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知道了

舒星宇他覺得他做了一場豔色旖旎的夢,夢裏是他念了恨了很多年的男人。

舒星宇夢見覃朗回來了,兩個人陷入了持久的愛欲。他醒了,從床上坐起來,除了他自己,沒有別人。

覃朗被舒星宇低低的啜泣吵醒,他湊過頭去看舒星宇。

覃朗聽到舒星宇小聲的,含糊不清的夢呓,說他是個騙子,根本就沒有回來。

舒星宇呓語,很清晰的三個字,“我恨你。”

舒星宇的夢中夢,毫無意識的指責,像是一把尖刀□□覃朗的心口。可覃朗沒資格喊痛,因為刀子是從舒星宇胸膛先抽出來,才戳進了他的肺腑。

覃朗緊緊抿着嘴,伸手去摸舒星宇的額頭,希望能安撫他。可覃朗摸到了舒星宇一腦門的冷汗,他是要多不安,才會在夢裏都這樣傷神。覃朗能怎麽做,他只能抱緊舒星宇。這個時候他甚至不敢去叫醒舒星宇,他不能打斷,打斷任何舒星宇要說出口的話。

因為這是他覃朗做出的事兒,如果不是自己想錯了方向做錯了事兒,找錯了人。舒星宇就不會這樣不安、這樣惶恐、這樣恨他。覃朗麽多年背着罪惡感,過着絕對禁欲的生活。但他暗搓搓的每時每刻想念,時時刻刻的關注。甚至竭盡所能的,遠遠地幫助舒星宇去把前面要走的路,稍微掃一掃,哪怕少一個碎石子兒都好。

覃朗做的一切,都是因為第一次的戀愛,底子打的太好了,每時每刻的少年情懷,他們相愛了多少年。他們相愛的時候,是人生最幹淨最單純的幾年。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親吻舒星宇的時候,舒星宇緊閉着卻顫動的睫毛。他們之間有過那麽多美好的回憶,在撕裂的那一天,一半變成愧疚,一半變成恨意。将兩個人,推向世界的兩端。

覃朗他有多想念舒星宇,舒星宇應該就有多恨他。

覃朗喉頭很澀,眼眶很酸。抱着舒星宇的手臂,最大力的收緊。他沒資格說對不起,可他總要說點什麽,說點什麽呢?

“阿宇,我想你,”覃朗在舒星宇耳邊說。

“阿宇,我想你,”覃朗在舒星宇耳邊說。

阿宇,我想你。覃朗在舒星宇耳邊一遍又一遍的說。他是真的想的要瘋了,這輩子都不要欠別人什麽,更不要欠感情。如果還能有補償的機會,那就算幸運。

多少人沒有補償的機會,而覃朗還能把舒星宇抱在懷裏。

舒星宇閉着眼,眼球不住的轉動,睫毛顫動的厲害,眼淚一大顆一大顆的從眼角流下。滴在覃朗的手臂上,溫熱的,灼燒着覃朗的皮膚。

舒星宇是哭醒的,哭着哭着就醒了。他摸到他胸口的手臂,他的四周都是他想念的味道。可他只想哭,他睜大了眼睛看着前面,耳邊還是覃朗一句又一句的想他。

“騙子…”舒星宇醒了,反而抑制着自己要噴薄而出的情感,咬着唇只說了這兩個字。他忍不住哭,但又不想讓覃朗看到。壓抑之下,連身子都跟着顫。他死死的掐着覃朗的手臂,不知道是為了确認覃朗是真的,還是為了讓覃朗疼,或者是求覃朗別走。

覃朗不知道說什麽去回應這兩個字,那樣輕的語調,卻是最強烈的指控。

“阿宇,我…”覃朗終于繃不住,聲音開始松動,“想你。”

當覃朗的眼淚滴上舒星宇的脖子時,微微鹹澀的淚水,滑過舒星宇飽受折磨的腺體,刺癢,而疼。

“我是真的對不起,星宇,”覃朗快把舒星宇的肩頭給捏碎了,聲音顫抖,“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以前不知道,我現在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恨我,不要那麽恨我。就恨一點兒行嗎?再恨一會兒行嗎?”

舒星宇伸手去摸覃朗的腦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舒星宇的印象中從來沒見過覃朗哭,還記得少年時,覃朗把舒星宇扯到一邊兒自己被摩托車挂到,從一個斜坡整個人滾下去差點被卡車給碾過。那時候覃朗斷了一根手指,裂了兩根骨頭,在醫院躺了倆月。那個時候的覃朗,哭了沒有,好像沒有吧。

舒星宇還記得,他從練習室旁的管子爬到二樓半的圍欄上,就為了看覃朗一眼。結果被覃朗的宿管發現,手電一晃直接從上面摔下來。他看到覃朗立刻從窗口就跳了下來,兩個人瞬時間滾到旁邊的暗處,蜷縮在草叢裏,一聲兒都不敢出。見鬼的幸運,宿管居然以為他眼花。哪兒會有人大半夜的趴在那麽高的窗口,又哪兒會有人大半夜的跳樓。舒星宇因為這事兒手臂脫臼,覃朗因為這事兒腳踝腫成饅頭。

那時候,他們為了所謂的夢想,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訓練,而在那樣夢想的沖擊下,他們還是忍不住靠近彼此。只有足夠年輕的、年輕人,才會那樣肆無忌憚的用自己的身體,絲毫不考慮後果的,熱血澎湃的只是為了靠近自己喜歡的人。

在那段人生裏,se/欲似乎都被排在後面,他們只要牽個手,親個小嘴兒,就能開心好久好久。

舒星宇的腦海裏出現久遠之前的記憶,當人開始恨一個人的時候,美好的記憶就像是被格盤,一點兒都不存在了。又開始在意的時候,才明白,那些記憶,其實被放在了最珍貴的地方,稍微撞上一點兒邊兒,它們就開始肆意泛濫。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一見鐘情的心動,而是破鏡重圓時的心恸。一見鐘情因為臉、身材、或者是對方穿了紅色、也有可能是今天天空太藍。

破鏡重圓,是因為已經存在的愛,和共同擁有過的記憶,那麽重,那麽重,那麽重。壓得人無法呼吸,那麽深切的恨,經在它的比襯下,變得無足輕重。

舒星宇恨覃朗是真的,可他竟也抵不住,受不住,忍不了,覃朗哭。就像覃朗無法面對舒星宇的眼淚一樣,他們的所有情感都糾葛在一起。

從愛上一個人開始,是不是,就再沒有單純的,愛與恨。

舒星宇也很無助,現在的他到底要怎麽辦。

覃朗已經在他身邊了,最親密的狀态,最脆弱的覃朗,哭泣的覃朗。

可他要怎麽辦?就這樣讓所有事情一概而過嗎?讓所有時間被抹平,就好像那些挫折都不曾出現嗎?

真的只是矯情嗎,真的不是啊。舒星宇忘不了和覃朗的每一個畫面,難道他就能忘記那些孤獨的時光,就能忘記他腦海裏固定了那麽多年的,那麽多年指向性絕對明顯的過往。多少個孤獨的夜晚,多少次看着電視熒幕,鋪天蓋地的報道,滿世界都是覃朗的身影。多少次,會在夜深,控制不住自己,心酸到喝水都是苦的。人怎麽能那麽輕易地忘記,用藥物去控制自己睡覺的時光。

這是最尴尬的時候,幸好,除了他們彼此沒有任何其他人看到。

兩個正當好年頭的男人,在厚重的窗簾後,在昏暗的光線裏,皮膚貼着皮膚,蓋着一床被子,哭成兩個孩子。

他們哭走過的時間,哭丢掉過的愛人,哭沒能相守的每一刻。

恍惚間,舒星宇都在想。還不如,結婚離婚,撕逼到四分五裂,把之前那些所有美好一并用最殘忍的方式都抹去。

也好過,兜兜轉轉,發現當年所做的種種,和孤獨堅守的日子,都只不過是個誤會造成的錯過。

人們都在學着舉重若輕。

而他們,卻在最應該相愛的時光,捏着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讓這個人橫亘在他們情感的中間,把彼此撕成兩半。他們拽起了一段虛妄,舉輕若重。

時至今日。

天大的笑話。

舒星宇甚至在回想,回想分手的那一段。仔細的回想,是不是他當時再多說幾句,是不是覃朗再多糾纏一會兒,真相就出來了。為什麽那麽火爆的,一句也再聽不得。就那麽決然的去他的夢想,去他的愛情。閉目塞聽到,只想,離開他所在的城市。

年少最熱烈的愛,反面是扔掉思考的毫無理智。

可是,

那麽美,那麽烈。

姿勢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變成了,互相擁抱。

舒星宇和覃朗盡了全力去抱着彼此,就好像這樣能更靠近一點兒。更靠近,自己少年時,扔進對方胸口的那半顆心。

能不能再近一點兒,讓彼此覺得更完整一點兒。

就一點兒,久一點兒。

沒有其他的對話,沒有山崩地裂的争吵,再沒有撕心裂肺的職責,也沒有悔恨不已的抱歉。

只是哭累了,抽噎着,一點點再次陷入黑甜的夢境。

愛也好,恨也好,總會愛恨。

生也罷,活也罷,總要生活。

“幾點了?”舒星宇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眼睛澀的要命,都睜不開。

“喔,”覃朗下意識去摸床頭,結果不是自己家,手動的時候還把床頭燈給帶下來了。

“喂!粉絲送的!”舒星宇半眯着眼。

覃朗立刻就醒了,還好手指間挂着床頭燈的電線,只是燈罩掉在地上,物歸原位順便開燈。覃朗四處找着挂表,鼻音也很重,剛醒聲音也低,“十一點多……”

覃朗看了一眼窗簾,窗簾外面一片黑色,一點兒陽光都沒有,“晚上,十一點多。”

“幾號?”

“呃…我手機呢?”覃朗記不得手機放哪兒了。

“先別找了,我眼睛睜不開,”舒星宇拍了拍覃朗的手臂,舒星宇近視常年帶隐形眼鏡。少年時就得過幹眼症,前幾年結膜還做過手術。這幾天哭的多了,尤其是昨晚哭的太狠,眼睛很疼。

“我看,”覃朗湊過來,用手指輕挑的眼皮,“紅的厲害,有藥水嗎?”

“喏,在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

覃朗回身就去找。

“不是那邊,對面。”

覃朗從舒星宇身上翻到床的另一側,伸手去翻找。找到了,覃朗坐在床上,讓舒星宇枕在他的腿上,動作利落的給舒星宇滴好眼藥水。用指腹輕柔的按着舒星宇的眼皮轉圈,一點點的讓藥水兒更全面的滲透。

舒星宇抿着嘴,覃朗也皺着眉。這事兒,覃朗以前為舒星宇做過很多次。姿勢和套路,與很多年前一樣。記憶和行為,都在重複。

“好…好多了。”舒星宇說着就要睜開眼。

覃朗把手掌覆蓋在舒星宇的眼睛上,“再等等。”

舒星宇也不動了。

那就再等等。

總會好的。

舒星宇身子還是酸軟,發情期之後的Omega沒有那麽好的恢複力。兩個人磨磨蹭蹭的把衣服穿好,舒星宇也不能讓覃朗在家裏就穿個牛仔褲。

翻了好一會兒,找到了一套號碼大的家居服,覃朗直接換上了,兩個人先去洗臉刷牙。

等到兩個人找到手機的時候,手機早就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一個手機在玄關地上,一個再沙發縫裏。兩個人一個牌子的手機,還好充電線富裕,趕緊沖上電。

手機打不開,舒星宇轉而看着自己家的座機,翻找着來電記錄。

“怎麽了?”

“這不是芳姐的風格啊,”舒星宇看着牆上的電子萬年歷,“十天,她她、一個電話都沒打給我。阿米也沒有……”

“呃…”覃朗也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麽,倒抽一口冷氣,“郵件!!!!”

“什麽郵件?”舒星宇沒在意的掃了覃朗一眼,說完才想起覃朗剛來的時候說的話,“我艹!!!郵件!”

兩個人也不看聯系記錄了,立刻去開電腦。

電腦屏幕亮了,覃朗看着舒星宇非常快的用小鍵盤解鎖,注意力被吸引。

“你用的什麽郵箱?”舒星宇打開網頁,沒聽到覃朗的回應,轉頭“你發什麽愣啊?幹嘛你?”

“……”覃朗就看着舒星宇。

“!”舒星宇想到解鎖時用的字符串,是覃朗的生日加上名字首字母,“現在是注意這個的時候嗎?”

覃朗低頭,親吻舒星宇的額頭,虔誠的。

舒星宇一時沒有躲避。

覃朗摸了摸舒星宇的頭,把舒星宇圈在懷裏,弓着腰打字。

舒星宇抿了抿嘴,從覃朗的手臂間鑽出去,把覃朗摁到椅子上,倚坐在電腦桌上。看着覃朗輸入賬號後,手指頓了頓,然後敲下一串字符。

不愧是,談過戀愛的倆人,老套,模式一樣。舒星宇有點尴尬,早知道就不看了。轉身去拿營養液,反正得找點事兒幹。

“喏,”舒星宇把細管打開,覃朗看着電腦屏幕神色嚴肅,掃了一眼舒星宇把營養液接過來。

“怎麽了?”舒星宇湊過來看覃朗的郵箱,“??這,你的郵箱還有誰用。”

整個覃朗的發件箱都亂套了,發到哪兒的都有。

“只有我,”覃朗一直往下翻,找到了那封給J社的郵件,看到了已讀回執。

兩個人對視一眼,幹脆打開娛樂版面。

“……”

瞠目結舌不足以形容他們倆的表情,他倆足夠紅了,但也沒有遇到過整個娛樂版面都是他們的新聞,鋪天蓋地。

幾乎所有網站、視頻網站、八卦論壇有專欄不說,連游戲攻略網站和ZF官方網站都有。

鼠标已經被舒星宇搶走。

“…”舒星宇打開了一個網頁,安靜的浏覽,非常安靜。很好,排版漂亮,時間軸準确,脈絡清晰,高清大圖。敘事嚴謹,推斷完美。

覃朗覺得舒星宇的周圍有一股氣,實體化了,覃朗盡可能的把身子往椅背上靠,用餘光觀察舒星宇的神色。

舒星宇甚至是保持着微笑,喝光了一袋子營養液,如果手背上沒有繃起青筋,真的就像是個看到感興趣話題的網友。

舒星宇停止浏覽網頁,把手裏捏皺的包裝袋撫平,在桌子上擺正。

覃朗跟着舒星宇的動作,不住的吞咽口水。

“滾!!!!!!!!!!!!”舒星宇這個字铿锵有力,差點把覃朗吓得從凳子上掉下來。

“阿……”覃朗站起來。

“阿你媽個頭!趕緊滾!”舒星宇繃了這麽多年“冰清玉潔”的Beta人設,就這麽立刻的瞬間的變成一個“嬌花”Omega。

“阿宇你冷靜點!”覃朗看着舒星宇手裏都拿起擺在旁邊不知道什麽獎的獎杯了。

“冷靜????我現在讓你下輩子都冷靜,”舒星宇此刻,是真的想要和覃朗同歸于盡了。

覃朗趕緊把舒星宇手上的獎杯解救下來,抱着舒星宇的腰,“先找方法解決目前的狀況。”

覃朗也有點麻爪,怎麽事情是這麽發展的。

“我把你解決掉,就完美了。”舒星宇咬着後槽牙,恨不得把面前這男的給從樓上扔下去。

手機有電自動開機的聲音救了覃朗,覃朗長舒一口氣,舒星宇哼了一聲,趕緊去看手機。

覃朗看着舒星宇低頭看手機的背影,忽然覺得老天爺真的對他很好。舒星宇現在這樣對他,證明了一件事兒。

就是經過昨晚不是,昨白,晨昏颠倒。

之前的那段沒有語言的交流之後。

舒星宇醒過來之後,也沒有提一句別的。

“還不過來!”舒星宇急了,一面要撥通芳姐的電話,一面喊着覃朗,“你手機都要炸了!趕緊看啊!”

覃朗走了過去,從後面抱住舒星宇的腰。

“幹嘛啊你…”舒星宇掙了一下,急脾氣一上來,現在滿腦門子火,“你想點正經的行不行?”

“阿宇,謝謝。”覃朗在舒星宇耳邊說出這兩個字。

舒星宇滑着手機的手指頓了頓,沒看覃朗,但不清不楚的回了一個字,“唔”。

過往的一切,每一段時光,都不可能被抹去。

舒星宇不會原諒覃朗的,選擇不原諒就是為了對得起自己付出過的愛戀時光。

舒星宇也不會拒絕覃朗的,選擇不拒絕就是為了對得起自己付出過的愛戀時光。

每段愛或平淡或激昂或艱難或甜蜜,每一個當下發生的感覺,都不可撤回,現在的舒星宇沒有資格替年少的自己原諒覃朗,

愛了、恨了、後悔、想念、充斥在這段感情中。此刻的舒星宇也沒有資格替在覃朗懷裏哭到安心入睡的自己拒絕覃朗。

所以,不原諒是真的,不拒絕也是真的。

愛也是。

所以,覃朗,感激上天,感激遇到的一切,感激舒星宇。

他只能這樣。

他沒辦法回到過去,只有未來。

覃朗一定每時每刻的對舒星宇好,做到最好,非常好,把自己掏空的那種好。他甚至開始沒有信心,會不會他做到最用心,都怕給不了舒星宇最好的。

人在最感激的時候,最怯懦。

老天爺給了他最好的舒星宇,然後,他就怕自己不夠好。

“我…會很努力的。”覃朗思潮翻湧,最後蹦出這樣質樸的一句話,像個剛上學孩子、剛上班的愣頭青。

“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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