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鳳荀張口想要說話,卻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拉扯着,眼前的景物像被吸入一個巨大的漩渦,變成了無數分不清形狀的色塊。與此同時,一個清冽的少年音響了起來:“小蛋!”
靈力在一剎那間波動了一下,張少陵一怔,心底一陣狂喜:“你還活着……”
他停住了,似乎覺得這樣太過矯情,于是沉下聲線:“我張少陵的寵物不會那麽弱。”
虛弱的鳳荀微微眯起眼:敢把他當寵物,這仇結大了。死對頭,果然還是這世上最讨厭的生物。
他勉強喘了口氣,意識依然有些昏昏沉沉的。許是在冰水裏凍得久了,他總覺得自己十分困倦,像是馬上就會睡過去一樣。張少陵察覺到鳳凰蛋好不容易重新恢複的靈力又一次衰弱下去,內心不由得湧上一陣自己也無法控制的惶急:“小蛋!”
別吵……想睡……
鳳荀眼前的景物又一次開始模糊,他的意識再度向深淵跌去。似乎是墜落到了一半,一只強有力的手猛地扯住了他即将消散的意識,無數靈力從四面八方擁擠過來,沖擊他幾乎已經冰冷的身體。
鳳荀恍恍惚惚的,感覺自己像被放在一個火爐上烤。他困倦異常,而那人卻固執地不肯讓他睡去,一次又一次地拉扯他……是誰?
“小蛋!醒來!”張少陵的聲音帶了些不易察覺的顫抖,洞內陰冷黑暗,他的嘴唇都變成了青紫色,然而他還是固執地把全身的靈力都竭力灌入蛋內,搶救那顆幾乎已經沒有靈力波動的蛋。他還沒有孵化它,它絕不可以——!
眼見一次又一次的搶救似乎毫無用處,張少陵毫不猶豫地挽起袖子,拔出長劍割破了手腕。即使避開了動脈,仍然有大量的鮮血湧了出來,一滴一滴落在胸口的鳳凰蛋上,裹挾着濃郁的靈力。張少陵擠壓着傷口,內心深處無比悔恨:他若是再強一點,也許他的鳳凰就不會落得如此田地……他若是再強一點,就不會在青雲派內受盡嘲笑……
濃濃的血腥氣沖入蛋殼,鳳荀嗆咳了一下,意識仿佛被人從一湖深水之中拉了回來。他倦怠地再度睜開眼,嗅到一股血腥味,像是有一條鞭子在他的腦海深處抽打了一下,使得他全身一個激靈。
張少陵?!
他……他竟這樣執着,就算到了這步田地仍然不肯放棄他嗎?鳳荀感受着身上緩慢恢複的暖意,一時間有些呆怔。
鳳凰蛋內的靈力驟然起伏了一下,逐漸恢複了波動。張少陵松了一口氣,掏出“上清丹”把它碾成粉末撒在傷口上,手腕上淋漓的血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固了。他站起身,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在陰暗的洞穴中像是一塊凍得堅實的冰。他呼出一口氣,觀察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
“元陽罩”還未散去,事實上它好像無法關閉,只能等着時間到了自行消散。他已經從水裏上了岸,站在一方天然形成的石洞裏。地底陰暗,右手邊卻仿佛有風的感覺——有風,就意味着有出口。
“要出去了。”張少陵薄唇輕挑,神情堅定,“……小蛋,你感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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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是一陣有力的靈力波動,他的小寵物看起來生命力足夠頑強。
張少陵提起長劍,對自己的情況做最後的檢視:“元陽罩”散發着淡淡的微光,之前撿到的印象也好好地呆在包裹裏。小蛋似乎從瀕死的狀态恢複過來,一人一蛋都有些疲憊,但不影響他繼續前進。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火把沒有了。
張少陵點起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因為陰冷的緣故,臉色在火光下有些青白。就在這時,他的身前忽然出現一小朵溫暖的火焰,貼近了他,盡心竭力地替他驅走寒冷。張少陵心裏微微一暖:“……小蛋,謝謝你。”
鳳荀垂下眼簾,微微笑了起來:不必客氣,他欠張少陵一個人情。況且他只是不想張少陵被凍死。如果張少陵凍死在這兒,他就要以蛋身死去了,這樣的死法實在有失玄霄掌門的身份。
張少陵向着右手邊那個黑黝黝的甬道走去。裏面靜悄悄的,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泥土鹹腥的氣味和前方傳來的風的感覺。他與小蛋燃起的火焰安靜地走着,像兩個肝膽相照、生死與共的夥伴,披荊斬棘,破浪而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元陽罩”的青光都有些黯淡了。前方忽然出現一點微光,像是洞口外面的光亮,冷靜如張少陵,也忍不住露出一點笑容。
他加快了腳步,光亮逐漸擴大,視線中很快便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的洞口,看來這甬道終于到頭了。張少陵踏出洞口,發現他們竟然在這陰暗潮濕的洞穴中整整走了一夜,太陽已經出來,穿透雲層灑下萬點霞光,迎面拂來溫暖輕柔的風,令人心曠神怡。
鳳荀也感到一點欣喜——不适的陰冷終于遠去,他能感到外界傳來風的氣息。
張少陵迅速從走出洞穴的喜悅中冷靜下來,環顧四周:他們現在身處半山腰上,很不幸距離那片竹林的路又遠了些。他從包裹中掏出被水浸泡得發軟的幹糧——還是得先補充體力,再繼續趕路。
還未來得及吃一口,他的心口忽然掠過一絲不安。這情緒不屬于他,那麽就是小蛋察覺到了危險的接近。張少陵警惕地擡起眼,忽然聽到一聲沙啞難聽的鳥鳴。頭頂掠過一大片陰翳,竟然是一大群烏黑的鳥,猶如一片黑色的烏雲,嘎嘎叫着向他俯沖下來!
血鹫!
張少陵臉色一變:血鹫是魔界的物種之一,鳥喙極長,食肉飲血,尤其喜歡女子的血肉。它本身具有魔氣,盯住一個目标就絕不會放過,直到它死去。
而現在,成千上百只血鹫的唯一目标,就是張少陵!
張少陵立刻轉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山頂攀爬,只有越過這座山,他才能抵達竹林!而“元陽罩”的持續時間只有短短十二個時辰,他已經在地下浪費了接近一半的時間,如果他不能在“元陽罩”失效之前拿到練實果,他會活活被這一大群血鹫咬死!
一只只黑如墨汁的血鹫向張少陵飛撲下來,“突突”撞在“元陽罩”上發出密集的聲響,當當當密如連珠。張少陵的額前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一言不發,面若寒霜,動作利落地向上攀爬着。忽然,他腳下踩到了一顆細小的圓石滑了一下,他當即扯住旁邊一棵粗砺的樹,才沒有順着山坡滾下去。
掌心被樹皮磨脫了一層皮,鮮血淋漓。血鹫聞到血腥氣愈加瘋狂,撞擊“元陽罩”當當當直響,如同催命的警鐘。張少陵沒有理睬自己鮮血淋漓的掌心,就像傷到的不是他一樣,依然面無表情地向上爬着。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越過山峰,開始向山下的竹林走去。太陽越爬越高,冷冰冰地注視着這個孤身一人的少年。他沒有喝過水,沒有吃過東西,甚至沒有停下來休息過。他就像感覺不到饑餓,也感覺不到勞累,他的目标唯有一個,那就是趕在“元陽罩”消散之前抵達竹林,找到練實果。
“元陽罩”的青光在逐漸減弱。張少陵抿緊薄唇,臉色陰沉,一只手死死握住長劍。他不停地走,直到一條溝壑攔住了他的去路。這條溝壑甚寬,一眼深不見底,憑張少陵一人之力,他想躍過這條溝壑簡直難于登天。
鳳荀靜靜坐在蛋殼裏,他知道張少陵遇到了麻煩,可他無能為力。曾經的那種無力感又一次如雲翳般籠罩在心頭,他不由得微微擰起了眉。
張少陵站在深壑前——沒有通過的路,那麽只剩下一個辦法,借力。
他從衣袍上扯下來一小片布條,然後微微張了張手掌,掌心的傷口複又裂開,流出鮮紅的血。他把布條按在傷口上,接連幾次動作,布條上很快就沾滿了血腥氣。
接着,他把布條穿在了長劍上。
“小蛋。”張少陵拿着“元陽罩”,忽地開口了,“……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把你孵出來,我絕不會食言。”
鳳荀微微側過頭,眼裏多了幾分意味不明。以他對張少陵的了解,少年魔尊此刻恐怕是準備孤注一擲了,才會說出這樣幾乎像發誓一樣的話。
在一片靜默中,唯有血鹫撞擊着青色光罩發出當當的響聲。鳳荀垂下眼簾,心頭再度浮起一絲緊張,幾乎能聽到自己和張少陵的心跳。
不知為何,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張少陵深吸一口氣左手拿起元陽罩,右手握緊長劍。他嘴唇翕動,法訣出口的那一刻,他一甩手将元陽罩徑直丢了出去!
青色的光罩頃刻間離開他的身周,在血鹫群中撞開一條路,甚至撞飛了幾只血鹫。餘下的血鹫向張少陵嘎嘎叫着撲了下來,當先一只張開尖利的鳥喙,向張少陵的左眼而去!
張少陵猛地矮身避開它,左手如電般探出,一把抓住它的鳥爪。血鹫體型很大,它掙紮着撲騰翅膀,瞬間就将張少陵帶離了地面。張少陵把穿着染血布條的長劍舉到血鹫眼前,血鹫伸長了脖子追逐它,被張少陵引導着向竹林的方向飛去。
接着,張少陵東一踢西一踹,配合着法術盡力驅逐接近他的血鹫。一人一鳥就這樣以怪異的姿勢,逐漸接近了竹林上空。
就在血鹫被張少陵引導着即将抵達竹林的時候,它突然發了瘋似的嘎嘎亂叫,掉頭向回飛去,無論張少陵如何引誘都不肯改變方向。追逐張少陵的其它血鹫也像受了驚吓一樣四下奔逃,頃刻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少陵別無他法,只能松開血鹫從半空中一躍而下。雖然釋放了靈力做緩沖,他還是趴在了地上,過了好長時間才掙紮着爬了起來。
他的身上傷痕累累,衣袍幾乎被血鹫扯成了布條。盡管他在空中全力保護自己,但還是被血鹫傷到了——他身上有無數細小的傷口,血跡斑斑,狼狽不堪。
他用劍支撐住自己站在原地,擡眼觀察四周的情形。這裏已經距離竹林不遠了,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反而讓人心裏越發不安。他握緊長劍,眉頭緊緊皺起——血鹫像是受了什麽驚吓,突然四散奔逃,那就意味着這個地方一定存在着比血鹫還危險數倍的生物……也許是血鹫的天敵。
張少陵臉色一沉:血鹫的天敵有很多,不過其中只有一個最為棘手,也最為危險。它的名字是黑陽龍。
鳳荀卻比張少陵感覺到了更多的東西——竹林裏盤踞着一股強烈的魔氣。以張少陵現在的實力,如果對上這股魔氣,恐怕他們兩個只有一齊去見太上道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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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