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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寧寧便開始了自己有規律的學習,上午由陳夫子講史,中午她睡一陣午覺,下午便習字看書練琴,要到傍晚時分,外面已經涼下來了,她就到校場去騎馬。
為了訓練馬球,此時已經發展出了對各種騎馬技巧的訓練方法,所以校場裏已經專門為她設置了一個區域,用木欄杆,木樁子做馬術訓練。
寧寧開始時,只能騎着馬或快或慢或直行或轉彎或回轉地跑,之後就能夠禦馬跳躍障礙,環繞障礙等等跑了,即使彎腰做出打馬球這般高難度的動作也難不住她,沒有了母親擔憂她騎馬摔下去,她便在很短的時間內掌握了很多騎馬技巧。
寧寧學習騎馬時,慕昭會在遠處練習長槍短劍,而慕家其餘人等,應該是被攔住了不被放進來,所以這校場裏,往往比較空曠。
太陽已經從地平線上落下去了,只剩下恢弘的晚霞如大火一般在整個西天邊燃燒,大地也被映照成了紅色。
寧寧剛練完了一圈障礙跑,慢慢停下來。
她身下的是皇帝送她的千裏馬,馬身雪白,在晚霞的光芒裏,又隐隐泛出一層金色和淺淺紅色,十分漂亮。
她高高地騎在馬上,此時已經坐直了身體,晚霞的紅光映紅了她帶着汗水的面龐,身上是素色薄衫,因汗水浸濕了外衫,肩膀的痕跡也露了出來。
她禦着馬慢慢往前走,教她騎馬的老師便騎在另一匹馬上跟在她的旁邊,只見公主殿下目光悠遠又堅毅,側臉宛若畫筆描畫一般,精致又美麗。
慕昭在遠處也總算是練完了,朝寧寧這邊看過來。
寧寧突然打馬快速朝慕昭的身邊騎過去,這将老師和在一邊候着的宮人們吓了一大跳,急切叫她:“公主!”
寧寧沒有理,直到騎到慕昭的身邊才拉住缰繩停下來,慕昭在下方看她,朝她行禮:“公主殿下!”
寧寧對他笑,從馬上輕盈又穩當地下了馬,說:“也許我應該朝你請教一下怎麽使用短劍。”
慕昭也對她笑,說:“好。”
慕昭拿了一柄短劍給她,教她如何快速拔劍,如何刺出,但是不敢和公主有任何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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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影子在校場裏被拉長,有時候分開成兩條,有時候又合成了一條。
其他宮人則在不遠處靜靜地等着。
漸漸地,連晚霞也退去了,整片天空呈現出青灰色,寧寧站在那裏看了看天,“馬上就天黑了,我們應該回去了。”
慕昭颔首,問:“明日還學嗎?”
寧寧對他笑,說:“對。”将短劍還給了慕昭。
旋即,她騎上了馬,往校場的小門騎過去,到了門口,又駐馬等跟着她的宮人,夏天已經到來,但晚風清涼,輕輕梻動她的發絲,長寧沒有哪一刻如此時一般,如此愛着這裏,愛着這裏的人們,這個國,也是她的國,她想要在這裏,如同她的母親一般,孕育并教養自己的後代。
從生在這裏,她第一次明白,這裏就是她的歸宿。
雖然她愛的母親,此時已經不能陪在她的身邊了。
大周和北齊在邊境線上又發生了幾次小的戰争,因為兩邊都沒有好的攻破對方的辦法,所以只好不約而同地停戰了。
皇帝在四月中旬回到了西都。
兩國沒有大戰,皇帝班師回朝,但皇帝并不高興。
他在接見了太子之後,又過了幾日,他便當着幾位大臣說過一句話,“吾子不如蕭祐。”
蕭祐乃是北齊國主。
啓元帝說出這句話來,很明顯是對太子不滿。
寧寧在皇帝回朝的第二天便進了宮,不過因為皇帝很忙,所以他是在傍晚時才見到皇帝,然後和他一起用了晚膳。
半年不見,皇帝發現女兒長高了一些,而且稍稍曬黑了一點,不像以前那麽白得如雪一般,但她明眸皓齒,眼若秋水映月,光華湛湛,皮膚光潔,唇色嫣紅,宛若一朵正在綻放的豔麗牡丹一般,雍容華貴,又靈動媚人。
寧寧很少出席什麽活動,和京中的閨秀們結交得不多,但已經豔名名冠天下了。
在這個沒有媒體的時代,想要見她的人,不知凡幾。
經常有各種閨秀們的宴游活動争相邀請靜安長公主,那些诰命夫人們就想靜安長公主将長寧公主也帶去。
不過長寧公主并不出席這些活動,除非是靜安長公主組織辦的聚會。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矜傲,越發挑起別人的興味,大家越是見不着她的人,越是想見她,外面對她的豔名,便越是傳播得離譜。
元娘将外面的傳言傳到長寧的耳朵裏時,長寧自己反而覺得非常奇怪,她不否認自己長得挺符合自己審美觀,但對着并不能非常清楚地照鑒自己容貌的銅鏡,她不覺得自己有媚惑天下的能力。
寧寧不得不說:“果真傳言總是将橘子傳成梨子的。”
在這個女人是男人附庸和財産的時代,長得漂亮的女人,結局好的,可沒有幾個。
寧寧已經大了,不能撲到皇帝身上去撒嬌,所以就笑盈盈地對皇帝行禮,又走到他的跟前去,說道:“父皇,女兒每日都想念你。”
皇帝就愛聽這些直白的話,當即拉着她的手說:“朕的掌珠長大了。”
寧寧于是笑得更加開心。
之前寧寧突然發難,要清查宮中器物的事情,皇帝自然是已經知道了,不過他并沒有就此說什麽,由此可見他并沒有因此責怪公主管得太多的事。
但是也沒有責怪楊貴妃對宮中管理不力的事。
也許是責怪過了,例如在信中責怪,但為了保住楊貴妃的臉面,并沒有公開說。
皇帝此次親征,此年正月時,他就讓老七簡王去了北邊,之後簡王也是随着皇帝一起回來的。
由此可見,皇帝到晚年,政治理念又發生了變化,希望兒子們能夠像北齊國主蕭祐那般能夠打仗。
所以有意想要訓練老七。
不過養兒子又不是照着模子養葫蘆,想要怎麽樣就怎麽樣。
皇帝回朝,寧寧便沒有及時回靜安長公主府,而是留在宮中住下了。
所以皇帝說“吾子不如蕭祐”這話的當天晚上,寧寧便知道這件事了。
皇帝這話是在幾位大臣跟前說的,當時還有幾個宮人在伺候,自然便聽到了,因此就有人将這話來告訴了寧寧。
寧寧正坐在燈下翻看《漢書》,聽到這話,她就沉默了下來。
說起來,她覺得她哥除了沒有雄心壯志和不勇武善戰之外,其他并無什麽過錯,而且他也算知人善任,勤勉刻苦,熟知政務,深知民間疾苦,不偏聽偏信,作為一個國主,寧寧覺得這便不錯了,只要有臣子輔佐,有良将任用,是絕對可以勝任一個好皇帝的。
但皇帝卻如此不喜歡他,實在讓寧寧不解。
男人們總是這樣想當然,希望別人如何,別人就一定要如何。
寧寧這般給她老爹下了評判。
皇帝回朝,因為他心情不好,覺得自己的兒子們都比不上蕭祐,所以後宮中絕對不敢做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情狀,大家都夾着尾巴按照規矩過日子。
連楊貴妃都不敢過分出頭了。
因為皇帝那句話,其實也包涵了老七簡王不如北齊皇帝蕭祐的意思。
簡王在六月會娶王妃,楊貴妃忙着此事,大約便也無心去管別的。
皇帝因覺得兒子們不争氣,所以就越發寵愛寧寧,寧寧時而被她叫到崇政殿去,皇帝身體不好,寫字困難,握筆總是發抖,眼睛更不想總盯着奏折看,所以寧寧給他當了秘書。
寧寧之前收到皇帝的親筆書信,還嫌棄老爹的字寫得很醜,慘不忍睹,現在發現老爹是因為手疾總發作,胳膊痛得沒法提筆寫字,她就覺得實在是太不孝了,老爹在寫字這麽艱難的情況下,還不讓人代筆,自己親自給她寫信,而她居然之前還嫌棄了他的字。
寧寧大多數時間都跟在皇帝的身邊,為他念奏折和按照他的意思批閱奏折。
最初,寧寧只是一個機器,皇帝大約也沒有想女兒對政務會有什麽想法,之後有一次,寧寧突然說:“從宣州到西都,女兒記得至少需要七八日,為什麽作為京城官員,能夠知道宣州六日前之事,而且還上呈奏折,說宣州知州罔顧禮法,在祭祀自家祠堂時逾制呢。”
皇帝接過寧寧說的那份奏折,發現果真如此。
他便問寧寧此事應當如何處理。
寧寧說:“皇兄說過,可以先按下奏折,但心中要對此事有數,用人在于知人。所以寧寧覺得還是不要着急處理,觀後效再處理。”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吾子也。”
這話分明帶着歡喜的驕傲,寧寧不知道他這話是贊揚太子,抑或是贊揚她。
她更希望他贊揚的是太子,能夠多看看太子做出的努力,和他身上的優點,現在他年紀大了,要是臨時換太子,于國于朝廷都不會有好處。
再說,寧寧是不可能希望皇帝換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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