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外婆的房子在老城區的一座小區裏,小區的大門很窄,牌子也很陳舊,四周都是超市和飯館,一不小心就會錯過大門。
由于年代久遠的緣故,這座小區的公共面積很小,沒有多餘的空間來修建停車場,所以居民們将所有車子能開到的地方都當成了停車場。
雖然沒有劃停車位,但停車費還是照常要收的,而且這座老舊小區的收費标準并不低于市中心的高檔小區。
由于小區裏停滿了各色私家車和電動車,搬家公司的卡車開不進去,司機就下車幫林卓爾和林清晗将行李搬去了新居。
說是“新居”,其實這套房子已經很老了,從前還出租過一段時間。林卓爾和林清晗打掃了一個下午才勉強收拾幹淨。
屋子的面積太小,沒有地方放書櫃,所以林卓爾把他的小兵人玩具在窗臺上整整齊齊地碼了一排。
夜幕降臨之時,林卓爾去小飯館買了兩份炒飯。老板送了他兩碗紫菜湯,林卓爾一手拎着炒飯,一手拎着紫菜湯走回了家。
林清晗好似一縷幽魂般飄過來替他開了門,又似一縷幽魂飄回了窗邊。
媽,你怎麽不開燈啊?
林卓爾将炒飯和湯放在餐桌上。
林清晗沒有答話。
黑漆漆的雜亂小屋中堆滿了搬家紙箱,林清晗趴在窗臺邊,尖尖的下巴抵着交疊的胳膊。她正出神地望着窗外。
窗外有什麽?
窗外是對面的居民樓,樓上亮着無數溫暖的橘色光芒。
自家的窗口好像變成了畫框,将萬家燈火全部框柱了。
在這麽一副充滿煙火氣息的“油畫”之前,媽媽的背影看起來好孤獨。
Advertisement
媽媽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瘦了?
林卓爾突然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他試圖回憶媽媽年輕時的模樣,但他只能回憶起一張模糊而朦胧的臉。
接着他又想起很多年前他和媽媽一起去小學參觀的樣子。媽媽的手牽着他的手,他們站在圍牆外面,看着小學校園裏的紅色操場和穿着藍白校服的小學生。
如果那時他們直接轉頭回家就好了。
如果那時他們沒有遇到宋方州就好了。
——不。
這樣的“如果”,還是不要成真比較好……
隔壁傳來了小孩子拉小提琴的聲音,實在是太折磨耳朵了,像是在鋸木頭,又像是殺雞殺鴨。
林卓爾一邊打開塑料餐盒的蓋子,一邊說:“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會出去打工。媽媽,就算沒有人看着你,你也不可以再出去打牌了,你能答應我嗎? ”
林清晗靜靜地趴在窗邊,沒有說話。
于是林卓爾走到窗邊拍了拍媽媽的肩膀,就在他的手碰到媽媽的肩膀的那一刻,林卓爾突然發現媽媽的肩膀真的好瘦,瘦得讓他心痛。
林清晗凝望着窗外,小聲地說:“不知道世驕有沒有好好吃晚飯啊。”
“他吃不吃飯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林卓爾的語氣很生硬。
像是要掩飾什麽似的,他又回到了餐桌邊,胡亂地擺弄着小飯館附送的薄薄的塑料勺。
林清晗又不說話了。
林卓爾有點不高興:“媽,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哥哥根本不喜歡我們,他巴不得我們搬出去住呢,現在這樣正合他的心意。”
“你呢?現在這樣也正合你的心意嗎?”
“啊?”
林卓爾茫然地望向母親,林清晗專注地凝望着窗外。
萬家燈火映照在她淺棕色的眼睛裏,就好像一對透澄的琥珀,能夠挽留一切美好。
“你高考前的那天晚上……”
她說:“我去酒店給你和哥哥送夜宵了哦。”
林卓爾的心尖兒抖了一下。
林清晗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我沒有敲門,因為快捷酒店的牆壁實在是太薄了,我聽見了聲音……其實,我之前想給你訂一家高檔一點的酒店,但你們學校附近最近的酒店就是那一家。現在想想,這一切簡直像是冥冥之中都安排好了似的。”
“媽——”
“那份夜宵,我後來拿回家給你爸爸吃了。我不敢把你們的事告訴他,我怕他會打世驕,我也怕你傷心。你從小就喜歡追在哥哥屁股後面,我一直看在眼裏。”
林卓爾低下了頭。
溫熱的淚珠從蒼白的臉頰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漂浮着紫菜的冷湯水裏,啪嗒啪嗒。
林清晗說:“不要再跟喜歡的人吵架了。以後你們要是真的分開了,你會很傷心的。”
“媽。”林卓爾的聲音有些哽咽,“難道你不恨哥哥嗎?”
“那些事都是我自己做下的,我不會推到任何人頭上去。”
林清晗淡淡地說。
林卓爾擦幹眼淚,帶着哭腔叮囑道:“媽,你真的真的不要再去賭錢了啊。”
林清晗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她的琥珀已經碎了。
那些她竭盡全力想要挽留的美好,終究還是随風飄散了。原來的位置只剩下一個空無的洞。
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有的只是無盡的下墜。
“如果死掉的人是我就好了。”
她望着窗外,喃喃地說。
“如果死掉的人是我就好了……”
今年暑假,中小學生補課市場延續了往年的火爆。依靠光正大學在讀生的身份,林卓爾順利地找到了幾份家教工作。
為了在這個暑假盡可能地賺到最多的錢,林卓爾費盡心思地安排出了一張完美的時間表,一周七天,從早到晚,全都排得滿滿當當。
有的學生還在念小學,有的學生已經上高中了,就比林卓爾小幾歲。
高中生的輔導課讓林卓爾很頭疼,他念了三年大學,高中學到的應試知識早已忘得七七八八。現在,他每天都要熬夜備課,否則學生問他的題目他都做不出來。
有幾個學生的家離得比較遠,在前往下一個學生家裏的地鐵上,林卓爾都要充分利用時間來準備講義。地鐵裏的乘客很多,現在又是大夏天,車廂味道比較重,林卓爾被擠得頭暈腦脹,備課的效率也很低。
但他舍不得花錢叫出租車,實際上,如果可以的話,他連地鐵都不想坐。
他曾經跟某個家長商量過報銷交通費的事情,對方很為難地說我給你的時薪已經很高啦,這個價格請北京大學的學生都綽綽有餘。林卓爾就沒話說了。
不過,雖然高中生的課業很難,但學生都還挺有上進心,林卓爾教起來也不會覺得太累,相對而言,給小學生做家教則是名副其實的地獄難度任務。
明明是很簡單的題目,林卓爾翻着花樣講到嗓子都冒煙了,孩子還是懵懵懂懂的完全聽不懂。
從前林卓爾認為自己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現在他只想給自己當年的小學老師送一面錦旗。當然這也只是想一想罷了,他可沒有閑錢去買錦旗。
除了注意力很難集中以外,小孩子的情緒還特別難以預測。
有一天,林卓爾去到某個小學生家裏上課,進門以後,他發現這個家的氣氛特別沉重。
他輔導的孩子現在才上小學二年級,臉上挂着髒兮兮的鼻涕和眼淚,孩子媽媽也不給他擦幹淨。給林卓爾開了門打過招呼,她就黑着臉出去搓麻将了。
林卓爾只好又當家教又當保姆,先拉着小男孩去洗手間洗了臉,然後輕聲細語地哄了半天,小男孩才說,今天早上他和媽媽吵架了。
你為什麽和媽媽吵架啊?林卓爾好奇地問道。
小男孩氣鼓鼓地說,因為媽媽早上看新聞的時候說她想生二胎,還問他想不想要一個弟弟。他說他只想要哥哥不想要弟弟,媽媽就笑他傻,他就生氣了開始大吵大鬧。然後媽媽也生氣了,她說他太自私了。最後他哭了,媽媽就不理他了。
林卓爾感到很好笑,又問他,那你為什麽想要哥哥不想要弟弟呢?
小男孩說,因為哥哥會照顧我啊,但弟弟需要我去照顧,所以我才不要弟弟,弟弟太麻煩了。
林卓爾笑了笑。
他抽出幾張餐巾紙,幫小男孩把臉擦幹淨了。
家教的兩個小時結束以後,孩子媽媽終于回了家。
林卓爾把這件事說給她聽,女人先是道歉,然後萬分感慨地說,就連小孩子都想要被愛,而不想去愛別人啊。
那天晚上走在回家路上,林卓爾忽然想起了宋世驕。
自從分開以後,他經常會想起宋世驕。
有時,他正在學生的家之間來回奔波,忽然就會想起宋世驕;有時,他躺在床上聽着隔壁的小提琴聲輾轉反側,忽然就會想起宋世驕;有時他是看到了路邊有一輛倒地的自行車,有時他是路過一家甜品店聞到了甜蜜的香氣……
有時,林卓爾正在發呆,迎面吹來一陣夏天的熱風,那時,他恍惚聽見風兒好像在含混不清地念着宋世驕的名字。
——宋世驕呢?
他也會這樣想起他嗎?
林卓爾想着宋世驕,想起他對他的好,想起他壞壞的笑,想起他無數次對他說過的“哥哥喜歡你”,又想起他說“因為我不愛你啊”。
宋世驕,這三個字就好像一把糖霜做的刀子,在林卓爾的心上慢慢地劃出一道道傷口。傷口裏流出來的鮮血又甜又紅,就像他們第一次接吻,他給他難以忘懷的溫柔,還有如影随形的疼痛。
林卓爾告訴自己,不要再想宋世驕了。
他繼續奔波,繼續打工,自從離開那個家以後,他才知道賺錢是那麽難的一件事。
原來鈔票比人心還要難留住,林卓爾好不容易賺來的錢,握在掌心裏還沒有捂熱,就要拿去交水電費、煤氣費、夥食費,還要買新家具和新電器……
幸好外婆的房子離光正大學比較近,所以林卓爾下學期不用再住宿,這樣就能省下一筆住宿費。
暑假過去以後,林卓爾申請了退宿。交完學費,這個暑假做家教賺的錢就只省下三千塊。
那時,林卓爾終于意識到,做家教根本不是長遠之計。
再說,現在開學了,他不能再每天出去打工,一個學期要持續幾個月,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麽辦呢?
媽媽的家底早已在賭場輸了個精光,林卓爾只能拿出他自己的□□。他從小到大沒有花完的壓歲錢全部都存在這張卡裏,餘額數字還算可觀,撐到下個假期應該沒問題。
那時,林卓爾覺得很後悔,如果他從前花錢沒有那麽大手大腳就好了。不過再怎麽後悔,卡裏的餘額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增長,林卓爾還要為明天發愁。
做家教來錢實在太慢,林卓爾開始尋找工作日晚上和休息日的短時兼職。
他也想過要不要讓林清晗出去工作,但林清晗只有高中學歷,大街上招女工的老板都只要小姑娘不要中年人。
中年人能做的工作也是有的,但那些工作大都是體力活,太辛苦了,林清晗做不來。
更何況,林卓爾知道讓賭徒戒賭是非常難的事情,他擔心媽媽又出去賭博,所以不敢在家裏放現鈔。畢竟林清晗太容易受騙,或許讓她老老實實待在家裏才是最經濟實惠的生活方式。
雖然林卓爾有意識地在防備媽媽重蹈覆轍,但他到底不能二十四小時都守在媽媽身邊。
那時林卓爾還懷有一定的僥幸心理,他認為他的媽媽并不是那種不理智的人,從前媽媽去賭博只是被爸爸的死沖昏了頭腦。過了這麽久的時間,她早該恢複正常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媽媽還想着要去賭,現在家裏什麽東西都沒有了,媽媽還能拿什麽東西出去賭呢?
人都是有僥幸心理的,但現實永遠不會善待僥幸的人。
秋意愈濃,校園裏的法國梧桐變成了金黃色,高大而茂盛的樹冠在瑟瑟秋風中溫柔地融化開來。
那一天,林卓爾正在上課,忽然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
一開始林卓爾以為是垃圾電話,看也沒看就挂斷了,誰知道沒過幾秒鐘對方又锲而不舍地打了過來。
周圍的同學都在看到底是誰的手機在震動,林卓爾道了聲抱歉,趕緊跑出教室去接電話。
“喂?”
“你是林清晗的兒子嗎?”
那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那天,林卓爾課都沒上完就跑回了家。
媽媽當然是不在家的,幾個彪形大漢好像主人般坐在林卓爾的家裏。
他們抱着胳膊,氣定神閑地看着氣喘籲籲的林卓爾。
林卓爾問他們這是怎麽回事,其中一個男人說:“你媽媽欠我們家牌館的錢還不上,她說要拿這套房子來抵債。”
“什麽?”
“你們家這套房子明年不是要拆遷嗎?你媽說你們應該能拿到四百萬的補償款,這筆錢現在是我們的了。要是明年政策出來,拆遷款還不到四百萬的話,你們還得想辦法湊錢啊。”
林卓爾楞住了。
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做噩夢,但是那幾個男人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夢并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林卓爾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而是比噩夢還要可怕的現實。
“我媽……她現在在哪兒?”
“哦,你想見你媽啊?”男人笑着說,“那我們就把她送回來好了。不過哥兒幾個這麽跑上跑下的,難道你不該給點茶水費?”
林卓爾一下子哭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哭得這麽可憐這麽狼狽,但是債主不會被眼淚打動。于是林卓爾一邊嚎啕大哭,一邊顫抖着掏出手機,把□□裏剩下的錢全都轉給了對方。
男人很不滿意:“你媽以前不是闊太太嗎?你怎麽才給這麽點兒錢啊?”
“真的沒有了……”
在衆人的威懾之下,林卓爾不得不将手機銀行的餘額給他們看。賬戶餘額确實是零,那些人才罵罵咧咧地成群離開。
直到第二天深夜,林清晗才被牌館的人送回家。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