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熊想想（2）

又有親戚七嘴八舌地吵起來。

“你們家小孩真的是，平時怎麽也不管管好？”

“今天我們小亮的醫藥費怎麽算？是不是應該算在你們頭上？”

“可憐的孩子，我們小亮好端端的，無緣無故被你們家兒子發瘋打了，要是身上哪裏出問題了，這事跟你們沒完。”

……

七嘴八舌的。

一直指責他們這邊一床的人。

祝無憂忍不住，按按發脹的太陽穴，擡起眼看向隔壁：“各位，能暫時別吵了嗎？讓兩個小孩安靜休息一會兒可以嗎？”

話雖放得很柔和，但語氣是壓不住的煩躁。

醫生早就叮囑過住院環境切勿嘈雜，會打擾到別的病人休養，她們倒直接忽略了這句話。

顯然這話對對面的人完全不起作用。

李曉亮的媽媽情緒一下就激動了起來，直接沖到他們病床這邊來，睜着自己哭紅的眼睛嘶吼道：“你們還有理了。把我兒子弄成那樣，你們還堵着我們的嘴不讓我們說？你們的良心在哪裏？！”

她還想捶床表達一下自己激烈的情緒，結果被熊予康一把攔住。

他面沉如鐵，語氣盡量放得很平和：“小亮媽媽，請您控制一下情緒，有什麽我們等孩子醒了再說。”

“還需要等嗎？監控都明晃晃地擺在那裏了，你們兒子動的手！怎麽，你們還想抵賴嗎？”

“院方都給你們看監控了？”祝無憂問，“警察不是還沒有介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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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幼兒園的小朋友勁都小得很，打架也是抓撓幾下就開始哭，老師也會立刻趕來分開倆孩子，一邊哄一邊教育。

能打得像他們這樣的，真的難以見到。

也正是因為是小朋友，玻璃啊什麽的對他們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所以家長就算見了面，也只有相視一笑，讓兩個小朋友握手言和。

根本沒有到麻煩警察的地步。

“呵，怎麽，我自己家開的幼兒園，看個監控還需要打電話問問警察同不同意？”

李曉亮媽媽說出這話的時候，原本因為歇斯底裏而略顯狼狽的臉上，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大舒服的優越感來。

就像一不小心暴露了她平時的嘴臉一般。

她的确有驕傲的資本，現在私立幼兒園非常多，也非常火爆，給學齡前小孩營造的環境更好……自然，學費也更貴。

幾年在幼兒園花下來的錢，幾乎是九年義務教育花的學雜費的總和，甚至更甚。

公立幼兒園師資力量差一些，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公立幼兒園只能排隊等着，難求一席之地。像寧市這種人口比較密集的大城市，剛懷上估計就得去咨詢幼兒園排隊的問題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上這種私立幼兒園。而熊想想讀的這個向陽國際幼兒園，又是裏面比較高級一些的了，有時上課還有外教陪着玩耍，興趣課程更是多得數不清。

可以想象，李曉亮家開了這個幼兒園，自然家裏收益頗豐。而且，這種學校性質的，背後和政府力量也脫不開聯系。

祝無憂去接送孩子的時候，也是看過他們幼兒園的園長和主班老師的，對李曉亮媽媽的臉并不熟悉，只能推測她是當了一個只收錢的甩手掌櫃。

但是……見過泰山的人，又怎麽會輕易被其他小山峰震撼呢。

如果宸宇是那座泰山，那這個向陽國際幼兒園，估計就只是一個小土包吧。

李曉亮媽媽在心裏預想的那種對方驚訝無比，然後被吓到，開始服軟說好話的情況并沒有出現。

倒是對面的年輕小姑娘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原來你們調取監控都不需要審批流程的，真是小門小戶好辦事呀。”

可以，很強。

站在一旁聽着的簡子渝情不自禁地輕輕勾起嘴角。

“你！”李媽媽氣得頭發都快炸了，伸出食指指着祝無憂，半天蹦不出一個字。

倒是祝安寧，一副擔心的模樣。她在後面拉拉祝無憂的衣服，用眼神示意她少說兩句。

看起來是息事寧人的态度。

今天的監控大家都看過了，确實是熊想想先動的手。

完整的過程是這樣的：李曉亮走到熊想想的座位，從他手裏拿起了他正在玩的飛機玩具，看模樣可能是熊予康新給他買的，然後兩個人站着說了一些什麽，熊想想就突然猛推了他一把，把李曉亮直接推倒在地，兩個人就開始扭打起來。

後來兩個人還舉起了椅子……那種小朋友坐的小膠凳，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揮手就打到了窗戶，玻璃居然應聲而碎，而且還朝裏面倒，把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小朋友砸了個正着。

再然後老師就沖了進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做父母的需要為孩子考慮的東西太多，就算再怎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先動了手，他們也要先向被打一方的家長道歉。

也做好了賠償醫藥費的準備。

他們都是平凡的普通人，無權無勢，即使是這樣一個幼兒園的老板，他們也不敢輕易得罪。

為了孩子長遠的未來，不息事寧人的話，免不了對方家長出去亂說一些什麽，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不知道會把熊想想傳成一個什麽樣的壞孩子。

相比之下，祝無憂回嗆的行為看起來就要欠考慮許多。

但她不覺得，她和熊想想待在一起的時間很長，他媽媽上班的時候，都是她在照顧，這樣一來就是四年。甚至熊想想出生的時候，祝無憂還在上大學，就三天兩頭跑過去幫忙照顧。

平時也不是沒見過他玩耍，熊想想談不上很大方，但絕對不小氣。不可能因為一個飛機玩具就和同學大打出手。

但祝安寧又是這個态度，她只能又一次地保持了緘默。

監控是沒有聲音的，所以熊想想打人的關鍵，肯定就是在李曉亮搶了他的飛機玩具以後說的話裏面。

只有他們醒了，才知道了。

……

也不知道是剛才李曉亮媽媽的吼叫太過刺耳，還是因為麻藥過去了，疼痛開始尖銳，總之在床上的熊想想突然哼了幾聲，就白着小臉睜開了眼睛。

他們一下子就圍了過去，察看熊想想的情況。

李曉亮媽媽站在原地，不自覺了握了握拳頭，轉身回到自己兒子的床邊垂頭坐着，看着麻藥藥效還沒過去的兒子，背着他們又偷偷掉了幾滴眼淚。

熊想想一睜開眼睛，就開始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被臉上貼着的幾塊小紗布吸進去，因為不敢沾水，祝安寧又慌慌忙忙地抽紙巾去給他擦眼淚。

她哽着聲音說：“寶貝不痛不痛，不哭。”

“爸爸！”他一張口就是要爸爸，眼睛哭成一條縫，還張開了手，“我要爸爸！”

熊予康連忙俯身，輕輕摸着他的頭：“乖寶貝，爸爸在這呢，別怕啊。”

熊想想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哭得更大聲了。

熊予康鼻子也酸酸的，上一次他因為嚴重的蛀牙發高燒，他遠在異國他鄉，都沒辦法陪着，這一次回來想好好補償一下孩子，結果孩子又進了醫院。

他除了怪自己，根本不知道應該怪誰。

“沒事了沒事了，爸爸在。”他聲音放得很柔和，“告訴爸爸，你為什麽要和別的小朋友打架呢？”

熊想想頭埋得更深了。

沒有說話。

熊予康嘆了一口氣，似乎以為孩子默認了打人的事實，開口說道：“想想，和別的小朋友打架是不對的，你應該知道的呀，而且你還害得小亮跟你一起受傷，一會兒他醒了你要向他親自道歉。知道嗎？而且以後也不能再犯。”

片刻。

熊想想放開了他的手，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看着他爸爸：“爸爸，我知道打人是不對的，但是小亮他搶了我的飛機，他說我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可是我明明有爸爸的呀，他為什麽要說我沒有爸爸呢？”

熊予康一頓，眼神陡然變了。

祝無憂鼻子瞬間酸了。

這麽多年，沒有被父母好好陪過的那種酸楚，只有親自陪着他長大的祝無憂，最了解。

她對小家夥再怎麽好，但終究不是他的父母。

另外一邊，聽見這話的李媽媽又沖過來：“你說什麽？我們小亮一直是個有教養的孩子，怎麽可能這樣說你！”

“是呗，你們幼兒園的小王子，怎麽可能沒教養。”祝無憂紅着雙眼對她說，臉上是明顯的怒容，“所以你就可以說我們孩子撒謊嗎？”

熊想想明顯被這個阿姨的表情吓到了，朝枕頭裏瑟縮了一下。

而後怯生生地說：“我沒有說謊。”

熊予康別了李媽媽一眼，面色鐵青。

祝安寧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吸吸鼻子，握着熊想想的手，扯出一個微笑：“寶貝，你還記得多少？完完整整地給我們說一遍好嗎？”

這事情，扯上了爸媽。

看熊予康的表情，祝無憂就知道，他們不會再忍了。

熊想想一直以來在一個被誤會的環境下成長，一直被嘲笑沒有爸爸，也被嘲笑沒有媽媽，所以他才會和祝無憂約定，一旦雙手舉過頭頂比心，他一叫媽媽，她都會答應。

這是小孩子虛榮心的一種體現，因為不想顯得自己像真的沒有爸爸媽媽一樣。

誰不想爸爸媽媽天天陪着自己呢？

可這個小家夥，才五歲，就懂事得令人心疼。

從來沒有提過任何一句，每次帶着希望和期待詢問爸爸是不是會回來陪自己過節日，可爸爸的節日永遠是最忙的，他也從來表達過任何的不滿。

似乎他的下一次，永遠都用不完。所以下一次爸爸一定會陪他。

如果他真的在這樣被嘲笑的環境中長大，他會變成什麽性格，心靈會受到什麽樣的傷害，誰也說不清楚，但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我以前在一個英語學校當過一段時間助教有個媽媽就有一點被迫害妄想症，總覺得身邊的小朋友會害自己的孩子班裏有個小朋友見到他很熱心地招呼他去自己身邊坐結果頭頂上剛好是空調這堂課結束的時候，那個媽媽沖進來把這個小朋友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麽你故意把我兒子拉去空調那裏，你是不是想讓他感冒？你這個小孩人這麽小，心眼怎麽這麽壞？

什麽陰謀論都跑出來了。

真的，沒道理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