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張少陵的手輕輕一震,但并沒有過多的表示。鳳荀瞥向季子瑜:“你的意思是我不像玄霄仙尊嗎?”
羽毛上沾着大片血跡, 因為剛剛醒來的緣故說話的聲音還不是很大, 甚至沒有成年鳳凰漂亮的、流光溢彩的羽毛, 他的确不太像執掌玄霄派的玄霄仙尊……
就在衆人沉默之際, 後殿轉出一個小道童,對着葉灼光微微行禮:“大師兄,魏師兄已經醒了。”
蕭陽挑起眉, 笑道:“正好,我們也不用在這裏猜來猜去的了。現場不是還有個魏珏嗎?叫他過來, 一問便知真假。”
這理由似乎合情合理, 葉灼光也沒有阻攔的理由。小道童領命向後殿走去,季子瑜的目光卻依然徘徊在鳳荀身上,帶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張少陵低頭看了小鳳凰一眼,恰好與鳳荀的目光對上。他摸了摸小鳳凰的腦袋:魏珏向來沒什麽心機, 加上後來暈過去了,大概很難圓小鳳凰這個謊。但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不可能再讓小鳳凰受到半點傷害了。
似乎察覺到張少陵的心意,小鳳凰的眼裏溢出一點笑意和溫暖。它把翅尖搭在張少陵手上, 輕輕拍了拍,就像在安撫他一樣。
張少陵恍然間想,小鳳凰所說過的“朋友”——肝膽相照, 榮辱與共……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魏珏受的傷雖重, 大多都是皮外傷。他臉色蒼白地走進大殿, 掃了一眼張少陵和那只赤紅色的小鳳凰, 半跪下來向葉灼光行禮:“弟子魏珏,見過大師兄、季師兄、蕭師兄。”
“不必多禮。”葉灼光溫和道,“傳你過來,只是想讓你複述一下東冥林中發生了什麽事。你如實說就好。”
他只字不提張少陵站在大殿中央是為何,也沒有解釋眼前這個場面。鳳荀心中嘆了口氣——以魏珏率直不谙世事的性子,大概很難圓他的謊了。難道……張少陵被逐出師門、入魔……無論如何也無法避免嗎?
天命難違?
魏珏眨了眨眼,雖然有些虛弱,但依舊笑嘻嘻的:“多虧了少陵師兄,否則我大概就回不來了。”
說着,他開始從遭遇藤蔓、被捆到附靈樹上說起,一面說一面露出疑惑的表情:“弟子以為死定了,沒料到只是被綁了兩天,那個魔界中人倒也未對弟子做些什麽。後來少陵師兄來了,那個人才現身,要置我們于死地。”
雖然他只是在轉述實情,鳳荀依然多看了他兩眼,眼底透出一抹思索。
葉灼光蹙了蹙眉:“附靈樹是如何被毀的?那個魔界中人是如何被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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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珏偷偷瞥了張少陵一眼:“少陵師兄,我說了沒關系吧?”
他這一問,大殿中衆人頓時神色各異。葉灼光的唇角再度露出笑容,季子瑜眼中透出疑惑,蕭陽挑起眉漫不經心地擺弄着手裏的茶杯,鳳荀則露出一抹若有所思。張少陵倒是沒什麽表情,淡淡道:“大師兄叫你如實回答。”
魏珏“哦”了一聲:“那我就說了。”說着他轉頭面對着葉灼光,真誠道:“是少陵師兄的靈獸毀掉了附靈樹,也是它殺了魔界中人。沒想到它那麽厲害,我也吓了一跳呢……”
此言一出,衆人的臉色又一次精彩紛呈。蕭陽不屑地撇撇嘴,把手裏的茶杯放回到桌子上,氣定神閑地望望葉灼光;季子瑜的目光再度掠過那只小鳳凰,随後恢複了漠然;葉灼光神色不變,但眼中透出一抹深思:“既然是張師弟的靈獸做的,張師弟為何隐瞞?”
“因為小蛋不讓說啊。”魏珏笑嘻嘻地說道,“它說這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叫我和少陵師兄保密。”
張少陵依然漠然站着,眉毛都沒動一下。鳳荀則注視着魏珏,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至此,魏珏和小鳳凰的話就嚴絲合縫地合在了一起,沒有半分破綻。
“你下去吧,好好養傷。”葉灼光揮揮手,目光再度落回到鳳荀身上,“既然并非張師弟修煉魔氣,那麽與魔界勾結之人就不是張師弟,而是這只靈獸了。”
張少陵抱着小鳳凰的手微微一緊,鳳荀一瞬間察覺到他繃緊了肌肉,擺出防備的姿态。他心裏一暖,語氣也透出幾分輕快:“葉灼光,你是無權對我問話的。”
小鳳凰傲然昂首,竟顯出幾分成年鳳凰的氣勢與恢弘。屬于仙尊的自傲和從容自它的眼底流露出來:“我是玄霄仙尊,還輪不到你來定我的罪。”
葉灼光淡笑道:“你說你是玄霄仙尊,誰能證明?既然你承認了自己修煉魔氣,這種靈獸就應當立即予以撲殺。至于張師弟,他違反門規,且杖責二十,以儆效尤。”
他一揮手:“帶下去。”
锵然一聲張少陵長劍出鞘。他把小鳳凰護在懷裏,向後退了幾步,臉上一瞬間顯出一絲肅殺與決然。他和鳳凰都身受重傷,靈力枯竭,本已是強弩之末,掙紮其實也不會拖延多久。鳳荀被他攬在懷裏,貼在他胸前,甚至能聽到他急促的心跳。
“為什麽?”鳳荀小聲問着,像是自言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為什麽?”
若舍了他,張少陵只不過是杖責二十而已,依然還能做他的青雲弟子。張少陵有多麽渴望力量,多麽渴望修成仙尊,他是知道的。對于魔尊來說,無用的東西不必留着,阻礙的東西踹開便是……沒有必要護着他。
“你說過,”張少陵長劍指出,聲音沉穩,“朋友就是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生死不渝。”
鳳荀抑制住心底悸動的情緒:“……後面那個詞我可沒說過。”
但前世的魔尊說過。
可惜……前世的鳳荀與張少陵明明幾度共經生死,最後卻連朋友一詞都不能說出。他們只能是敵人,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生死不渝的……敵人。
張少陵手腕一抖,揮出長劍,劍尖指向圍住他的幾人。刃與刃還未相交,殿中的弟子忽然分開,盡數跪下,讓開了一條路。
“參見師伯!”
張少陵劍勢一頓,只見一名灰袍老者從殿外緩步走了進來。他戴着道冠,神情清冷,目光先是在張少陵臉上停頓了一下,随後轉向了他懷中的小鳳凰,甚至都未曾給行禮的葉灼光等人一個眼神。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老道避世煉丹已久,未曾想過玄霄仙尊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我師弟這頑劣弟子張少陵……勞煩仙尊費心。”
跪下行禮的葉灼光不由得動了動。
鳳荀笑道:“不費心。他倒是對我費了不少心。”
柳雲鶴的師兄淩舒玄與柳雲鶴年歲相仿,但始終潛心煉丹,不怎麽過問世事,今日竟現身青雲殿?而且,他是如何确認鳳荀就是玄霄仙尊的?
淩舒玄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這才淡聲道:“都起來吧。”
殿中弟子站起身,淩舒玄指了指右手邊的椅子:“灼光,你坐這兒。”
葉灼光恭敬應了,在淩舒玄右手邊坐下。
“不必多說了,事情我都已經清楚了。”淩舒玄淡淡道,“老道避世已久,本不該過問這些俗事,但若任其發展,恐怕我青雲派今日就要造孽了。”
他的目光淡淡掃過葉灼光,葉灼光立刻起身跪下:“弟子莽撞,未曾想過……”
“你素日行事穩重,不會冒進,也未曾有過大錯。”淩舒玄微微擡起頭,長嘆了口氣,“老道夜觀天象,那鳳凰的确是玄霄仙尊,只是落難于此,你怎可不問青紅皂白?”
葉灼光伏在地上:“是,弟子知錯。”
“上次師弟曾讓你在後山清掃落葉十五天,看來你未曾吸取教訓,那就閉門思過七日,這幾天的早課就不必來了。”淩舒玄淡淡說完,目光投向張少陵:“張少陵違反門規,擅自插手弟子外放修行一事,又以下犯上,但罪不致杖責二十。罰你抄五遍《道德經》,三天後送到我這裏來。”
張少陵:“是。”
葉灼光遲疑着開口:“可是師伯,魔氣一事……”
淩舒玄的目光落在張少陵身上,看了他片刻:“玄霄仙尊所用乃是玄霄失傳法術,靈力逆行與尋常修仙不同,帶了三分魔氣也實屬正常。我們是修仙者,雖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但也不可矯枉過正,你記住了。”
葉灼光只得應道:“是。”
“幸好張少陵并未學去玄霄法術,否則我就不得不以叛師罪将他逐出師門了。”淩舒玄淡淡道。
張少陵垂下目光,沒有說話。
“當然,今日老道前來,所為并非只張少陵一事。”淩舒玄聲音淡漠,“來人,帶蘭馥。”
鳳荀心中已經猜到三分。他緩緩呼出一口氣,頗感疲憊——前世他與淩舒玄并無深交,只聽說這位柳雲鶴的師弟一向不理俗務,沒想到竟肯幫着張少陵,而且聽上去,他似乎對派中發生的大小事情了如指掌,只是表面上避世罷了。
似乎察覺到他的疲憊,張少陵将他抱得更緊了些。他的手包裹住小鳳凰的整個身體,摩挲過小鳳凰的翅膀和鳳翎,鳳荀不由得動了動——他從未和魔尊有過這樣近的接觸……
他不由自主地蜷起爪子,似乎撓癢了張少陵的掌心,張少陵用指尖撓了撓他的脖頸,動作親昵,鳳荀心裏微微一顫,就好像那指尖撓在了他的心尖上,麻癢麻癢的。
他臉紅了。幸好他現在全身都是紅的,不然老臉可就丢盡了。
腳步聲從殿外響起,蘭馥被兩名弟子帶了進來,跪在殿中。她先是看了一眼張少陵,随後才拜伏在地:“弟子蘭馥,見過師伯。”
淩舒玄也沒叫她起來,表情依然淡淡的:“灼光說有人勾結魔界,蘭馥,你也是師弟座下的六位親傳弟子之一,可聽說過什麽?”
蘭馥猛地擡頭:“師伯!定是張少陵那小雜種勾結魔界——”
“我還未說是什麽事,你怎就如此肯定?”淩舒玄淡淡瞥了一眼葉灼光,“你在臨風崖思過期間,依門規,除送飯弟子外不允許與任何人接觸,你好像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蘭馥陡然噎住了。她瞪大了眼:“師伯,弟子只是,弟子只是如此猜想……”
“蕭陽。”淩舒玄把目光投向坐在第三把椅子上的蕭陽,“你來說。”
“是。”蕭陽站起身,用眼角不屑地瞥了蘭馥一眼,“弟子曾在前段時日奉命下山去辦一件小事,不想卻在津安城遇見了蘭馥師姐。弟子想蘭師姐本該在臨風崖思過,怎麽能私自下山去津安城?于是就悄悄跟了上去,發現蘭師姐去了一家賭坊。”
鳳荀心裏湧起一陣“果然如此”的感覺。他就知道……蕭陽絕不會無緣無故說那樣的話。張少陵這貨依然用指尖一下一下撓着他的脖頸,他于是用爪子踹了張少陵一下,卻換來對方的一聲低笑。
鳳荀擡眼向張少陵看去,劍眉星目的少年低垂眼簾也正看向他。四目相交,他們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了然——從葉灼光到蘭馥,從淩舒玄到蕭陽,也不知是誰利用誰、誰是螳螂,誰又是黃雀。哪怕是修仙者,也只不過是修了實力卻修不了心境,都有自己的私欲。
只聽蕭陽續道:“那家賭坊名叫延慶賭坊,雖說打着凡間賭坊的名字,可早與魔界有勾結,賭坊的大掌櫃便是魔界中人。蘭師姐去了賭坊沒多久,便是新晉弟子外放修行……魏師弟與夏師弟遇險,均有魔界插手的痕跡。再加上結合魏師弟适才所說,那些魔界之人似乎是沖張師弟而去,蘭師姐又與張師弟結怨,不知蘭師姐對此事有何分辯?”
蘭馥杏眼圓睜,柳眉倒豎:“你血口噴人!”
“不敢。”蕭陽從容道,“我出身九華雲天宗,家父雖只是副宗主,但到底是修仙世家。蘭師姐出身平民,我蕭陽還不屑于去誣陷一個平民。”
蕭陽還真是妥妥的拉仇恨。蘭馥差點從地上蹦起來撲過去撓他,被左右兩邊的弟子按住。
“蘭師姐才是那個勾結魔界、企圖置張師弟于死地的人。”蕭陽完成了他的發言,“當然,弟子也考慮過為什麽魔界之人會幫助蘭師姐,本派向來節儉,她必不會有多少金錢,那麽她是用什麽作為交換的呢?”
大殿中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侃侃而談的蕭陽身上。蕭陽續道:“師父座下六名弟子,每人均有師父親賜的法寶一件,乃是不可多得的珍貴之物。不知道蘭師姐的法寶是否還在身上?”
蘭馥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我……我沒有帶在身上……”
“那就是放在房中了。”蕭陽向淩舒玄一行禮,“弟子懇請師伯去搜一下蘭師姐的房間。”
“不,不!”蘭馥突然尖聲叫道,“我丢了!我不小心弄丢了——!”
淩舒玄淡淡開口:“來人,去搜。”
蘭馥一下癱軟在地,目光呆滞,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眼看着有弟子領命而去,她忽然擡眼,用惡毒的、狠厲的目光看向張少陵,厲聲尖叫:“我殺了你——!”
她猛地掙脫了壓制着她的兩名弟子,向張少陵一頭撞去。立時有人上前攔住她,在她腰側重擊兩下,閉了她靈力流通的穴道,她便像一攤軟泥一樣倒了下來。雖然已經無力傷人,但她依然用通紅的、可怕的眼神怒視張少陵,仿佛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
張少陵一動不動,既不躲閃也不驚慌,只淡漠站在原地,抱着他的小鳳凰。鳳荀看着蘭馥:她對張少陵哪來的這麽大恨意?她心眼就針別那麽小?
搜查的弟子很快就回來複命。他們從蘭馥的房間搜出一個黑色小人偶,手掌大小,上面釘着一張符紙,寫着張少陵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黑色小人偶所用的木頭是魔界獨有的附靈樹制成的附靈木,這種厭勝之術不同于凡間的厭勝之術,可以說是狠毒異常。
一切已經水落石出。淩舒玄露出疲倦之色:“把蘭馥帶下去,廢掉靈力,上鐐铐,關在鎮魔塔最高層。”
他的目光再度掠過張少陵和他懷裏的小鳳凰:“我等修仙中人,為的是除魔衛道,”他的目光又從葉灼光身上掠過:“切不要把心修入魔道。”
從青雲殿走出,微涼的晚風撲面而來,張少陵于是把鳳荀揣進自己的衣服裏。小鳳凰扒拉着層層疊疊的布料,翅尖輕輕撫過張少陵胸前的傷痕——雖然服過上清丹,但被附靈樹所傷後翻開的皮肉顯得異常猙獰。
“今晚還真是驚喜不斷。”鳳荀的口氣帶了幾分調侃,“蘭馥被處置了,那麽柳雲鶴座下的親傳弟子位就又空出了一個,不知道要争鬥成什麽樣子。”
張少陵:“理別人作甚。”
“他們可不算‘別人’……”
“除了你,都算‘別人’。”張少陵轉過一個彎,淡淡道,“對我來說,今晚唯一的驚喜就是你還活着。”他停了一停:“你什麽時候能化形?”
鳳荀壓抑住快了一拍的心跳:“你猜。”
張少陵:“……”
“聽說化形要百八十年吧。”鳳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張少陵的衣服,“慢慢等……”
“好。”張少陵擒住一只亂動的小翅膀,低頭看他,眼底帶了點笑意,“我等你。”
鳳荀:“……”
他、他敗給他了還不行嗎……
“你為什麽着急讓我化形?”鳳荀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難不成你不喜歡禽類?喜歡什麽狼啊虎啊豹子啊……”
“我喜歡鳳凰。”張少陵走在竹林裏,竹葉在腳下發出簌簌聲響,顯得異常靜谧。他的眼中含了些悠遠:“我也不着急。八年還是十年,二十年抑或三十年……我都等你。”他的側臉線條在黑夜中柔和了許多:“我只是想見見你。”
鳳荀徹底怔住。一瞬間,張少陵仿佛與前世的魔尊重疊起來,那人眉眼清俊,褪去了素日的凜冽,歪在椅子裏轉動着指間的琉璃杯,一雙眼睛帶着初雪般的笑意,定定注視着鳳荀。
“醉了嗎?”
“醉了。”魔尊宛若夢呓般喃喃低語,“不然,我如何能這樣看着你?”
踏進青竹閣,夏無胤和魏珏已經先回來了。這兩人嘻嘻哈哈地坐在庭院中,看樣子是在下棋。魏珏的傷似乎并無大礙,精力十足地嚷嚷着要悔棋,一見張少陵,馬上笑着指夏無胤:“少陵師兄,夏師兄他欺負人!”
張少陵走過去瞥了一眼棋盤,沉吟半晌,夾起一枚棋子落了下去。這一下就把夏無胤的必勝之盤給打翻了,魏珏頓時高興起來:“還是少陵師兄好!”
“自然是張師兄好了。”夏無胤沮喪地嘆了口氣,“張師兄最關心你了,就連去救援都先想着你。這一下把我的必勝之局給翻盤了,我可要傷心了……哭給你們看哦。”
張少陵沒說話,魏珏還未來得及說話,鳳荀從張少陵的衣服裏探出頭:“哭吧。”
夏無胤:“……張師兄,這鳥也太嚣張了!”
張少陵:“我寵的。”
夏無胤:“??”
魏珏:“少陵師兄,你讓我們兩個沒有靈獸的怎麽辦?”
鳳荀再度探出頭:“你們兩個湊合一下将就着過吧。”
魏珏:“??少陵師兄,你別太寵這只鳥!!!”
張少陵毫無波瀾:“今天我還沒謝謝你。”
“你在開玩笑嗎少陵師兄?”魏珏撇嘴,“若沒有你,我早就死透透的了,我還沒說謝謝——”
鳳荀又探出頭:“大恩不言謝,有錢請給錢。”
魏珏:“我要炖了這鳥!!”
張少陵:“小蛋靈力是火系,你炖不熟它。”
魏珏,年十六,卒。
回到東暖閣,張少陵掏出金瘡藥解開衣衫開始給自己上藥。後背的傷比較重,鳳荀就用翅膀沾了藥膏,蹲在少年魔尊的裸背上給他塗藥。塗着塗着,他的思緒就飛回了前世——貌似前世他也見過一次魔尊的裸背,皮膚真是好啊,摸起來滑滑的,比他養的油光水滑的靈貂都要光滑……
“小蛋。”張少陵忍不住開口,“你還好嗎?”
鳳荀回過神來,一翅膀就把藥膏糊在了張少陵的傷口上:“還好。”
張少陵靜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聽說玄霄仙尊的衣袍均在邊緣繡以蘭花,只是顏色不同。”
他停了一停:“我還沒問你的名字。”
鳳荀一怔,翅尖戳到了張少陵的傷口,張少陵皺了皺眉。
一瞬間有千百個念頭從鳳荀的心頭轉過:這一世是有個鳳荀的,但還不是玄霄仙尊。若是張少陵問起,他勢必要說出自己前世的事情……他要怎麽形容前世和張少陵的關系?敵人?朋友?
他一面塗着藥膏,一面開口:“我的名字是鳳荀。”
張少陵側過了頭,他在等。
“不是你知道的那個鳳荀。”小鳳凰把後背的傷口都塗上了金瘡藥,跳到了床上,張少陵依然直直看着他。
“我死前是玄霄派掌門,玄霄仙尊鳳荀。”鳳荀道,“你可以看做是前世。”
張少陵的眼神變了:“前世還有一個張少陵?”
他實在太聰明了,鳳荀暗嘆。他坦然點頭:“是,魔尊張少陵。”他停頓一下:“……是與我生死之交的死對頭。”
說完,他的心裏湧上一抹自己也控制不了的緊張。張少陵會怎麽想?會不會懷疑他從始至終就是想騙他,想害他,想利用他?
張少陵有片刻的沉默,過了許久,他突然問道:“你是把我當成了他嗎?”
鳳荀愣住:“什麽意思?”
見小鳳凰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張少陵皺起眉:“你覺得我就是他?”
鳳荀徹底懵了:“難道不是?”
話音剛落,他就确定自己說錯話了。原本和顏悅色的少年魔尊臉色一沉,一言不發地坐起身,穿好衣服,拿起金瘡藥開始給自己的腳踝上藥。三下五除二上完藥,他把金瘡藥丢回櫃子,站起身走到門邊,轉頭看了一眼仍然不明所以的鳳凰。
張少陵扯了扯唇角,可眼裏卻沒有半點笑意:“想必你們一定有很多難忘的回憶。”
說完,他面無表情地挪開目光:“我出去走走。”
砰地一聲,他關上了門。
鳳荀不明白他怎麽了。前一刻還好好的,怎麽後一刻就突然變了臉……這魔尊大人簡直是陰陽臉,喜怒無常。
雖說在青雲山上不會有什麽危險,鳳荀還是飛出窗子去張少陵可能去的幾個地方找了一圈。晚間露水重,直到露水打濕了他的羽毛,翅膀變得有些沉重,他也沒找到張少陵。
他沿着山道低空飛過,見一個青雲弟子迎面走來,于是上前攔住了他:“請問是否見到張少陵去了哪裏?”
“張師兄?”弟子一愣,“剛剛見到他從廚房出來,往青竹閣的方向去了。”
找這麽半天這貨居然回去了?
鳳荀說了聲謝謝,振翅又掉頭向青竹閣飛去。剛剛飛進窗子,他一眼就見到手裏端着盤東西杵在門口的張少陵:“……”
張少陵見他回來,眼神一沉,但依然把手裏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随後回到榻邊,倒頭就躺了下去,一副都離我遠點的模樣。鳳荀瞥了盤子一眼,不由得一怔:裏面整整齊齊碼放着兩條豆沙卷,做得十分精致,看樣子是剛做好的。
這人……
鳳荀險些失笑。他飛到張少陵身上,故意用翅尖戳了戳張少陵的耳朵。張少陵耳朵動了動,他一伸手就把小鳳凰抓了下來,放在一旁,然後翻過身背對着他。
“少陵。”鳳荀蹲在他身後,“豆沙卷太長了,我根本吞不下去。”
張少陵:“別叫我。”
鳳荀怔了怔,心中一瞬間過了幾個念頭:“可我餓了。”
張少陵:“……”
他翻身起來下地,臉色不愉地坐在桌旁,尋了一雙筷子把豆沙卷夾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鳳荀又飛到了桌上:“你生什麽氣?”
張少陵:“……”
“雖然我和前世那個張少陵是死對頭,可我們的關系……若說實話的話還是很好的。”鳳荀仔細觑着張少陵的臉色,發現他的臉在一瞬間更加陰沉了。他及時閉了嘴,想了想,又開口道:“我沒想過要對你怎麽樣。”
說來也奇怪,他重生以來的确沒想過要對“死對頭”張少陵如何。
張少陵依然在用筷子夾豆沙卷,一句話也不說。鳳荀蹲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開口道:“少陵,你再夾下去它就要變成豆沙年糕了……”
張少陵停住了。他盯着那盤已經四分五裂的豆沙卷,忽然低低開口:“你在青雲殿裏可以不開口,為何要維護我?”他頓了一下:“是因為我的‘前世’和你曾是生死之交嗎?”
向來牙尖嘴利的玄霄仙尊一時間呆住。誰說女人心海底針的?魔尊心也是海底針啊……
“不是因為他。”鳳荀決定實話實說。這個少年版張少陵似乎陷入了什麽奇怪的想法裏,好像不太想把自己和前世牽扯在一起,“因為我和你是朋友。”
他猜對了。少年版張少陵的眉心松了一下,稍微有所舒展:“吃吧。”
鳳荀:……這人的變态占有欲居然連他的前世都容不下嗎?!他不由得想,幸好前世的成年版張少陵不會遇到少年版張少陵,不然這兩個人會不會打一架?
他低頭看了看那盤豆沙卷。前世這是他師弟最為拿手的食物,經常做給他吃。然而重生之後,他對這種甜膩膩的食物突然多了幾分厭倦,吃在嘴裏的感覺就像看着師弟那張曾經單純天真最後面無表情殺掉他的臉,明明是甜食也異常清苦。
張少陵照例給他夾豆沙卷。吃了第一塊之後,鳳荀覺得張少陵做的貌似要比師弟好吃一些,至少那種苦澀的味道淡去了許多,反而顯出幾分豆沙的香甜。
張少陵微微啓唇,忽然開口道:“既然你的名字叫鳳荀,那以後,我就叫你小鳳吧。”
鳳荀沒什麽異議,然而張少陵下一句話差點把他噎個半死:“我在書上看到,如果擁有雙修道侶會更快提升修為。等你化形,我們就結成道侶吧。”
鳳荀:“你說啥?!”
張少陵倒是無比自然:“我見過你化形之後的模樣。又不是不能接受?”
“這不是能不能接受的問題!”鳳荀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明白現在的少年張少陵根本就沒有情愛的觀念,唯一一個被他承認的朋友就是自己,只要自己不是醜得慘絕人寰,大概這位魔尊都能接受……可若只是為了提升修為,不代表自己能被變成道侶!
鳳荀怒了:“你到底有沒有尊重過我?雙修道侶……你根本就不明白雙修道侶意味着什麽!難道只是用來提升修為的工具?!”
張少陵皺起眉:“可我能接受的只有你。”
“張少陵!”鳳荀氣得七竅生煙,“你想獲得力量想瘋了吧!我只是你的朋友!”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會是我唯一的雙修道侶。”張少陵凝視着他,“我不懂這有什麽區別。”
“區別很大。”鳳荀一瞬間沒了胃口,語氣冷寂森然,“若我是你的雙修道侶,那是因為我愛你;若我是你的朋友,那是因為我欣賞你,卻不愛你。”
說完,他一拍翅膀飛過整個房間,落在了窗前。他凝視窗外漆黑的夜幕,不知為何感到眼中湧上一陣酸澀:張少陵不會懂的。他之前不懂友情,現在不懂愛情。
張少陵的目光追随着他。過了半晌,他才開口:“抱歉。”
“沒事。”鳳荀努力平複自己翻湧的心緒,語氣冷靜,“我不怪你。”
又過了許久,張少陵道:“……你在我心裏并不是提升修為的工具。”
鳳荀微微垂下目光:“……我知道。”
張少陵雖被罰抄《道德經》,但每日的早課還是不能耽誤的。次日早課一下,季子瑜便把衆弟子叫到一處,神情淡漠地宣布道:“師伯有令,臘月初一鬥法大會前夕,将要舉辦一次青雲派內親傳弟子選拔,人人皆可參與。”
衆弟子一陣竊竊私語。
“還有一個消息。”季子瑜淡淡道,“在外游歷的兩位親傳弟子不日便要回山,屆時也會出現在選拔賽上。”
說完他一揮手:“散吧。”
弟子們三三兩兩地散去,季子瑜走到張少陵面前:“蘭馥想見你一面。”他看了看不遠處等着的魏珏和夏無胤:“一個人,這只鳳凰可以跟着。師伯已經允準,就看你的意思。”
張少陵:“好。”
季子瑜點點頭:“那就今日下午。”
鎮魔塔在青雲派的一處山坳中,顧名思義,是鎮壓魔物和妖物的所在。整座鎮魔塔由青石磚砌成,外圍被金色的鎖鏈鎖住,上面布滿符紙和各類加持法術。
地面有些潮濕,已經長出了一層青綠的苔藓。張少陵與鳳荀的脖頸上都各自挂了一枚晶石吊墜,是為了防止他們被鎮魔塔的鎮魔符和法術所影響。前面一名青衣弟子引路,領着他們走進了鎮魔塔中。
鎮魔塔共九層,地上七層,地下兩層,蘭馥被關押在第七層乙字牢內。張少陵踏進鎮魔塔,回頭看了一眼外面開闊的空地——幾只白鴿撲棱棱落下,咕咕地叫着。
那名弟子把張少陵領到乙字牢門口便離開了。乙字牢是個很小的房間,甚至不到張少陵房間的一半,一間小小的窗子開在最上面,幾只白鴿飛了進來,落在牢裏不過見方的地方。一名女子披散着頭發蹲在地上,正伸手喂這幾只鴿子。
似乎聽到腳步聲,她微微側過臉,披散的長發下露出她蒼白的側顏:“你來了。”
鳳荀蹲在張少陵肩頭凝視着她。曾經嚣張跋扈的蘭馥此刻已經被廢去靈力,她的手腳都戴着刻滿符文的鐐铐,以防止她逃脫。她仿佛在一夜之間就憔悴了,眼角甚至已經出現細細的皺紋。她就這樣安靜地蹲在地上,看着鴿子啄食她手裏的幾粒米。
“看着我現在這樣,你是不是覺得很快意?活得連這幾只畜生都不如。”蘭馥輕聲說道,“張少陵,你也不必得意,你和我,都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罷了。”
張少陵皺起眉:“何出此言?”
“我恨你,和師父寵愛你……是一樣的原因。”蘭馥悠然道,“可憐葉灼光那個蠢貨,一心一意敬愛着師父,維護着青雲派,卻根本不知道為什麽師父會更加寵愛你,就像我不知道,為什麽他不愛我一樣。”
她說着,轉頭直直望着張少陵,唇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你的大兇命格并非天生,而是人為。你在凡間如浮萍一樣游蕩,并非天災,而是**。”
張少陵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動搖:“……”
鳳荀心中微微一震——這是什麽意思?前世的魔尊對自己的身世諱莫如深,難道這其中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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