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關山海脾氣大不如前,整個山海同舟工作室無人不知不人不曉。

原以為學校環境單純,适合自己,沒想到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鬥角。楚澤幹了三年,實在是心累,與蔣同舟商量過後,一封辭呈書遞上去,專心在工作室裏做他的老板。每天畫畫設計,逗逗同事,玩玩貓,談個戀愛,小日子過得要多美好有多美好。

另一位老板關山海的日子就沒他過得舒服了。

關山海頂着張陰郁的臉走進工作室,楚澤瞧見了,發出驚嘆:“喲!你這什麽臉色,臉摔煤炭上啦?”

關山海沒好氣地說:“真摔煤炭上就好了。”

怎麽生了這麽大的悶氣?

關山海放出湯圓,楚澤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對方的辦公室。

關山海把自己摔在椅子上,楚澤擡起一條腿,半坐在辦公桌上:“發什麽事了?需要我這個人生導師嗎?”

當年關山海發現自己喜歡男人,就是楚澤給“導”的,後來兩人姻緣巧合成了合夥人,楚澤沒少充當人生導師的角色,就連黎政的事,他都知曉。

當然了,知道黎政曾經喜歡過關山海的這件事,也只有他知道。

關山海在他面前沒有隐瞞,有話直說道:“小政回來了。”話一出口,郁悶又置氣地扇了自己嘴巴一下,改口道,“呸!是黎先生。”

稱謂的變化比關山海的态度好玩太多,楚澤“撲哧”樂出聲來:“小兔子又跟你表白了?”

“哼,你太看得起我了。”關山海自嘲地哼唧兩聲,把黎政回國後發生的幾件事同他講清楚,“人家現在流連花叢,我這種年少無知時一不小心喜歡上的人,早就是明日黃花了。”

楚澤關注點跑偏道:“明日黃花是怎麽用的嗎?”

兩人都是理科生,均不确定,關山海揮揮手:“好像是吧,反正就那個意思。”

楚澤點點頭,湊過去盯着關山海端詳。

關山海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推開他肩膀說:“離我遠點,小心蔣教授吃醋。”

“哈哈,我倆睡一起,他都不會吃醋。”楚澤眉頭色舞地挑挑眉,給單身狗塞了滿嘴的狗糧,“喂,你說說你啊,是不是喜歡小政?”

這突如其來的結論是怎麽回事?

關山海震驚地瞪大雙眼:“不可能!”

楚澤古怪地嘟囔:“不喜歡你操那麽多心幹什麽?”

關山海理所當然道:“我是他大哥!”

“又沒血緣關系,而且你對山河和小溪也不是這樣。”

“當然了,小政多乖啊,跟他們不一樣。”

“所以他現在不乖了,你就不開心了?”

邏輯沒毛病,關山海點點頭:“對啊。”

楚澤又問:“如果是山河和小溪這樣不乖呢?”

關山海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打斷他們的狗腿!”

楚澤攤開手,做了個“你看對吧”的動作:“雙标狗,親弟弟舍得打,撿來倒成了寶貝。”

關山海頓了一下。反駁道:“這不一樣,自家人不用顧忌太多。”

“瞧瞧,你這話就有問題。”楚澤思路清晰,“對人好的時候把人當成一家人,發現人家有問題,又說不是一家人了。”

關山海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眼下他思緒也亂着呢,敲了敲腦袋說:“我倆的關系,一兩句說不清。”

楚澤大手一揮,仿佛将問題揮走:“好吧,不說這個。你告訴我,你現在想幹嘛?”

關山海張開嘴巴:“我……”只說了一個字,就卡住了。

楚澤望着他,替他說下去:“你不想他這樣,對不對?”

關山海點點頭。

楚澤又說:“那你去跟他說清楚啊。”

“說了啊!”回想起早上在電梯裏發生的一幕幕,無力的挫敗感爬上關山海的身體,“他稱呼我為關山海先生,沒資格管他的事。”

“這樣啊。”楚澤點點頭,知道“黎先生”三字從何而來了,“你不喜歡小政,小政又不讓你管,這事不明擺着嘛。”

關山海一頭霧水地望着他:“擺着啥?”

楚澤咯咯笑起來:“你是不是傻,當然你當做沒看到,由着他去啊。”

關山海無語地踢了踢桌子:“你這什麽破對策啊。”

楚澤反問道:“那你想怎樣啊?私生活混亂而已,又不是犯法。”

關山海蹙眉道:“他怎麽會這樣?以前他很乖的。”

“你也說了是以前,人都會變的。”楚澤從桌子上跳下來,“我走了,有空多琢磨下午跟宜舍商談的事,少操心別人。”

“你給我回來。”關山海一把将人拿住,“你不幫我把這事捋整齊就別想走。”

楚澤哭笑不得,關山海怎麽跟關小溪學會這一套了:“好吧,非要找原因,其實不難,就兩種可能。”

關山海盯着他豎起的兩根手指:“說。”

楚澤敲了敲第一根:“黎政變了花心了。”跟着敲了敲第二根,“他故意氣你的。”

關山海一呆:“氣我幹什麽?”

楚澤兩眼一翻:“當然是喜歡你啊!”

“什麽玩意!”關山海翻了個白眼,“不帶你這樣敷衍我的。”

楚澤嗤笑道:“關山海,你這人真沒意思,一對上黎政,那股聰明勁全沒了。”

“不是,是你這話太可笑了。七年了啊,怎麽可能!正常人都不會這麽傻。”

“說不定他就這麽傻呢?”楚澤露出幸福的笑容,“世上的傻子又不止他一個。”

關山海愣了愣,猜測他想到了蔣同舟,說起來,這位教授暗戀楚澤的時間也不短。怎麽又被強行塞狗糧了?

關山海想,也許這世上真就有至死不變心的傻蛋呢?黎政會像他說的那樣,依然喜歡自己嗎?如果真是這樣……

啊!頭好疼。

七年前關山海解決的問題,七年後依舊得不到解決。

楚澤見他揉頭又抱腦袋,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道:“別煩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是啊,煩也沒辦法。

關山海點點頭:“知道了,下午兩點半是吧?一起過去。”

楚澤應了一聲,走到辦公室門口時,突然回過頭叫了聲關山海的名字。

關山海将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望着他問:“什麽事?”

“黎政離開後,為什麽你一次戀愛都沒談過?”楚澤見關山海嘴唇微啓,等了兩秒卻等不到回答,又問,“你又為什麽要拒絕他?”

這個問題的答案關山海張口即來:“他還小。”

楚澤會心一笑,像是看透了一切:“七年前他小,現在一點兒都不小了。”

關山海趕緊補充說:“他是我弟弟。”

楚澤笑容更深:“拒絕一個人最重要的理由不應該是不喜歡他嗎?”

關山海被問到愣住,直到門被楚澤關上,發出“砰”的清響,才神游歸來。

黎政離開的這些年,不是沒人跟關山海表白,相反,表白的人前赴後繼,從不缺乏。

可每當這時候,他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黎政的身影,像是有人拿刀一刀一刀刻在腦海中一樣,怎樣都無法删除。

那孩子對自己無聲地哭泣,兩顆眼睛又紅又腫,如同元宵燈節時買的小兔燈的眼睛。

眼淚布滿他的臉,每一滴落在關山海的心上,烙出一個個洞。

他哭得那麽傷心,恍惚間,關山海産生一種錯覺,倘若自己答應別人的告白,就是做了對不起黎政的事。當初是他向徐倩保證,會一輩子照顧好這個孩子的,他不能食言。

一年、兩年、三年……直到黎政回來,關山海依舊孤身一人。

關溪來到工作室的時候,關山海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工作。他一見面,就先是一通噓寒問暖。

無事不登三寶殿,關山海冷笑道:“有話直說,少拍馬屁。”

關溪嘿嘿一笑,奉承地誇大哥機智,摸出手機打開鹹魚頁面說:“哥,你看這個手辦怎麽樣?”

關山海說:“不怎麽樣。”

“你懂什麽!”說完發覺自己态度不好,趕緊賠笑,關溪抓住關山海的胳膊晃了晃,撒嬌道,“哥,這個可好看了,已經絕版好久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願意轉讓的人,你就幫幫我嘛,我還差兩千塊。”

“沒門!”難為關溪一米八八的漢子這樣發嗲,關山海不為所動,一根根掰開自己胳膊上的手指。

關溪央求了好久都沒用,豎着眉聲讨道:“大哥!有個詞語叫兄友弟恭,現在小弟有難,你幫不幫?”

關山海盯着屏幕,其實也沒什麽好看,單純不想看惹人煩心的關小溪:“不幫。”

關溪氣得直磨牙:“你還是不是我大哥?”

關山海哼了一聲:“不是。”

“好!”關溪也橫起來,“我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哥哥,你不願意,還有二哥呢,二哥要是不願意,我……我……我就去找小政!”

關山海無語,他這個小弟弟太有“出息”了!

他不提黎政還好,一說,又把關山海腦海裏的黎政提溜出來了。

關山海立馬想起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來。

關溪這個死孩子,自從大上學後,什麽沒學會,就學會泡吧了,每天天一黑,就往酒吧裏鑽。黎政回國才多久啊,就算真的流連花叢,也要知道花叢在哪兒啊。

關山海問:“你帶黎政去過酒吧嗎?”

不知道關山海為何突然問這個,關溪點點頭:“去過啊,怎麽了?”

怎麽了?

就知道黎政不會好端端變壞的,關山海拿起桌上的抽紙丢過去:“你就不能教小政點好的嗎?”

我的天,剛才是斷絕兄弟關系,現在直接大義滅親了?

關溪吓得抱頭逃竄,一溜煙跑得無隐無蹤。

關山海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勁兒的想,關小溪不教訓不行了,完全沒想過他弟弟一個直男,怎麽可能帶黎政去GAY吧。

走進宜舍地産的電梯,關山海還沒消氣,楚澤不知道後來關溪又鬧了一出,只當關山海還沒想通黎政的事,提醒道:“收收你的情緒,別一會兒談崩了,工作室就要關門大吉喽。”

關山海失笑道:“哪有那麽誇張。”

楚澤松了一口氣:“會笑就好,談判我不行,技術上的事全包給我。”

關山海做了一個深呼吸,恢複到平時的狀态,自信從容地說:“技術給我也行,你就當招財貓。”

楚澤哈哈一笑:“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兩人聊了幾句,精神放松不少。今天關山海和楚澤來宜舍,說是談判,其實根本算不上。

這事說來好玩,兩年多前,山海同舟工作室接了一項大設計。XX地産在新城區投資興建了薔薇郡小區,主打全部精裝修,該小區地段距離市中心較遠,但勝在交通便捷,且城市重心正在往新城區遷移。

當時參與投标的設計公司頗多,山海同舟脫穎而出,為此工作室特地歡慶一番。沒想到,工程進行到一半,XX地産資金鏈出現問題,沒有堅持多久便宣告破産。被衆人看好的薔薇郡,突然變成了爛尾樓,無人接手,一擱置就是兩年,直到不久前才傳來被接手的消息。

宜舍接手後,主動與山海同舟聯系,電話中的意思是,宜舍有意與山海同舟繼續合作,只是設計稿需要修改,因而才有了這次約談。

不就是談改設計稿嘛,關山海最不怕的就是這個,幹了這麽多年的設計,誰沒有過一個稿子改了十七八回的經歷?

關山海一點兒不擔心這點,在宜舍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工作室。不多時,門口傳來腳步聲,他中止與楚澤的交談,起身迎接宜舍的負責人。

看清迎面走來的人的面孔,關山海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好巧不巧,來人正是頭天晚上在樓下偶遇的與黎政有着不可描述關系的男人。

視線越過阚秋南,落在後面的人身上,關山海直接呆住了。

總經理助理臉上挂着職業性微笑,逐一介紹道:“這是我們阚總、黎副總。”

關山海當場有一種被人耍了的感覺。

楚澤則直接驚呼出來:“小政?”

黎政穿着筆挺和身的西裝,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茍,完全看不出一丁點兒小時候的軟糯模樣。他意氣風發地笑着招呼道:“楚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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