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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去。”鳳荀用爪子扯住張少陵的衣角,“……別去。”
蘇玉珩與前世不同了。前世中,鬥法大會前夕的鳳荀已經擁有了相思笛,而這一世,“鳳荀”不僅僅已經死亡,就連法寶都落入了別人的手中。鳳荀雖不清楚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但長期以來形成的對危險的直覺卻讓他的心中仿佛壓了一塊大石,沉甸甸的。
不能去。蘇玉珩絕不會是僅僅切磋樂技那麽簡單。他從一開始就始終在對着張少陵說話,簡直就像……就像認識他一樣。但這一世的蘇玉珩不可能認識張少陵,究竟哪裏出了差錯?為什麽蘇玉珩會沖張少陵而去?
張少陵輕輕撥開小鳳凰的爪子,摸了摸他的頭:“我答應過你。”
他的語氣沉穩堅定,眼中流動着宛若星子一樣的光芒。鳳荀一怔,想起張少陵似乎……的确是答應過自己,要找到害死自己的那個人。
但不是現在。
“你……”
話還沒說完,張少陵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座位,腳步輕盈地落在場中。他從袖中抽出遙夜笛,場邊不由得一陣騷動。
“……他的法寶和蘇師兄的法寶似乎很像?”
“……聽說是一對……”
“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巧了!”
鬥樂是鬥法大會上難得一見的比鬥方式。因為鬥樂全靠雙方的靈力比拼,只有雙方均持有樂器類法寶的情況下才能進行鬥樂。因為沒有什麽法術上的比鬥,也沒有近身的比鬥,所以鬥樂很難在靈力不足的情況下靠技巧取勝。
有年輕弟子拿上來兩張竹席放在比鬥場兩邊,張少陵與蘇玉珩相對盤膝坐下。他們的中間點起一炷安神香,山風吹過,安神香的氣味飛散開來,于是場邊的竊竊私語漸漸安靜,無數雙眼睛盯在了他們身上。
“你不帶你的靈獸?”蘇玉珩微笑着瞥了一眼站在矮桌上的鳳荀,“雖說靈獸在鬥樂中不允許出場,但我不介意。”
他的語氣溫文有禮,卻隐隐含着一股輕蔑。張少陵冷淡地說道:“不必。”
鳳荀咬緊牙關,心中不由得騰起一陣怒火。前世中蘇玉珩是害死他的罪魁禍首,但這一世,蘇玉珩本該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雖說還未對他做出什麽,可一看到這張臉,他就忍不住想起最後一刻駐足在他面前,露出冷淡微笑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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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露出任何端倪。現在的他根本不是蘇玉珩的對手。唯有鬥法大會結束之後他随白輕湄去拿到草藥恢複靈力,才能與蘇玉珩一較高下。而他現在面對着蘇玉珩頗帶輕蔑的态度,卻根本找不到反擊的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張少陵把遙夜笛舉到唇邊,吹響了第一聲。
鳳荀的神經在剎那間緊繃,他不由得死死盯着蘇玉珩。只見他微微一笑,卻并不催動法寶,只在徐徐而來的山風中輕聲說道:“我手中的‘相思笛’本是我師兄鳳荀的東西。可惜他……”他微微垂了垂眼睛,神情寂寞了片刻,聲音低得幾乎像是耳語,“……他已經不在了。”
他的眼裏流露出一瞬間的哀傷:“我向師父求來了相思笛,希望他能聽得到。”
張少陵的樂音依然平穩,聽不出半分他的情緒。靈力随着樂音飄然而出,催出無數灰藍色的輕雪,向蘇玉珩飛散而去。滿天灰藍色的雪花就如同他此刻冷寂的表情,遙夜笛的聲音婉轉凄涼,卻并非他先前吹給鳳荀的任何一首曲子。
“快看!”有人驚呼一聲,“那就是法寶的威力嗎……”
相思笛吹響的剎那,仿佛綻開了一匹五彩斑斓的錦緞,自蘇玉珩的頭頂半弧形落下,将他罩在了裏面。靈力流動宛若星河,灰藍色的輕雪觸及到五彩斑斓的弧形結界,爆出無數朵晶亮的花。
張少陵垂下眼眸。
雪依然在繼續,就像張少陵冷淡拒絕的姿态。蘇玉珩也并不着急,依然采取防守的姿态,甚至連坐姿都沒有改變一下。
“他是在藐視張師兄。”夏無胤忽然開口,凝目向場中望去,“……他認定了張師兄不可能破開他的結界。”
鳳荀第一次從心底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眼神冰涼地看着場中的情況:“……顯而易見。”
張少陵雖然表面孤僻又冷淡,但其實他骨子裏的驕傲誰也無法抹去。他會寧願為了驕傲而死,也不可能主動認輸。明知不敵,他也絕不會退縮。
記憶仿佛回到前世那個安靜的夜晚。遠在玄霄山的鳳荀接到一封來自青雲派的求援信,信上只有兩個大字:求援!
青雲派弟子張少陵因偷盜九轉回天丹被逐出青雲派,然而他卻不肯乖乖束手就擒,打傷了數十個青雲弟子後叛出師門,潛逃進凡間。十二修仙派全部接到了青雲派的求援信,紛紛趕到,捉拿張少陵。
鳳荀是最後一個到達的。那一晚下起了鵝毛大雪,張少陵被十一個人圍困在雪山之上,已經窮途末路,陷入絕境。鳳荀還未落地,便看到其中一個人高高舉起了長鞭,充沛的靈力包裹着鞭子,向張少陵當頭抽去。張少陵避無可避,只能咬牙硬抗,臉上、背上、肩上……全部都皮開肉綻,破碎的衣料根本無法抵擋寒風,血腥氣翻湧在空氣中。
然而他的眼神依然無比倔強,那雙漆黑的眸子如此冷淡,又如此兇戾,仿佛已失去了全部的希望和光芒。
“呵。”
從他的雙唇中迸出一絲冷笑,而他這輕蔑的态度愈發激怒了其餘幾位修仙派的掌門。有人唾罵他:“青雲派掌門對你傳道受業,養育教導,而你竟然害死了他!”
張少陵冷笑,用輕蔑的眼神盯着他,像一頭陷入絕境的孤狼,雖然已經無路可走,卻依然兇狠倔強,甚至連解釋都不屑一顧。
鳳荀在空中冷靜地看着,這是他與張少陵的第一次見面。然而就在那時,他無端地覺得張少陵不可能害死青雲派掌門,或許其中另有緣由。就在他準備落地的時候,忽然有人發出一聲尖叫。
“不好!他入魔了!”
鳳荀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張少陵入魔的姿态仿佛還在眼前,決絕而暴戾,那是他們第一次對立,也是之後對立的開端。然而張少陵最終還是進了魔界,原因就是自己放過了他。
那時自己為什麽放過了他?許是因為他寧死也不肯屈服的眼神,許是因為他搖搖欲墜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倒下的身影……
“啊!”
人群爆發出一陣驚呼,将鳳荀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再度把目光投向場中,形勢已經在他出神的時候發生了變化——張少陵漫天而落的已經不再是雪,而是一根根閃爍着冰寒光芒的細針。那些針細如牛毛,卻在接觸到弧形結界時迸發出耀眼的光芒,結界的另一側已經出現了些許細碎的裂紋。
蘇玉珩催動靈力,樂音陡然轉急。仿佛有大大小小的雨點敲擊在心頭,每個音符之間幾乎能聽出激蕩的水花。結界驟然散去,他的身邊環繞出一條奔湧翻騰的水,翻滾起無數浪花,化作一條巨龍,陡然昂首盤旋在頭頂,将那些細密的長針全部吞下。張少陵的眉頭微微蹙起,靈力随樂音騰躍,于是他身後幻化出一只宛若火焰般燃燒的鳳凰,雙翼展開,光華流轉。
兩股靈力不斷沖擊,又不斷消散,重新幻化。靈力相撞掀起的風暴将場邊諸人的衣衫都吹得飛了起來,而處于正中心的兩人似乎并未察覺到任何異樣,無數靈力從他們身上噴湧而出,翻卷奔騰,在空中相聚,交彙又迅速分開。
……這是在試探。
鳳荀盯着光華燦爛的天空。他知道,張少陵是一個只要有機會獲勝就絕不會放棄的家夥。這數次試探雖然表面上是他打碎了蘇玉珩的結界,然而一觸即離又說明他并無取勝的把握。他緊張地暗自皺眉,靈獸在鬥樂中是不允許上場的,然而若是能幫助張少陵……
相思笛與遙夜笛的曲調一個激昂一個急促。蘇玉珩完全展開靈力,卻并不與張少陵正面交手。張少陵的曲子聲如裂帛,靈力也随之提到了極致。衆人的心情随着高低起伏的曲調也緊張起來,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着場中鬥到極致的二人。
赤紅的鳳凰已然昂首,擒住了冰藍的青龍。蘇玉珩的樂聲驟然一頓,靈力就在這一剎那間後繼無力,被張少陵抓住空隙,牢牢按在了地上!砰地一聲巨響,鳳凰踩住龍頭,靈力在頃刻間如火山一樣爆發,激起的勁風甚至掀翻了附近幾張木質的矮桌,把前排的幾位弟子掀了個跟頭。
機會!
張少陵眸光陡然銳利。靈力幻化的鳳凰将那條龍牢牢踩在爪下,青龍奮力蹬踢着爪子,卻依然無能為力。青雲派這邊爆發出一陣歡呼,鳳荀卻在一剎那間捕捉到了蘇玉珩眼底一抹一閃而過的冷芒。
不好!
他心急如焚,目光快速掠過桌面,發現張少陵臨走時把劍放在了桌面上。他躍上那柄長劍,全身的靈力都凝聚在了一處——
鬥樂中,能夠插手進來的只有樂音。鳳荀不是人形,更沒有樂器,就只剩下一個辦法!
靈力撞擊在長劍的劍身上,發出“叮”地一聲悠遠的聲響。這縷樂音化作一枝利箭,向蘇玉珩閃電般射去!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青龍忽然消散了形體,化作一團青色的霧氣,将靈力幻化的鳳凰牢牢鎖在了裏面,全力壓下!轟然一聲巨響,張少陵樂音驟停,他再也維持不住鳳凰的幻化,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噴濺而出!
與此同時,鳳荀彈出的那抹靈力已經到了蘇玉珩身側。蘇玉珩微微一笑,左手探出,抓住了那枝破空而來的靈力利箭,然後五指用力,那抹樂音便化為齑粉,消散在風裏。
張少陵受了靈力的反挫,臉色在頃刻間蒼白如紙。他一只手撐在地上,竭力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啓唇似是想說什麽,然而他一張口,便有大量的鮮血湧了出來。
蘇玉珩站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唇角依然挂着那抹奇異的笑容,手中相思笛在空中輕輕揮舞幾下,帶出幾縷挾裹着靈力的樂音,似乎想給張少陵最後一擊。千鈞一發之際,他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只火紅的小鳳凰,張開雙翼,牢牢擋在了張少陵身前。
于是蘇玉珩目光上移,就這樣與鳳荀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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