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奉獻所有

對于顏霜來說, 她是等了千年才等來今日的機會。

将遺落人間的神明渡成惡魔,讓容徽真正成為她的兒子。

這長淵裏的陣法,是她花了許多年的時間修築而成的, 當容徽從那層層的熔岩浪濤裏洗去神格,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時,他就該成為她想象中的那般模樣。

無需世間那所有無用的情感牽絆,忘卻善與惡之間的溝壑, 成為這天地間,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惡魔。

可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料想到, 容徽即便隐去神格,淪為惡魔, 也始終執念根深,縱使記憶封存,他也仍舊本能地想要保護一個人。

烈火煉獄, 本該是很恐怖的地方, 但桑枝待在這兒的這些天, 都被容徽照顧得很好。

桑枝不愁吃喝, 因為他會讓人送來很好吃的飯菜,她甚至還在這樣陰森恐怖的地方吃到了一頓火鍋。

就是洞裏有熔岩炙烤, 她吃得一頭汗。

這些天桑枝也沒有很怕顏霜了, 因為容徽總會把她看得很緊,并且極其讨厭顏霜的靠近,那個女人來了很多次,次次吃癟。

這天桑枝剛睡醒, 打着哈欠睜開眼睛,轉臉就看見了躺在她身側的他。

少年眉心的殷紅印記令他原本冰霜般無暇冷淡的面龐平添妖冶風情,他的長發散亂地披在身後,一身單薄的玄色衣袍披在身上,衣襟微敞,狹長鎖骨上方的那一抹字跡好似镌刻在他的骨肉之間,猶如用不會熄滅的細碎螢火。

那天之後,他就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就好像此刻瞥見她睜眼,他便湊過來親吻她的嘴角。

比起神明,如今的容徽更像是神秘傳說中容顏靡麗,魅惑人心的海妖。

桑枝覺得自己的臉頰比長淵下的熔岩還要燙,她眨眨眼睛,見他又低頭湊近,她就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嗓音清泠微低,無端顫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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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霜來時,便見容徽正斜靠在石椅上,給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兒剝橘子。

骨節分明的手指一片一片地剝開橘皮,慢條斯理,稍顯暧昧。

這寬闊的洞府內的魔修站成了兩行,他們已經在這兒立了許久,可臺階之上的那位少君不開口,他們便沒有一個人敢擡頭,甚至多說一個字。

直到顏霜一來,他們方才跪地行禮,“臣等拜見女君。”

“徽兒。”

顏霜一見桑枝,那張秾麗動人的面龐便陡然添了幾分陰沉,她如今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在容徽躍入長淵的那時候,就将這個凡人女孩兒給殺了。

容徽早已聽見腳步聲,卻連眼皮都沒有掀一下。

“那兩個宗門礙眼得很,你該去把他們收拾幹淨了。”顏霜一襲暗紅色的衣裙穿在身上,身後的紅紗長長地拖在地上,便如同忽濃忽淡的血色河流一般逶迤蔓延。

“他不去!”

桑枝正在吃橘子,聽見顏霜的這句話,就陡然警惕。

她抓住容徽的手,皺着臉對他搖頭。

容徽原本正用深色的錦帕漫不經心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但見桑枝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他擡眼瞥見她緊張兮兮的模樣,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有了細微的光影閃爍,他勾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洞府裏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過,那個被少君護在懷裏的凡人姑娘,竟敢如此對魔域的女君說話。

大約是感受到了女君的威壓,他們頓時冷汗涔涔,伏低身子。

顏霜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似的,寸寸落在桑枝的身上,她對這個人類女孩兒早已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于是指尖暗紅的火焰忽起,照着她陰戾的眉眼,令人背後生涼。

桑枝瞬間往容徽的身後一躲,“容徽你看!”

下一秒,他周身氣流湧現,猶覆霜雪的長劍劃破空氣迅速飛出,顏霜神色一變,閃身之際,那長劍已經深深地嵌進了石壁之中,更引得這地面震動,碎石滾落。

顏霜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心裏的那一縷斷發,再擡眼看向坐在那長椅之上的玄衣少年時,她咬牙道:“徽兒,你這是做什麽?我可是你母親!”

少年唇畔銜着涼薄的笑,眼眉間盡是明豔風流,“可我不需要母親。”

顏霜頓時一怔。

她無端想起那日,自己對站在長淵邊的那個少年說,他可以不必在意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人,也包括她這個母親。

可桑枝呢?

他又為什麽偏偏,總無法将這份無情,分給她?

“你讓我不高興,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容徽一手撐着下颌,寬袖滑下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他望着底下立着的那個與他眉眼相似的女人,眼底卻無半分溫情,唇畔反而銜着惡劣的笑意,“所以你最好,別動她。”

如今的容徽雖然入魔,卻也因此,終于沖破了那枚玉墜上附着的強大禁制,他渾身的骨骼終于不再被束縛,骨肉重塑,盡可生長。

并因此,而獲得了更強大的力量。

才僅僅幾天的時間,桑枝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高似乎已經比之前要高了幾厘米。

他仍是少年的輪廓,卻無人分得清他究竟是神明還是惡魔。

顏霜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後悔将他魔化,因為此刻她站在這兒,對上少年那雙漆黑的眸子時,她才忽然發覺,事态似乎已經不受她的控制。

之前顏霜抓來幾個凡人,想讓容徽就此背些業債,不要再活得那麽幹淨。

更重要的是,她要桑枝親眼看着他是怎麽殺人的。

血腥的味道,該是魔修最喜歡的味道,容徽自然也不會拒絕。

但令顏霜沒有想到的是,容徽僅僅只是因為那個女孩兒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對他說,“容徽,你不能殺人……”

他沒了殺人的興致,放下了手中的那把長劍。

這些天來,桑枝已經阻止了太多的事情,這令顏霜怒火中燒,卻又一時無計可施。

“我倒是小瞧了你。”她緊盯着藏在容徽身後的那個女孩兒,忽然嗤笑了一聲。

桑枝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講話,從容徽身後探出頭來,她刻意對顏霜露出笑容,然後又往容徽身後一躲,“容徽她瞪我……”

是又害怕又委屈的聲音。

“……”

顏霜是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被人氣得說不出話。

但此刻的顏霜卻不得不承認,即便容徽的記憶已經在陣法裏封存,但他對桑枝仍舊保有本能的情感,那是無論多少次的熔岩烈火,都無法消磨的痕跡。

所以,她不能再動桑枝了。

這樣只會适得其反。

“徽兒,我可以不殺她,但你要記住,你是我魔域的少君,你有你要承擔的責任。”

顏霜再一次妥協。

與此同時,容徽卻感受到躲在他身後的女孩兒湊近他的耳畔,當她小聲開口,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脖頸,他聽見她說,“她騙你的,你才不是什麽少君……”

彼時洞府裏人影退卻,寂靜無聲。

他回首,垂眼睨她,“那你說,我是誰?”

女孩兒正抓着他的一縷長發試圖把自己的草莓發卡往上一放,見他忽然回頭,兩個人頓時靠得很近很近,他的鼻尖幾乎就要蹭到她的鼻子。

桑枝微紅着臉頰,“你是神仙,特別特別好看的神仙……”

容徽卻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根本當她是信口胡說。

反正,他也并不關心這些。

他微微側着臉,靠她越近。

見她要往後縮,他就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她就已經倒在了他的懷裏。

他低着頭,柔軟微涼的唇瓣輕輕地吻過她的額頭,眼皮,最後在她的嘴唇輾轉流連,咬着她的唇瓣時又總有一種兇狠的意味。

桑枝幾乎不能呼吸。

她的整張臉都已經紅透,如同開在三月的杏花漸粉漸深。

她的腦子裏已經一片空白,胸腔裏的那顆心跳得很快,一聲聲地在她的耳畔,好似雨夜雷聲一般,又似鼓聲陣陣。

他忽然擡首,望着她時,他彎唇笑着,眼尾微紅的痕跡如朱砂暈開成再淺再淡的顏色,如搗碎的花瓣痕跡,靡顏膩理,風情灼人。

這些天她穿的都是很寬松的衣袍,那是他的衣服,所以長到都可以拖地。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一勾,她半邊圓潤的肩頭便露出來,精致的鎖骨上方有一抹字跡,他的指腹摩挲着,嗓音有些啞:“我什麽都不記得。”

“只記得你那天告訴我,”

他的聲音很輕,有些飄渺輕緩,無端惑人:“這是我的名字。”

“我是你的容徽。”

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如同惡龍憑着自己的本能終于尋到了自己此生唯一在乎的寶藏,他甘願守着她天長地久,且不容許任何人觊觎她,傷害她。

哪怕為她,奉獻所有。

她是信仰,亦是光芒。

除此之外,他什麽都不在乎。

啊啊啊犯規!!!

桑枝的臉頰已經燙紅,她翻身就往被子裏縮。

他到底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奇奇怪怪的樣子,桑枝在被子裏拱成一個小山丘,紅着臉始終想不通。

容徽在桑枝身上設了禁制,而他如今的修為比起以往,便更加深不可測,所以即便桑枝一個人在魔域裏行走,顏霜也暫時無法傷害她。

所以桑枝竟然還敢大着膽子,在顏霜的寝殿裏涮火鍋。

她一口一口地吃肉,再看那珠簾後面,貴妃榻上顏霜的身影,她甚至還讓人去給她多買了幾份臭豆腐,還有店裏現煮的螺蛳粉。

寝殿裏彌漫着奇奇怪怪的味道,顏霜忍無可忍,一道暗紅的光芒截斷了珠簾,一顆顆的珠子掉下來,那暗光直直地向桑枝襲來,卻被她身上神秘的禁制擋住,瞬間抵消無痕。

桑枝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也不害怕了。

這會兒看清了顏霜那副陰沉的模樣,她用竹簽紮了一塊臭豆腐喂進嘴裏,“顏霜阿姨,你吃嗎?”

“你們魔修是不是吃人肉啊?”

桑枝吃完臭豆腐,又故意一撩衣袖,露出自己的手臂,“來呀來呀,給你吃?”

顏霜坐在榻上,手腕一轉,氣流湧來,瞬間便掀了桑枝面前的桌子,頓時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散落在地。

桑枝躲得快,并沒有被桌上掉下來的東西波及,她拍了拍胸口,“老阿姨你脾氣還挺大。”

“我不殺你,便已是極限,你如今到硬往我眼前湊,你到底是想做什麽?”顏霜冷笑着,眼風掃向站在那一片狼籍前的少女,周身的戾氣已經按壓不住。

桑枝挖了一勺冰淇淋喂進嘴裏,聞言時,她便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當然是來……氣死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桑枝:敢欺負我男朋友!!該我上場表演了!!是時候展示真正的技術了!!

顏霜:……我要的兒子不是這樣的,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撓頭jpg.】

——

今日份更新送達,晚安麽麽噠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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