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言笑晏晏
孟清野從沒有想過, 有一天他會同曾經盛傳的那個殺害他父母的“兇手”像今天這樣心平氣和地相對而坐。
也許是照青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吵得他頭疼,又或是在他心裏,這個對于他來說早已陌生的“哥哥”, 還曾留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心緒。
這麽多年來,孟清野一直無法忘記當初父母慘死時的滿地鮮血,他無法從那曾經的那件事情裏走出來,也忘不掉他外婆時常的哭泣聲。
同外婆一樣, 他也很想念在他記憶裏已經模糊的父母。
但他也很清楚,警方這麽多年來都沒有将當初的那樁懸案的犯罪嫌疑人列為容徽, 而當時的确也是外界的傳聞太盛,幾乎沒有多少人會去關心其中的真相。
畢竟容徽已經死在了那場聲勢浩大的輿論重壓之下, 無數人的口誅筆伐都“坐實”了他的“犯罪事實”。
但孟清野卻不能像那些人一樣,不負責任地用自己主觀的臆測去斷定容徽是否就是那個殺害他父母的人,因為這樣一來, 他不但很有可能會錯失真正的真相, 還會變得和那些人沒什麽兩樣。
于是他對于容徽, 其實是懷着一種特別矛盾的心緒。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父母,是死在魔修的手裏?”這一刻, 當孟清野聽完孟衍的那番話後, 他手指蜷縮成拳,半晌才道。
“是這樣沒錯。”
孟衍說道。
關于當年那件事的種種細節,都由孟衍重新梳理了一遍,或許是擔心孟清野不相信, 所以孟衍伸出手掌,将一縷殘留的紅黑氣流捧到他的眼前,“這是我去你父母的墓地時,收集到的魔氣。”
“殺害你父母的這個人出手極狠,幾乎将你父母的生魂生生捏碎,這殘留的魔氣代表着,你父母再無輪回的可能。”孟衍繼續說道。
這就證明,當時那人的确是沖着孟清野父母的性命去的,而且還是這樣狠厲的手段,令他們活生生地魂飛魄散,從此消失。
“殿下身為九重天太子,行事磊落,若是他殺的,他絕不可能否認,但他沒有做過的事情,誰也沒有資格強硬地扣在他的身上。”
孟衍話到此處,也不由自主地收斂神情,拿出了幾□□為帝君劍侍的氣度,微擡下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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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衍。”
容徽原本一直沒有言語,只聽孟衍忽然這麽說,他才開了口。
孟衍當即低首,不再多言。
“信或不信,是你的事情。”
此刻的容徽才算擡眼,看向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少年,“但若你以後,再借此生事,”
他扯了一下唇角,嗓音平淡,卻無端令人生寒,“我一定會殺了你。”
容徽并不是刻意吓唬他。
同此刻眼前的這個少年時那樣憎恨他一樣,容徽也同樣厭惡他。
只要看見孟清野,他就會想起那些糾纏他多少年都始終沒能放過他的許多往事,更會想起同他眉眼相似的那對夫婦。
那是容徽曾一心想要逃避的過往。
但偏偏就是有人刻意留下孟清野,将他當作一根毒刺一般地存在,在十幾年後的現在,再一次刺進容徽的心口。
或許對于之前的容徽來說,這背後之人的做法幾乎如鑽心毒藥一般,所以容徽才會在之前孟清野忽然出現在那棟舊居民樓裏,聲聲質問他的時候,幾近失控。
于旁人而言,十五年可能很長,但對于被囚在那個房子裏的容徽來說,那麽多年他無以為伴,養父母的死,他的自殺,都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
而他不過是這世間的行屍走肉。
囿于苦痛之間,仿佛永遠也得不到分毫的解脫。
但現在,他卻又有些變了。
那些他曾一直刻在心頭,始終難以忘卻的人和事,似乎都已經變得沒有那麽的重要了。
但如果孟清野今後再敢因為這件事情而來糾纏他,他也仍然不會手下留情。
容徽并不是一個仁慈的神明。
從孟衍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起,就已經察覺到了。
但他卻又無法多說些什麽,因為他也的确沒有辦法去想象,這位流落人間多年的小殿下,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磨難。
必是極其苦痛不堪的經歷,才會成就他如今這樣偏執陰郁的本性。
“等等。”
在容徽站起來,想要往玻璃門外走的時候,孟清野卻忽然出聲,叫住他。
容徽站定,卻沒有回頭。
他的目光仍然放在不遠處的那個女孩兒身上,看着她指着周堯那張染了灰痕的臉大笑,也看着她坐在秋千上,晃蕩着雙腿,一幅惬意開心的模樣。
心頭原本積聚的陰雲,仿佛在這一刻得照流霞的光彩。
“照青……跟我說了一些事情。”
孟清野将手裏捧着的那杯熱茶放在桌上,然後站起來,看着容徽的背影,道,“她說,我的父母,曾經對你并不好,還……”
他停頓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這些事情,是照青大着膽子,用了青鳥一族的回溯之法,窺見的關于孟清野的一些過去。
青鳥一族天生記憶力不夠好,所以青鸾先祖曾創回溯之法,就是為了讓青鳥後輩們能夠憑借這一方法,回溯自己的過去,想起那些被自己遺忘的重要事情。
當時的孟清野還小,他還不怎麽記事,但通過照青的回溯之法,他卻看見了自己兩歲時的某些片段。
雖然只是一些片段,但也能令孟清野看清當時的容徽在孟家,到底過着怎樣的生活。
孟清野對于自己母親的記憶原本就很模糊,這麽多年來他也不止一次想過自己的母親到底該是怎樣一個人,他似乎還依稀記得母親曾經在他耳畔哼唱過的小段童謠。
那時他想,他的母親一定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
可在照青幻化出的那道光幕裏,他卻看見那個容顏與他保留多年的照片上的母親如出一轍的女人一巴掌狠狠地打在那個身形清瘦的少年臉上。
他聽見了母親尖銳的怒罵聲,也看見那個少年一聲不吭地從滿地的碎玻璃渣子裏站起來,抹掉手背上的血跡,一言不發地走近那個狹窄昏暗的小屋子裏。
孟清野去警局裏了解過當初這樁案子的情況,警方當時就将容徽在案發那天的行動軌跡線查了個清楚,因為那天他在圍棋館裏,将自己一個人關在一間棋室裏很久,以至于沒有人可以證明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那年輿論發酵,警方卻未輕易斷案。
在那天打掃過棋室的清潔工因為出車禍而在醫院裏昏睡了一段時間,後來他站出來替容徽證明清白,但這件事卻被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所謂真相給覆蓋。
當然,也還是有許多人為此而感到抱歉,承認自己輕率地相信了輿論,冤枉了容徽。
可容徽,已經死了。
也還是有一些人,他們不會記得當初有一個人站了出來證明了容徽的清白,他們只會在茶餘飯後談論起自己道聽途說來的某些流言,提起容徽,他們只會故作唏噓,“啊,那個自殺的圍棋天才啊,我聽說他是因為殺了養父母,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才自殺的……”
“就憑那個清潔工随口說一句,就能證明不是他殺的了?”
這樣的言論,屢見不鮮。
孟清野還問過當年負責這樁案件的人,他也知道當初的容徽到底報警了多少次,指控養父母虐待多少次。
曾經的他是絕對沒有辦法相信的,但當他看見那道光幕裏的一切時,他發現,他曾為自己和父母砌起來的那座高樓,在頃刻間便已有些搖搖欲墜。
“那些,都是真的吧?”
孟清野定定地盯着他的背影,手指屈起,緊握成拳。
容徽仍舊沒有回頭,神情卻陡然變得更加薄冷如霜。
孟清野明明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可他此刻,卻偏偏還是想要親口問一問容徽,但容徽的沉默,卻讓他無法再逃避眼前的事實。
任是誰,突然發現自己闊別多年,想了多年的父母居然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樣,也都會覺得有些無法接受。
容徽不欲再聽下去,他直接就往外走。
孟清野卻上前了兩步,或許是忽然的沖動,他脫口而出,“哥。”
容徽脊背一僵。
孟清野眼眶已經有些泛酸,但他從來是不允許自己輕易掉眼淚的,他站在那兒,忽然認真地說:“對不起,哥。”
他低頭,俯身對着容徽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并不能抵消他的父母給予容徽的傷害,孟清野也沒有要求得容徽的原諒,而他也很清楚,自己的父母并不值得容徽原諒,此刻,他僅代表自己,代表着自己此刻心內那種難言的愧疚。
照青的回溯之法,讓他看見了曾經那個身形單薄,沉默寡言的少年,也曾是那樣真切地将他從嬰兒車裏小心翼翼地抱起來,也曾笨拙地哄過哭個不停的他。
他戴了十幾年的玉墜,原來并不是父母留給他的東西。
而是曾經被母親粗魯地從容徽的脖頸間扯下來的物件。
那原是容徽的東西。
但聽他的這一聲“哥”,容徽或許有一瞬微怔,卻到底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徑自走了出去。
從客廳到小花園,他仿佛踩碎了周遭所有的漆黑夜色,在斑駁的燈影間,瞥見不遠處的女孩兒站起來,朝他笑着招手的瞬間,好像地上那些破碎淺薄的光都變得暖了一些。
照青在給桑枝讀網上看到的沙雕段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而桑枝也在笑,卻在下一秒看見從昏暗處走來的容徽時,她就連忙站起來,朝他揮手,喚他,“容徽你快過來!”
初冬的夜已經足夠冷,但旁邊燒烤的炭火卻燒得通紅,偶爾還濺出幾縷火星子。
但容徽卻忽然想起曾經的那場初雪。
他站在窗邊,看着對面的女孩兒朝他招手,言笑晏晏。
也是那一瞬,他才終于開始打量漫天飄飛的雪花,并開始留戀她的笑臉。
“容徽,這個糖是照青給的,我剛剛吃了一顆,特別好吃!”
桑枝不知道此刻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只是迫不及待地走過去,将糖紙撕開,把那顆糖湊到他的嘴邊。
容徽下意識地張口,咬住了那顆糖。
甜絲絲的味道,又混合着帶着青檸香味的一縷酸。
後來,照青把硬要喝酒,卻一杯倒的孟清野給拖走了。
周堯和孟衍兩個商量着,去最大的澡堂裏泡個澡,不一會兒也溜走了。
桑枝和容徽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一起看電視。
“容徽,那件事,你告訴孟清野了?”
桑枝啃着蘋果,問道。
“嗯。”
容徽撐着下巴,漫不經心地盯着電視屏幕。
“那他怎麽說?他信了嗎?”
桑枝說完,又會想了一下今天孟清野來時的情态,她又說,“我感覺他今天來的時候,對你的态度就已經轉變了好多……一點兒也不像之前那樣。”
“他信不信的,都無所謂。”
容徽對于這個話題顯得有些興致缺缺。
桑枝也沒有再說下去,啃完蘋果之後,她就靠在沙發背是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那盞如花葉開合般的水晶燈片刻,她又伸手去擋住自己的眼睛。
“容徽,今天晚上你開心嗎?”
容徽忽然聽見她這麽問,便偏頭去看她。
桑枝對他笑,“我覺得挺好的,大家都在一起,多熱鬧呀。”
或許連容徽都沒有察覺,在不知不覺間,他早已經不是孤身一人,從桑枝開始,他的身邊接連有了周堯,孟衍。
無論是神明還是凡人,都不該是注定孤獨的存在。
容徽也許是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他沒有說話,卻是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桑枝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時間。
就連忙往他懷裏鑽。
“快點容徽,我該回家了,我爸爸還在家等我呢。”
她緊緊閉起眼睛,抱着他的脖頸,“我準備好了。”
她深吸一口氣,“你飛吧!”
容徽的目光在懷裏的她臉上流連片刻,眸色深沉得像是隐沒了所有星子的夜。
他低頭,輕輕地吻過她的眼皮。
桑枝驟然睜開眼睛,燈光落在她的眼睛裏,變成了粼粼水波般的影子。
下一秒,她的身形就同容徽一起模糊成了淡金色的流光,飛出去,躍入雲霄,好似一霎燦爛的煙火。
容徽把桑枝送到了家門口。
桑枝還有點依依不舍地抱了抱他的腰。
這夜桑枝睡得很沉,第二天鬧鐘響起來,她按掉之後,還險些又睡了過去。
幸好桑天好特地在門外又叫了她一次。
桑枝洗漱完,背上書包出門,小區外的早餐店裏買了豆漿包子,邊走邊吃。
容徽原本應該來接她一起去學校的。
但因他今天必須要去見那兩個宗門的宗主,并聽聽他們這些天來到底查出了些什麽東西,所以今天周堯就被孟衍叫了過來,讓他和桑枝一起去學校。
這麽做的原因主要是怕再一次發生像上次那樣的事情。
桑枝剛走出早餐店,就看見周堯站在路邊的樹下打噴嚏。
“你怎麽就忽然感冒了?”
桑枝咬着包子問。
“昨天和孟大人一起去澡堂,我不小心變回原形了,在水裏泡了幾個來回,吓跑不少澡堂子裏的男人,我就只能着急慌忙地跟孟衍大人一起去追那些逃跑的人,消除掉他們的記憶……這麽一來二去,我的皮毛還濕着,汗也出了,就……阿嚏!”
“……”
桑枝幾乎能夠想象那個亂七八糟的畫面了。
彼時,路邊停着的一輛車裏忽然走下來一個女人。
她穿着一身淺色的旗袍,一張面龐卻顯得有些過分素淡,眉眼間多帶幾分歲月的痕跡,眼尾也有着極淺的皺紋。
即便是冬日裏的陽光并不燦爛,女人還是撐着一把傘,站在路邊,靜靜地盯着不遠處的那個女孩兒纖瘦的背影,嘴唇微勾。
那雙眼睛裏的神情濃暗。
她忽然好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綴在一旁枝葉間的那一只羽毛青藍的鳥。
極輕的笑聲響起。
似乎是帶着幾分陰沉的不屑。
作者有話要說: 周堯:洗澡需謹慎,不能去澡堂……阿嚏!
——
更新送達,愛你們啵啵啵!!!明天見鴨!感謝在2020-06-28 23:17:00~2020-06-29 22:49: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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