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綁起來

龍淩的吻如急風驟雨般急促, 壓迫得蘇木落幾乎要喘不過氣。與其說這是一個吻，倒不如說是龍淩迫切的索取——他需要自己鳳凰的慰藉, 需要鳳凰的溫度與氣息，以此來安撫他焦慮多日而不得平穩的心。

一吻結束後，蘇木落靠在龍淩懷中喘.息，他剛剛蘇醒，大腦還有些昏沉，臉色蒼白, 眼尾仍有淚痕微幹。

龍淩輕輕為他拭去那淚痕，修長五指拂過他臉側的白發——因為力量幾乎耗盡，蘇木落原本的墨發皆白, 哪怕被龍淩強行續命留了下來，那墨發也沒有恢複。

不過，他能感覺到自己現在并非沒有一點力量, 原本散盡的妖力在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又慢慢積聚了起來。

蘇木落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涅槃之力的體質, 還是因為龍淩的力量，擡頭道：“我睡了多久了？”

龍淩道：“兩個月。”

他的嗓音沙啞, 眼下有濃重的烏青，整個人看着憔悴蒼白，似乎并沒有比蘇木落好多少。

蘇木落怔了怔，擡手, 輕輕撫摸龍淩的臉龐。

他的掌心冰涼, 龍淩卻很眷戀, 貼着他的手掌蹭了蹭。

這兩個月裏，他日夜守在自己鳳凰身邊，卻見鳳凰終日脆弱支離, 沒有要醒的征兆……短短六十天如三千年一般漫長，不過好在，他終于等到了自己鳳凰的醒來。

“鳳凰不要再離開我了，”龍淩緊緊握住蘇木落的手，低聲道，“再來一次，我真的要難受死了。”

蘇木落的心在聽到這句話時猝然一疼，甚至有那麽幾秒說不出話。在見到自己的族人覆滅時，他确實是心存死志，什麽都不在乎了……但他忘記了他的死會對他淩造成多大的打擊。

如果他沒有醒來，那麽他的龍……是不是會随他而去呢？

蘇木落不敢驗證這個想法，攥緊龍淩衣角，抵着龍淩額頭，輕而溫柔地說了個“好”字。

“不會再走了，”他道，“就算以後變成蛋，我也會和你在一起，除了你身邊哪都不去。”

龍淩想了想，道：“如果鳳凰真的變成蛋，那我也要變回去，和鳳凰挨在一起——這樣鳳凰我出生的時候就能看到鳳凰，鳳凰出生的時候也能看見我。”

蘇木落點點頭，又應了一聲“好”，随即身上忽然發冷，咳嗽了幾聲。

龍淩一下子抱緊了他，緊張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難受？”

蘇木落搖搖頭，道：“只是覺得有點冷。”

龍淩立刻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被褥柔軟，蘇木落往裏面埋了埋，又靠着龍淩，依戀地将臉頰埋進他胸口。

龍淩抱着他的鳳凰，感覺鳳凰軟乎乎的，像只尋求溫暖的小鳥崽，讓他的心也軟化成一片。

“對了，”蘇木落又在這時擡眼看向龍淩，道，“你是怎麽把我救回來的？”

明明那個時候他連涅槃之力都散盡，應該不可能再活得下去了。

龍淩聽完這話，有些遲疑地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那個時候，我只是想要鳳凰活下來，不想鳳凰離開我……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就已經發生了。”

他當時只覺他的生命從身體裏湧出，融入了鳳凰體內，那是一股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力量——于是，就這樣将他的鳳凰救了回來。

蘇木落沉默幾秒，回抱住龍淩，挨着他的臉龐蹭了蹭。

“謝謝，是你救了我。”

說出這句話時，蘇木落心裏也在想，他的龍确實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這份将他救回來的力量非常特殊，包括他的龍，也是特殊的。

在意識到這點後，蘇木落并沒有喜悅，反而生出一份沉重的擔憂。他記得靈魂狀态的自己看見的那只眼睛，尤其是在龍淩救他的時候，那只眼睛還緊緊地盯着龍淩……

蘇木落本想将這件事說出來，但看着龍淩憔悴的面龐，猶豫一會，還是沒有說出口。

現在說這些話，除了讓他的龍更擔心之外，似乎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等過段時間，他們的狀态都恢複一些之後再說吧。

蘇木落攥着龍淩衣角，無聲嘆了一口氣。

——

鳳凰一族覆滅之時，因為那道無形力量施下的結界，外界并不知道鳳凰領地發生了什麽。

而在蘇木落沉睡的這段時間裏，龍淩花幾天的時候重新搭起一棟小樓，又足不出門地守了他兩個月——等到蘇木落醒來時，雖然他們誰也沒明說，但兩個人的關系卻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因為身體孱弱，蘇木落時不時會咳嗽，夜間也多畏寒，龍淩便抱住他，以自己的體溫來暖他。

白天時他們形影不離，夜晚也在床上相擁而眠。有時候龍淩在半夜醒來，發現鳳凰埋在自己懷中哭泣，便默默抱住他，一下一下拍撫他的後背。

自從鳳凰一族覆滅後，蘇木落再沒提起過自己的族人，龍淩知道那不是他不在意，而是因為太過痛苦，以至于不敢去面對。

白天的時候龍淩會努力轉移蘇木落注意力，讓他不要多想，但夜深人靜之時，蘇木落依然會想起自己的族人，悲傷控制不住上湧，痛哭出聲。

之後幾個月就這樣度過，當蘇木落和龍淩的身體狀況稍微有所好轉，似乎一切在朝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上門來了。

那是伏剎，他在數日前經過這裏，震驚地發現蘇木落并沒有死，而是在那場天雷中活了下來，便在這次上門，直接提出了一個請求。

“鳳凰！我需要你幫我！”伏剎急切道，“前一段時間我們族中長老做出預言，龍族也将迎來滅頂天雷，在你們之後，我們龍族也要覆滅了！”

蘇木落聽到這話心中驚悸，第一個想到的并不是龍族，而是他身邊的龍淩。

龍淩也是龍族的人，如果天雷降下，那麽……

那一刻蘇木落遍體冰涼，慌亂地想抓住龍淩的手——龍淩已經先一步将他擁在懷中，輕拍他後背道：“鳳凰，別怕。”

随即他冷淡看向伏剎，道：“你想幹什麽？”

伏剎此時完全沒在意他們之間親密的舉動，也沒看龍淩，依然緊緊盯着蘇木落道：“你能從天雷中活下來，是因為你的涅槃之力，對不對？”

“鳳凰，求你幫幫我，把你身上的涅槃之力給我——只要給我一個人就行，雖然保不住我的族人，但至少能讓我活下去！”

“……”

聽到他這番話，蘇木落和龍淩都在驚愕中陷入短暫沉默。

伏剎道：“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過分，但我不想死，現在能幫我的只有你了，鳳凰！”

龍淩冷冷道：“鳳凰為救他的族人，之前已經散盡了涅槃之力，他幫不了你。”

伏剎聽完這話一愣，似乎才注意到蘇木落的白發，道：“什麽？涅槃之力也沒有用嗎……不對，既然你散盡了涅槃之力，為什麽還能活下來？？”

他說完上前一步，想抓住蘇木落，但被龍淩直接擋下。

“我說了，鳳凰幫不了你，也沒有理由要幫你。”龍淩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

在龍淩說完這話後，伏剎并沒有離開，而是看了他們一會，臉上神色一點點冷了下來。

“你們肯定有什麽瞞着我……”伏剎道，“鳳凰，是不是你不想幫我，只想保住自己和這條黑龍？！”

他話音剛落，瞬間出手，居然是打算直接強行把蘇木落帶走。

一條金龍出現在鳳凰領地上空，龍淩早有防備，毫不猶豫化為黑龍，與它纏鬥在一起。

如果是平時的蘇木落和龍淩，誰都不會忌憚伏剎。但如今蘇木落的力量早在救自己族人時耗盡，這短短的幾個月裏雖然有所恢複，卻也恢複不到兩成。

而龍淩更是在那場天雷中将自己撞得傷痕累累，又為救蘇木落喪失大半力量——此時還在虛弱狀态的他們兩人面對全盛狀态的金龍，落敗的局面從一開始就已注定。

之後就是蘇木落的噩夢，他被伏剎重傷吐血，在眩暈中又眼睜睜看着黑龍擋在自己身前，被金龍貫穿腹部……活生生扯下一截脊骨。

接着又發生了什麽，蘇木落其實記不太清了。

他只記得自己在極度的悲傷與絕望中忽然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等他回過神來時，鳳凰領地頹敗一片，金龍已經不見身影，只有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跡。

——那時的他渾渾噩噩，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他的龍死。

在這樣的念頭之下，他好像忽然知道了一些事情，也忽然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才能保住他的龍。

于是他将利刃刺入自己胸口，以心頭血為引，把自己的一半生命分給了龍淩。

後來蘇木落才知道，龍淩為他續命，喪失的是大半力量。而他為龍淩續命，要付出的不只是力量，還有一半的靈魂。

從此他的靈魂與龍淩死死綁定，兩人從生到死，都将聯系在一起。

但蘇木落并不後悔，因為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不久之後，龍族的天雷降下，他的龍卻并沒有受到波及。

天雷過後，龍族和鳳凰一族同樣走向覆滅的結局，伏剎也在那場天雷中失去下落——不知是殒命于天雷之下，還是躲過了這一劫。

蘇木落沒有去确認伏剎是否真的死亡，失去的一半靈魂與心頭血将他徹底耗空，此時他的狀态甚至比之前還差……就這樣強撐着守了龍淩數天，最終吐出一口血，力竭暈倒過去。

——再醒來時，他躺在床上，床邊坐着一個人，正是龍淩。

蘇木落雖然醒來時頭痛欲裂，身體仿佛枯竭了一般，卻在看到龍淩安然無恙坐在自己身邊後，眼中一下子亮起光澤。

“你怎麽樣了，現在還好嗎？”

他不顧虛弱想強撐着坐起，想去看龍淩的狀态——一動才發現自己雙手被鏈子牢牢束縛在床頭，根本坐不起來。

蘇木落：“……”

他短暫地愕然幾秒，與此同時，龍淩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直到這個時候，蘇木落才發現哪裏不對勁。

他的龍平時暗金色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