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可能是潛在的工作狂。”
秦禮初驀然就想起他剛全面接手星龍集團時, 忙得昏天暗地,宿在公司也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有一回他在公司忙和政府合作的一個項目,因為事關重大, 他不敢掉以輕心, 帶着公司的核心團隊沒日沒夜地忙碌,連着四五天沒有回杏花公館。
第六天的時候,梓鹿過來陪他。
梓鹿和他的婚禮低調,也鮮少來他的公司。
公司裏的人知道他結婚了, 也知道他的結婚對象是白老爺子疼到骨子裏的外孫女,不過除了他的秘書和生活助理之外, 其他人都沒有見過梓鹿。
梓鹿仿佛天生适應應酬的場合,在一衆骨幹精英面前,大方得體地周旋,還帶來了慰問的餐食。幾乎是一照面,所有人對她贊不絕口。
梓鹿還給他帶了親手做的晚餐, 放在名貴又精致的保溫壺裏,笑吟吟地陪着他吃。
吃過後, 她也不離開, 對他說:“你不用管我, 你們開你們的會, 我在休息室裏待一會。”
接下來, 她捧着一本法語書便再也沒有擡頭。
會議室和休息室只隔了一扇透明的玻璃門。
他偶爾望過去的時候,她仿佛總能精準察覺他的視線,擡起頭來朝他揚唇一笑,有時候還會朝他單眨眼睛。
後來會議開完已經是淩晨一點,他再次望去,梓鹿已經睡着了。
等會議室的人走光後, 他才進了休息室。
她睡得似乎有些沉,他進去了她絲毫反應都沒有,睡得恬靜又香甜,細長又卷翹的眼睫落下一片陰影。
他喊她:“鹿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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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睡眼惺忪地睜眼,此時此刻的模樣完全沒有剛來時周旋在衆人之間的成熟穩重,像是一個小女孩兒,微嘟着嘴,聲音軟軟地抱怨着:“工作狂,我想你了,你不在我身邊我都睡不好,老做噩夢……”
後來,除非是沒法趕回杏花公館,不然不管多忙他都會回去,哪怕只睡一兩個小時。
時間滴滴答答地走。
轉眼間,腕表上的時針指向了“7”。
CBD地區熙熙攘攘,無數下班的人湧向了最近的地鐵口,交通燈前是一道道疲憊身軀。
秦禮初鮮少留意過這樣的光景。
他平時的工作太忙了,偶爾有閑下來的時光也沒有興趣愛好,只想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擴大星龍集團,不辜負已經離世的秦老爺子對他的栽培和厚望。
讓秦家站得更穩,站得更高。
這是秦老爺子的夙願,也是他的目标。
等人的時間漫長。
秦禮初又再度看向腕表,七點零五分。
梓鹿那邊沒有任何消息。
八點的時候,梓鹿那邊打了電話過來。
她說話時還有鍵盤敲擊聲。
“真不好意思,我一忙起來忘記看時間了,沒想到已經八點了,翻譯的文本出了點問題,我得立馬改過來,要不你別等我了,都八點了,改天不忙的時候我再找你吃飯。”
“忙完和我說。”
秦禮初沒再多說,挂了電話後,用平板查看郵件。
充當司機的王藍這會兒肚子叫了起來。
秦禮初看他一眼,說:“去吃飯吧,你可以下班了。”
王藍欲言又止。
秦禮初問:“有事?”
王藍說:“秦總,女人大多都在意細節,尤其是生活上的小細節,當然她們也看結果,但是往往細節決定成敗。”
他輕咳一聲,說道:“秦總我下班了啊。”
梓鹿頭一回翻譯游戲相關的內容,難免精益求精,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差錯,幸好發現得及時,還能亡羊補牢。
等梓鹿完成所有工作後,一看時間,晚上十點了。
她頭一回感受到時間過得如此快,也十分充實。
她收拾了東西,離開了公司大廈。
到樓下的時候,她才驀然想起秦禮初說的話,給他發了條微信——我忙完了。
她估摸着秦禮初不在了,正想着如何編輯短信再表達下歉意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我在這裏。”
梓鹿吓了一跳,轉過身,愕然地問:“你還在?”
秦禮初“嗯”了聲,說:“不是說了等你嗎?”
梓鹿說:“抱……”
“歉”字還未出口,秦禮初就說:“你忙工作,我能理解,不用道歉,餓了嗎?”
梓鹿忙起來連晚飯都忘記了,這會兒餓得饑腸辘辘。
她連忙點頭。
秦禮初說:“車停在那邊,不遠,十幾步的路,走吧。”
梓鹿還是不好意思,白白讓人幹等四個小時,怎麽聽都過意不去。
她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後,說:“其實你不用等我的,你等我這麽久,我太不好意思了,四個小時,你是不是等我等得很無聊?”
“沒有,我在遠程工作,剛剛工作完,下車走了會就碰見你下來了。”
梓鹿還是覺得不好意思,說道:“以後吃飯還是盡量在周末吧,工作日變數太多。”
梓鹿語氣的歉意太濃厚了,秦禮初說:“你不用覺得抱歉。”
梓鹿微微一愣。
秦禮初又說:“我們剛結婚那會兒,我剛接手星龍,每天都很忙,你也經常等我。”
梓鹿問:“每天都等嗎?”
秦禮初說:“差不多,一個月裏能閑下來的時間也只有三四天。”
梓鹿咋舌道:“真的假的?我真的經常等你?”
秦禮初:“真的。”
梓鹿問:“我毫無怨言嗎?”
“沒有。”
梓鹿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我可能有,但是你不知道,等一個人真的很累,等一天兩天三天四天,可以,要是每天都得等,不可能沒有怨言,除非我很愛你。可是即便我很愛你,等久了,也會不開心,也會有情緒。”
“不,你沒有不開心,你沒有情緒。”
梓鹿斬釘截鐵地說:“你又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秦禮初:“你不夠嚴謹,你失憶了,你又怎麽知道你沒有?”
梓鹿一聽,來了勁兒,說道:“好,你來和我說,你怎麽知道我沒有不開心,沒有小情緒?”
秦禮初:“你沒說。”
“我沒說就代表沒有嗎?我不高興就一定得說出來?你不能察覺出來?再說,我如果天天等你,你因為工作晚了回家,我能說什麽嗎?你又不是出軌,又不是犯了原則上的錯,我好意思說我不高興嗎?”
秦禮初問:“那你為什麽不高興?”
梓鹿情景代入了一下,心裏有點兒不爽了,說道:“當然不高興了,我是你老婆,你工作需要時間,你談老婆就不需要時間了嗎?老婆娶回來就扔家裏了嗎?你以為娶了老婆就是一項你完成的工作嗎?你們公司項目談成了,完工了,還得有售後服務呢。老婆娶回來後,不需要售後?你不需要關心我?不需要在意我?天天和工作待一起,你們秦家是缺錢還是怎麽着?非得這麽拼命工作?錢永遠賺不完,你要賺一輩子,還娶老婆做什麽?”
梓鹿越想越覺得自己過去和秦禮初也許是産生過感情的。
她這麽一感情至上的人,秦禮初又生得不差,說不定是先婚後愛,慢慢産生了感情。不然以她的脾性,怎麽可能天天等一個男人回家?
如果是純粹的約定好的商業聯姻,他愛幹嘛幹嘛去,工作到地老天荒都可以。
他當他的工作狂,她一個人億萬資産的小富婆想怎麽逍遙就怎麽逍遙。
可是秦禮初說她天天等他回家,想必是有感情在的。
商業聯姻的婚姻好端端才三年就離婚,桃子是外人,未必清楚他們夫妻倆的狀況,可是她覺得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秦禮初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受不了才離婚的。
秦禮初說:“我沒有不關心你。”
梓鹿想了想,根據她這段時日和他的相處,又說:“是,我知道你有關心我,”一頓,才說道:“可是你給我的關心,和我要的關心是同一種關心嗎?我要什麽,你知道嗎?我是不清楚也不記得過去發生了什麽,可是就從你說的這句話,我沒有不高興,我沒有小情緒,我就知道你不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需要什麽樣的關心。你的時間大部分給了工作,小部分給了家庭,也許還沒有小部分。假如我過去很愛你,我這樣的戀愛腦,你給我百分之五的關心,我就能自己腦補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甜,支撐自己和你過下去。可最後我還是和你離婚了,證明你根本沒給我百分之五的關心……”
秦禮初似乎想說什麽,梓鹿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連百分之五的關心都沒有,還不能說明你因為工作而忽略我嗎?你因為工作而忽略我,給不了我要的,我和你離婚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梓鹿又想起初見時,秦禮初在醫院裏說:“你還在生氣?”
她作為一個過去的旁觀者,心疼過去的自己。
她冷冷地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你離婚,是在鬧脾氣?生莫名其妙的氣?你是不是還覺得女人很難懂?作得要上天了?不,我肯定不是鬧脾氣,我這人真生氣絕對不會拿婚姻開玩笑,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我忍夠了,想通了,才跟你離婚。絕對不是一件小事,絕對是很多很多的小事積累出來的不滿,是你長久以來因為工作對我的忽略。”
梓鹿長嘆一聲:“我是個很好哄的人,你工作加班沒問題,但是一直加班一直忽略就很有問題了。你別這麽看着我,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我每天等你,你工作到很晚回家,我是不是笑臉逢迎?有沒有撒嬌式地跟你說,你是工作狂?我很想你?你是不是什麽表示都沒有?甚至連個盼頭都沒給我?”
梓鹿想了想,說:“譬如你告訴我,最近忙什麽什麽,但是什麽時候能忙完,忙完後會好好陪我?或者陪我去哪兒玩當補償?你別跟我是讓秘書給我買衣服包包,我像是缺包包衣服的人嗎?我要的從來不是物質上的東西,絕對是一顆真心。”
“秦禮初,你有嗎?”
秦禮初想回答,說自己有一顆真心,可是梓鹿的每一句話像春寒料峭時的冰雹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臉上。
疼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心肝脾肺都像是被針紮一樣。
不是因為梓鹿此時此刻說的每一句話,而是過去自己的種種不經意間傷害了梓鹿的行為。
他頭一回明白什麽叫做啞口無言。
而就在這時候,梓鹿聳聳肩,笑嘻嘻地說道:“不過都是過去的事情啦,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好說,但是都不重要。畢竟我們已經離婚了嘛。而且你現在這麽大度幫我追易深哥哥,等我們結婚那天,我給你包個大紅包。”
作者有話要說: 梓鹿:我肯定是個偵探。感謝在2020-05-08 23:07:46~2020-05-09 21:52: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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