起來,朝她伸出手。

旁邊有多少人在往這邊看,桑枝也大概感覺得到,她還有點躊躇。

容徽見她沒有動靜,他雙眉微攏,卻是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牽起她的手,“走吧。”

進了商場附近的一家川菜館,桑枝拿着菜單點了幾個菜,又給容徽要了一杯冰水,在服務員離開的時候,她撐着下巴望着坐在她對面的容徽。

這會兒容徽正低頭在看手機,桑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麽,就好奇地問,“你在看什麽呀?”

容徽擡眼瞥她,收起手機,“沒什麽。”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她纖細柔白的手腕片刻,那雙眼瞳裏的光影微動,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麽。

這家川菜館的菜味道很正宗,桑枝每次和桑天好來這裏吃,都會被辣得腦門兒浸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但是辣椒這個東西,就真的很奇怪,越吃越上瘾。

容徽卻并不理解,他看着桑枝吃得腦門兒冒汗,連眼皮都泛着淺淡的紅,眼眶裏都有了一層極淡的水霧,就像是快要哭了似的。

店裏人漸漸多了起來,偶爾有年輕的女孩子瞥見他們這桌,就會忍不住将目光停在容徽的身上,若有似無地打量許久。

少年氣質疏冷,一張面龐生得漂亮耀眼,卻一直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出來的這一路上,遇上的大着膽子,來要微信的女孩兒并不多。

更何況,他還總是不忘去牽身旁那個女孩兒的手。

當容徽伸手抽了紙巾,替她擦拭腦門兒上的小汗珠時,桑枝也仰着臉,吸了吸鼻子,乖乖地任他擦,嘴裏還念叨,“你快點,我要喝水,好辣哦……”

等容徽一松手,她就捧起旁邊的杯子喝飲料。

而他端起手邊的那杯冰水,圓圓的冰球在裏面碰撞着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是這個炎熱的夏天裏,對于桑枝來說,最動聽的聲音。

她擡眼時,正見他修長白皙的指節曲起,凝了細密水珠的杯壁被他的手掌包裹着,桑枝偷偷看着他将杯子湊近唇邊,喝了一口。

桑枝覺得,好像這整個夏天的熾熱溫度都同他沒有絲毫關系,他就那麽靜靜地坐在那兒,整個人就像是他杯子裏的冰塊似的,始終清冷涼沁。

離開川菜館,桑枝趕緊跑到前面的奶茶店裏要了一個冰淇淋甜筒。

等桑枝拿着甜筒回來,她抓着容徽的手臂說,“我的嘴巴肯定被辣腫了……”

聽見她的這句話,容徽下意識地去看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相比于平日裏,像是浸潤了更深的緋紅顏色,令他有一瞬想起來自己恢複記憶的那天,去過的那片純白之境裏,生長在鏡水河畔的逢生花的秾麗顏色。

午後外面越發炎熱,桑枝和容徽在商場裏逛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而在路邊停靠許久的一輛黑色寶馬裏,有人盯着他們兩個人漸漸走遠的背影很久,半晌她勾了勾殷紅的唇,“我原以為他的心早該冷了,”

她輕輕的笑聲在這個近乎密閉的空間裏,顯得尤其清晰,“原來還會愛人啊……”

可惜,那看起來,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兒。

半晌,她眼底的笑意漸漸冷卻,收回目光的瞬間,她開口,“暮雲,走吧。”

“是,夫人。”坐在駕駛座上的年輕男人當即颔首應聲。

站在家門口,桑枝回頭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容徽,她的聲音放得很低,“你一定要隐身哦……等會兒進去一定要小聲一點。”

容徽扯了一下唇角,沒有言語。

桑枝拿出鑰匙開了門,剛走進玄關,她就愣在那兒了。

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回家最先看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幅場景。

她爸爸桑天好正窩在沙發裏,電視裏正播放着一場球賽的回放,裏頭偶爾傳來解說員的三言兩語,而那只胖貍花貓就趴在他的肚子上,圓圓的眼睛正盯着電視。

“回來了?”

桑天好聽見開門聲,他一眼望過去,就只看見桑枝呆愣愣地站在玄關。

對于她身後的容徽,他毫無察覺。

“嗯……”桑枝應了一聲,換了鞋子走過去。

“我說最近我怎麽總覺得家裏好像有哪兒不對勁,原來是這只小胖貓跑咱家來了,”

桑天好說着就摸了一下趴在他肚子上的那只貓,“你猜我在哪兒找到的它?”

桑枝看了一眼妙妙,正見它也在用那雙圓圓的眼睛望着她,她半晌出聲,“哪兒?”

“就在你隔壁的那間客房啊,這胖貓還鑽在被子裏,被我給拎了出來……”桑天好還把這只胖貍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眼,“你說說它在外頭都是吃的啥,怎麽長得還挺胖的。”

桑枝聽見他進了那間房,她一瞬繃緊神經,卻又聽見她爸爸開始念叨,“為了給它洗個澡,我也真的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桑枝驚了,“爸爸你還給它洗澡了?”

“對啊。”

桑天好點了點頭,又撓了撓妙妙的下巴,聽見它的呼嚕聲,他笑得跟個憨憨似的,“桑枝,你不是挺喜歡貓嗎?咱把它養了吧!”

桑天好以前就想養小動物,但因為趙簌清不願意,他也就一直沒養。

後來離了婚,他也漸漸地把這事兒給忘了,也是這會兒看見了這只貓,他才又動了心思。

桑枝在聽見他的這些話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擺在落地窗那邊的一只皮卡丘貓窩,旁邊的牆角還放着幾袋貓砂貓糧,連貓砂盆都已經準備好了。

“……”

她以前怎麽沒看出來,她老爸做事,還有這麽雷厲風行的時候?

“明天,我就帶它去打個針,再約個時間,給它做個絕育手術。”桑天好摸着下巴,兀自說道。

一聽見“絕育”兩個字,桑枝就呆了。

原本安安穩穩趴在桑天好懷裏的妙妙也忽然炸了毛,踩着他的肚皮就跑到了桑枝那邊去,往她身後躲,它原本是想往容徽身上跳的,卻見他瞥它一眼,它就沒敢。

“喵……”妙妙開始扒拉桑枝的褲腿。

“爸爸……我看絕育就不用了,”

桑枝覺得自己的眉心都在跳,“我們妙妙是一只很保守的貓,它不會亂來的。”

“妙妙?”

桑天好疑惑地望着她。

桑枝連忙說,“我剛給它取的名字!”

“哦……”

桑天好點了點頭,“那它光保守也沒用啊,一到春天,外頭那些小母貓們,能放過它?”

桑枝明顯感覺到妙妙的爪子都抖了一下。

妙妙現在靈識已開,它早已和普通的貓有所不同,自然不會有發/情期,桑枝就沒見妙妙在早春時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也沒聽過它一聲聲地叫個不停。

如果現在給它絕育了,那要是它以後萬一哪天修成人形了……桑枝不敢再想。

絕育的事情被桑枝暫時按了下來,在她看着容徽身化流光,無聲落入她隔壁的那間房裏時,她剛松了一口氣,轉身就聽見桑天好又問她,“你什麽時候喜歡下棋了?”

“啊?”桑枝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你隔壁房間裏放着的棋盤,不是你買的?”桑天好皺眉。

“是是是!”

桑枝點頭如搗蒜,“是我買的!”

桑天好喝了一口可樂,“你買來下五子棋的?”

“不然還是下圍棋嗎?”桑枝擡起下巴。

“……下個五子棋還買那麽好的一副棋盤,我剛把你的錢都交給你自己管,你就肆無忌憚了?”桑天好曲起指節,敲了敲她的腦門兒。

好不容易逃離她爸爸桑天好的追問,桑枝趕緊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桑天好在客廳裏逮着妙妙玩兒,跟它說話的時候,桑枝又悄悄打開門,先是看了一眼客廳裏的情況,然後她就輕手輕腳地鑽進了隔壁房間,還把門給反鎖了。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轉身時,就看見容徽正坐在那邊的單人沙發上,單手撐着下巴,正偏着頭在看她。

桑枝趕緊跑過去,“吓死我了,我爸爸剛剛問了我好多話……”

她說話的聲音還是小小的。

容徽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并不說話。

桑枝并沒有在這兒多待,她還惦念着有作業要寫,更何況桑天好還在客廳裏,她在這兒根本都不敢大聲說話,沒一會兒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晚上洗漱完,桑枝趴在書桌前寫了一會兒練習冊,忽然覺得肚子開始有些疼。

一開始她還沒太在意,後來卻越來越疼。

她丢了筆,幹脆去床上躺着,可翻來覆去好一會兒,那種疼痛卻有愈演愈烈之勢。

大約是因為今天她吃了幾個甜筒,又吃了很辣的東西,所以例假不但提前來了,還痛得她幾乎難以忍受。

桑枝勉強給她爸爸打了電話,桑天好聽到桑枝虛弱的聲音,瞬間就從書房裏的椅子上彈起來,連游戲也沒管,直接就往桑枝的房間跑。

他一進去,就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躺在床上,臉色都有些發白。

“桑枝,很疼嗎?”

桑天好走過去,一時間有點手忙腳亂,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他連忙給趙簌清打了個電話,又按着趙簌清的囑咐,趕緊去了藥店給她買止疼的藥。

容徽聽到了動靜,在桑天好急匆匆出門時,他就已經出現在了桑枝的房間裏。

他從沒見過她這樣一副模樣,面色蒼白如紙,在薄被裏縮成一團,額頭都有了細密的冷汗。

“你怎麽了?”

容徽也有些無措,他站在她的床前,俯身用手背去貼着她的額頭,感受她的溫度。

“肚子疼……”

桑枝疼得都沒多少力氣說話,她眼睛裏都憋出淚花了。

“我帶你去醫院。”

容徽皺眉,掀了她的被子,俯身去把她抱起來。

桑枝下意識地攬住他的脖頸,忙說,“不用了。”

屋子裏只亮着一盞暖黃色的臺燈,他和她的影子都在此刻的深沉夜幕裏被拉得很長很長,桑枝被他抱在懷裏,她半睜着眼睛望着他,也許是因為太痛了,她這會兒就顯得更依賴他一些,“我不用去醫院的。”

她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衣襟,像是一只可憐的小動物。

“我只是……”

桑枝見他仍舊皺着眉,不說話,她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才很小聲地說,“來例假了……”

容徽眼睫微動,似乎是反應了一會兒。

他的臉頰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忽然有了些微粉的顏色。

後來,他重新把她放在床上,動作小心翼翼的,又替她蓋上了被子。

桑枝看他翻了一會兒手機,抿着唇半晌,他忽然伸手,隔着被子,貼在她的小腹。

“你……”

桑枝才剛開口,就感覺到有暖意隔着被子融入她的四肢百骸,當她看見他的手掌之間淡金色的流光微閃,她忽然沒了聲音。

周堯帶着剛熬好的紅糖姜茶趕來的時候,他剛在這間屋子裏站定,就親眼看見了容徽隔着薄被貼在桑枝小腹的那只手。

他原本一直維持面癱人設的臉終于有些繃不住。

……容徽大人居然在用那麽寶貴的仙靈之氣,幫桑枝緩解疼痛?

“诶,”

桑枝眨眨眼睛,抱着被子,“我好像不疼了?”

“你當然不會疼了,容徽大人的仙靈之氣都……”

周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容徽冷不丁地瞥了一眼,他瞬間住嘴,趕緊奉上自己熬的紅糖姜茶,“大人,這是您要的東西。”

“周堯?”桑枝看見他就吃了一驚,“你怎麽來啦?”

“大人說你肚子疼,讓我熬了姜茶給你送來。”周堯把保溫杯遞給容徽之後,就站在那兒,回答道。

“我先走了,照青女君喝醉了,我得看着她,不然她能把我房子給毀了……”周堯提起照青,額角就隐隐有青筋微鼓。

也不知道她同她那個青梅竹馬的凡人到底是怎麽了,這幾天她就窩在他家,連翎羽都黯淡了許多。

周堯離開後,屋子裏頓時又只剩下桑枝和容徽。

“喝吧。”

容徽把保溫杯裏的紅糖姜茶倒出來一些,遞到她眼前。

“我已經不疼了,就不喝了吧?”

桑枝坐起來,有些遲疑。

以前她媽媽也給她煮過,她不喜歡這個味道。

“喝。”

容徽卻沒有要依着她的意思。

桑枝撇嘴,只好伸手接過保溫杯蓋,鼓着臉頰吹了吹,勉強喝了下去。

後來桑枝窩在被子裏,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她想起出門去給她買藥的桑天好,就連忙想給他打電話,可這一刻,她房間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桑天好提着一袋子的藥,這會兒還在喘着氣,他按開了她房間裏的燈。

“桑枝,現在感覺怎麽樣?爸爸給你買了藥,來把藥吃了就好了……”

桑天好在客廳裏倒了一杯水,連忙走過來。

也是這一剎那,原本站在桑枝床前的容徽适時後退幾步,看着桑天好在床邊坐下來,又去袋子裏抓出一盒藥出來,仔仔細細地看了看上頭的說明書。

“你先吃一次看看,要是還疼,咱就上醫院去。”

桑天好摸了摸桑枝的頭發。

“我現在已經不疼了爸爸……”桑枝小心地看了一眼站在桑天好身後不遠處的容徽,然後她重新對上面前父親的那雙撐盛着焦急的眼睛,“我剛想給你打電話的,我這會兒已經好很多了。”

“真不疼了?”桑天好還有些不放心。

“不疼了。”桑枝說。

桑天好點了點頭,看着女兒現在的臉龐也沒有剛剛那麽蒼白了,他也就稍稍放下心,但還是囑咐,“要是又疼了,你記得叫我,咱幹脆上醫院去。”

“嗯。”桑枝應了一聲,對他彎起唇角。

“你是不是今天在外面吃啥了?你說說你,就在吃這塊兒上讓人不省心,喜歡什麽恨不得多吃,不喜歡的就懶得吃一口……”

桑天好開始像她媽媽似的數落她。

桑枝心不在焉地點頭應聲,目光卻在偷瞥一直靜靜地站在那兒的容徽。

正說着話,趙簌清的電話又打來了,她不放心桑枝,但聽桑枝在電話裏還算正常的聲音,她也就放下心來,然後又把桑天好剛才數落她的話又唠叨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挂了電話。

等到桑天好終于離開,房間裏最明亮的燈被他在關門前按滅,于是這屋子裏就又只餘下她床頭的那盞暖光。

桑枝見容徽久久地站在那兒,她側身躺着,望他,“你怎麽了?”

容徽終于有了反應,他步履輕緩地走到她的面前來,就在她床前擺着的那只凳子上坐下來,他靜靜地盯着她片刻,忽然說,“你的父母,都對你很好。”

當容徽悄無聲息地住進桑枝的家裏,他才終于明白,也許只有這樣從來溫暖的家庭,才會養出這樣一個就像是太陽花一般的女孩兒。

“嗯,”

桑枝聽見他這麽說,不由地彎起眼睛,“他們都很愛我。”

“雖然他們之前離婚的時候,我也覺得很難受,我覺得自己沒有家了,”

她說着,神情仍舊柔和寧靜,“但是我後來又想,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得又不快樂,三個人的家裏,或許只有我一個人是開心的……”

“那我為什麽要用自己綁着他們呢?”

父母之間婚姻的失敗,似乎并沒有對她産生太大的影響。

也許正是因為無論是趙簌清還是桑天好,他們無論對彼此有多少怨怼,無論他們對這段婚姻懷着怎樣的負面情緒,但他們卻還是能在有關桑枝的每一件事上,都能達成共識。

無論他們之間的關系怎麽變化,他們也一直在努力着,毫無保留地去愛他們共同的女兒。

即便這段婚姻最終難以為繼,但桑枝從不是他們失敗婚姻的産物,她永遠都是他們兩個人心裏最疼愛的女兒。

桑枝打了個哈欠,已經有了朦胧的睡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就像我媽媽明明還有她自己的夢想,我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她,就好像他們對我也從來都很寬容一樣。”

她說完,對上眼前這個少年那雙琉璃般的眼瞳,她忽然又想起來那許多關于他的事情,一時間,連帶着睡意也被揮散了一些。

她忽然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腕。

那一刻,容徽聽見她說,“容徽,你以後也會有朋友,或許還會有新的家人,你還有我,我願意把我擁有的一切全都分享給你。”

她說,“這個世界挺好的,我會帶你慢慢看。”

她說得很真摯,一如當初那樣,笨拙又努力地同他說着她口中那些有趣的人和事,她永遠在渴盼着,能夠激起他對于這個世界,哪怕一絲的眷戀。

那樣也好。

容徽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眼見着面前的女孩兒強撐着睡意,仍然努力地睜大眼睛,似乎是倔強地要等着他的回答,才肯安心睡去。

“好。”他微彎唇角,輕輕應聲,嗓音有點啞。

與此同時,他的指腹輕輕撫過她的眼尾。

如果她是陽光,那麽她就該照進他那一方永夜未明的世界裏。

做他的光芒,

也該成為他此生唯一的眷戀。

太多的話,容徽都藏進了心底,她從來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他只盼她,能夠做到她親口對他承諾的每一件事情。

“桑枝。”

他忽然輕喚她的名字。

“嗯?”桑枝揉了揉眼睛。

容徽拂開她額前的淺發,“我或許,要離開這裏一段時間。”

桑枝一聽,就連忙問,“你要去哪兒?”

“京都。”容徽簡短地答。

“我有一些事情,必須要去查清。”

他最近終于撬開一個魔修的嘴,得到了一點點線索,他必須要去京都一趟。

那些總在暗中監視他的家夥,到底是受誰的指使,他一定要查清楚。

“那你要去多久?”桑枝也不困了,幹脆坐起來。

“不清楚。”

容徽無法對她說謊。

于是這一刻,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兒忽然抿緊嘴唇,捏緊被子的邊角,一言不發。

最終,她又不死心地問,“非去不可嗎?”

“嗯。”

容徽的聲音很輕。

桑枝又沉默下來,垂着眼睛,也不再看他。

也許是曾經孑然一身,了無牽挂太久,當容徽在這一刻體會到另外一種不舍的情緒時,他也難免有了片刻的遲疑。

他忽然伸手去把她抱進懷裏,下巴抵在她的肩,“我會很快回來的。”

“很快是多快?”桑枝悶悶地問。

他卻有些答不上來。

只是這片刻的靜谧,他卻又聽見她問,“會很危險嗎?”

“不會。”他說。

“那……”

她又不說話了。

容徽忽然松開她,伸手時,淡金色的流光從他的手指間飛出去,在她的床頭櫃上凝成一個透明如水晶的極小的花盆。

那裏面盛着的不是泥土,而是透明如水的液體,一抹綠意就在其間生長蔓延。

“原本,”

他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睫毛顫動了一下,“原本是想等它開花了,再将它給你。”

“這是什麽?”桑枝伸手去把那個小花盆捧起來,好奇地看了又看。

容徽答,“逢生花。”

逢生花?

那不是她小時候聽過的傳聞裏,生長在什麽死生之境裏的花嗎?

桑枝捧着小花盆半晌,她又把它放了回去,然後就鑽進他懷裏,腦袋埋在他的胸膛。

容徽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她說,“你一定要快點回來……”

“我會想你的。”

女孩兒細軟的嗓音如翎羽拂過心尖一般,又在他的耳畔灼燒着,好似點燃了一寸心火,搖曳燃燒着。

作者有話要說:  桑枝:慘了,異地戀了……不開心:)

容徽:我也不開心:)

差點被絕育的某只妙妙:你看我開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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