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功臣┃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帝王心術之捧殺?!

老五顧燕安偷偷走到三哥旁邊坐下, 雙腿往炕上一盤,就和三哥一塊兒磕起了瓜子,交頭接耳道:“咋啦?我錯過了啥?”

老三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心,用右手撚起一顆放在門牙中間磕開, 十分熟練的把瓜子仁給吞進肚子, 嘴皮子一吐,瓜子皮就噴在地上, 抽空回答五弟說:“剛開始, 我也不知道, 噓。”

顧寶莛幽怨的看着這兩個吃瓜群衆, 知道指望這兩貨應該是沒可能了, 只能将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薄厭涼的身上, 這可是薄先生的崽子啊,好歹是個武器, 只要薄厭涼站在自己這一邊, 就不相信大哥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懲罰他們!

——雖然已經在罰了。

顧小七膝蓋疼, 歪歪扭扭, 跪得不怎麽安穩, 坐在右邊座位上的顧山秋見了, 拇指指腹不着痕跡地摸了摸小七送給自己的荷葉,開口說:“小七,你站起來吧, 面壁去,不用跪了。”

顧小七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哥哥, 見大哥哥的模樣不似作僞,連忙站起來,抱着自己的荷花面朝烏黑的泥巴牆。

然後就聽見大哥哥對薄厭涼說:“薄公子, 可知錯?”

顧小七耳朵都快要豎起來了,卻聽見薄厭涼一如此前和他說的那樣,毫無抵抗的認了錯,準備受罰,他說這是一種必要的過程,是一種大人們之間表達态度的方式,是做給那些将士們看的,所以他們得受着,不要覺得委屈。

薄厭涼說:“知錯了。”

“很好,你我同輩,但到底占一個年長的名頭,此時薄先生也不在,便有我顧山秋代為處罰,厭涼服是不服?”

“厭涼願意受罰。”

“那智茼,你可聽見薄厭涼所說的?”

智茼小朋友跪在父親的面前,不敢擡頭,只敢看着父親的靴子,看上面灰撲撲的塵埃,和磨損嚴重的靴邊,父親的聲音猶如泰山壓頂,重重壓下來,使得智茼面色慘白,眼底暈着水光,但又生怕那彰顯脆弱的東西落下來,便拼命瞪大眼睛,以為炎熱的空氣可以将它們烘幹。

“聽見了,父親。”

顧山秋手雙手放在扶手上,此刻,他幾乎就像是年輕版的顧世雍,氣勢如虹,不容任何人冒犯置喙,哪怕身上有傷,剛割掉幾塊兒肉,也借着那分疼痛清醒的和幾個小輩進行談話。

顧山秋深深的看着自己的這個孩子,唯一的孩子,這個孩子膽小如鼠,身材矮小,頭大如鬥,明明寫字的時候背脊挺得筆直,可是只要誰說他一句不對,便慢慢萎縮回去,十分容易質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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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與之構成強烈對比的薄厭涼,這位軍師之子,俨然比他的智茼大方得體,知道錯在哪兒,卻又坦坦蕩蕩。

“那你說,你們錯在哪兒了?”顧山秋微不可察的輕輕呼了口氣,有意指點孩子。

智茼抓緊了自己的褲腿,考慮許久,腦袋裏卻只長了一根經一般,只記得小叔被欺負的畫面,完全想不起來薄厭涼曾經說過的話,于是他說:“打人。”

“具體呢?”

“沒有禮數,處事不周……”

顧山秋搖了搖頭,說:“你不知到打的都是什麽人也就罷了,猜一猜,打的都是誰。”

智茼搖頭,很有點羞恥:“兒子猜不到。”

“沒什麽猜不到的,你心裏知道,只是不敢說,你們打的不是別人,正是咱們顧家所有功臣的後人!”顧山秋聲音冷冽,“他們的父親為了顧家披荊斬棘,死在外面,很多人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見過一面,很多母親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兒子,你們還要欺負他們,這是何道理?!”

“智茼,你說,這是何道理?”

“小七,你說呢?”

智茼沒有說話,面壁思過的顧小七卻是被說的有點心裏發顫,他看不見大哥哥的表情,只聽聲音,便害怕得不行,他抿了抿唇,說:“可是他們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受罰,我們打人不對,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打過我們,如果是我們輸了,大哥哥你還會這麽說我們嗎?”

吃瓜二人組中的顧三狗兒明顯聽見小七的哭腔了,停下嗑瓜子的動作,猶豫的看了一眼大哥,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大哥用一個眼神制止。

顧山秋說:“沒有如果,現在的問題是,你們打了人家孤兒寡母,欺負他們沒有父親,沒有兒子,沒有親人,你們知道藍家的那個藍九牧他四個哥哥六個舅舅全部死了嗎?他已經沒有親人了,跟着他的叔叔住,昨天才去認領了他的十個屍體,現在就擺在他叔叔家後院裏,你們有去看過嗎?”

顧家老大像是一把利劍,突然從天而降,劈開了顧小七一直以來雖然貧窮但卻像是童話一樣溫馨的生活,往他的面前戳下十具屍體,哪怕這十個人他從不認識,也不了解他們都是誰,但接下來的話,卻直接紮在他的心上。

只聽大哥哥說:“小七,你說,若是有一天,你去領了我們所有人的屍體回家,然後第二天還被你兄弟父親效忠的人的孩子打了一頓,你心裏如何想?你恨不恨?我們這些人的在天之靈恐怕都不會安息,做鬼也要回到那腐爛的屍體裏去給欺負你的人一頓教訓!”

顧寶莛哪裏承受的住這種‘如果’攻擊,他不敢想象有那麽一天,他被吓到了,害怕得要命,抱着荷花雙手就開始揉眼睛,弄得瘦白的小手濕噠噠的,然後滿臉都是水痕,跑去重新跪在大哥哥面前。

他抽噎着,跟大哥哥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錯了。”

老三和老五這時候已經沒有剛才的玩鬧心思,老三直接走過去把小七提溜起來,抱坐到腿上,嘴上罵道:“叫你皮,闖禍了吧?”卻又忙不疊的用袖子給小七擦眼淚。

“老五,你去娘床頭的櫃子裏拿藥膏過來,我看小七膝蓋上都破皮了。”老三顧溫開始插科打诨,又對大哥說,“好了大哥,你說的咋這麽瘆人?他們知道錯了,你罰就是了,說這麽多幹什麽?”

顧山秋一絲不茍地說:“總要知道錯在哪裏,光是罰,有什麽用?”

智茼不知道為什麽,莫名想起娘親總是罰自己寫大字抄書的事。

“好了,賞罰分明,既然你們都知道錯了,現在智茼,你跟薄厭涼出去到曬谷場受二十下竹鞭。”顧山秋說着,高聲對外面喊道,“來人。”

守着老顧家的侍衛立即從外面趕來兩位,俱是黑瘦卻又身板挺直,一看便是練家子。

這兩個侍衛同時跪下,說到:“大公子請吩咐。”

顧山秋垂眸,淡淡說:“你們兩個拉着他們去谷場,随便撿兩根竹棒,在大庭廣衆之下,一人打二十下,打完再讓他們自己走回來,去吧。”

眼見他們走了,坐在三哥哥腿上的小七心裏不安,軟乎乎的開口說:“大哥哥,我呢?”

顧山秋看了一眼被老三摟着的小七,說:“你覺得呢?”

顧小七小聲說:“我也應該被打一頓……”

“不,智茼說你沒有動手,又是先被欺負的受害者,你大哥哥我不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只要你告訴我,你為什麽平白無故的去招惹他們,我就放過你,只罰你面壁思過一晚上,如何?”顧山秋心細如發,從幾個小朋友的你一言我一語中,發現了他們有意隐瞞的東西。

顧寶莛一愣,臉上還挂着眼淚,脖子一伸,認命說:“大哥哥你還是打我吧,我不能說。”

顧山秋定定的看着顧寶莛:“為何不能說?”

顧寶莛勉強解釋:“答應了別人,不能說,只能告訴大哥哥,我不是平白無故的去找他們,不是去專門惹麻煩的,是他們先欺負人,他們先不講道理,先動手打架,這一點,就算他們是功臣之後也不能改變,難道是功臣之後就可以不講道理,随便欺負人了嗎?”

“……”顧山秋驀地又溫和地說,“當然不是。”

“那大哥哥為什麽好像還很捧着他們?”顧小七不明白。

老三卻在這個時候捏了捏小七那軟乎乎的臉蛋,笑道:“傻七七,因為還不到和他們講道理的時候啊。”

“啊?”顧小七隐隐約約感覺好像明白了。

再看顧山秋,這位剛剛做了手術,卻依舊俊美不凡,頂天立地似乎永遠不會倒下的大哥哥意味深長地說:“是的,他們現在都是功臣之後,在之後的起碼五年內,有錯也沒錯,懂了嗎?”

顧小七:靠!好像有點內味兒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帝王心術之捧殺?!

作者有話要說: 開國初期,功勳貴人多得不得了,還不能立馬卸磨殺驢,只能捧着,識趣的自然能活,比如劉邦的張良,朱元璋的劉伯溫。不識趣的就會像那紅樓裏的賈家,清朝雍正爺的年羹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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