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人鬼情

沈丹木站在樹蔭下，看着前方張燈結彩的府苑，這是他死後的幾年過後，小妹成年嫁給青梅竹馬的愛人當日。

據說，由于父母恩愛，一妻無妾，當年自己死後沒少被人在背後嚼舌根，說沈家後繼無人。小妹成年後，那位容家公子上門提親，在大門前立下誓言，一生只有一人，甘願入贅沈府，為老人盡孝。容家父母開明，也是同意了。

“爹娘，小妹，你們一定會幸福吧，雖然這裏是幻境，但也是從現實衍生而出。既然所有一切都走上正軌，那我不用出現也好。”

沈丹木離開了這裏，沒有發現大門進進出出的人中，跑出來一位美麗婦人，靠在石牆上，看着他的背影淚如雨下。

“木兒，是你回來了嗎？娘不怕你啊，為什麽不進來？”

面容嚴肅的男人跟在後面扶起她回了府內。

“夫人，回去吧……今天大喜的日子。”

兩人走到拐角處，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眼眶微紅。

是夜，沈丹木來到橋頭，橋上有位衣衫頭發都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人。

“在看些什麽？”他問道。

那人轉頭，看到來人，面容俊美，氣質溫潤，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于是，手指向一個方向：“看那裏。”

沈丹木望去，長河，垂柳，樹林，還有一個唯一的屋子，夜晚開張的醫館。

“不過是家醫館罷了。”

“你不覺得很詭異嗎？這裏的夜根本沒人會逗留路上。”那人驚訝問道。

冷風吹過，那人打了一個激靈，身後傳來飄飄忽忽的聲音：“不詭異，他在等我……”

他脊背僵硬，手摸上手腕，那裏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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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怎麽了？”沈丹木在一邊看着他的樣子，無奈開口。

“無，無事。這位公子叫我公葉就好。”他頓着開口說道：也許，是幻覺……

“沈丹木。”

兩人無話站着，倒也不尴尬，許久之後，公葉尋了個理由離開，幾步過後，人消失在橋上。

公葉一身冷汗醒來，定睛看到，腕上的手鏈好好戴着，沒有一絲松動。

他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原來……是夢。

沈丹木看着橋上的女子，面容姣好，只是臉色略微蒼白，身影飄忽。

這種形态也是他用過千年之久的，實在算不上陌生，而現在的實體，才可謂久違了。

“你先回去吧，他在找你。”沈丹木說道。

“是……”

“十靈，昨晚沒睡好嗎？”老爺子看着他的黑眼圈問道。

公葉點頭：“做了個夢。”

老爺子沒再問：看來，确實是個守信的靈。

夜……

“沈丹木？”

沈丹木聽到回頭：“你來了？”

公葉看着前面的人，有些疑惑，這是……連續的夢？

那家醫館還是晚上開張，今天晚上的醫館有些忙碌，人進進出出，沒了昨日看到的詭異感。

夜深，人漸漸離開，醫館的燈滅了，公葉首次看到那位醫者，隔得太遠看不清容貌，但能看到是個青年男子，他點亮門口的燈籠，就那麽坐在門口，看着前方的河水。

“你知道嗎……”

公葉聽到身邊人說話，接道：“什麽？”

“這個地方的流言…”

“？”

“說是，本有一對恩愛夫妻，丈夫是位書生，無奈趕考路上妻子發生意外，溺死河中，丈夫傷心欲絕，無心科舉，甚至想要殉情，奈何家中老小俱有，丈夫忍痛，開了醫館在當初妻子離世之地，只為救人。”沈丹木平靜說着，溫和的臉上表情不變，仿佛說着的只是一個故事。

“…是這裏？”

沈丹木看了公葉一眼，反問道：“你覺得呢？”

公葉微皺眉頭：“他每日待在妻子的喪生之處，心中是怎麽想的。”

沈丹木笑道：“這個…就要問他了。”

“兩位可是有事？”醫者感覺到有人靠近，起身問道。

公葉認為這是夢，便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将疑問問了出來，雖然，就算是在現實裏，他依舊直來直去，不過，現實裏性格冷漠的人才不會管這些。

醫者臉色冷淡下來，甚至是戒備：“與你無關。”

公葉轉頭看向沈丹木，有些不知所措，沈丹木搖頭不語，公葉只能連連道歉，這件事确實是做錯了。

醫者轉身進屋，關門時停頓了下，仿佛在等什麽人一樣。

“古人脾氣那麽不好嗎？”公葉問道。

“直白問這種事情，誰的脾氣都不會好。”沈丹木微微笑道。

“這裏不是夢嗎？”公葉小聲嘟囔道，有些疑惑了，夢…怎麽會如此真實。

沈丹木無奈搖頭，裝作沒聽到他說的話，說道：“天色已晚，公葉你不回去嗎？”

“不用，你晚上也不用回家嗎？連續兩次都遇到你？”公葉看向沈丹木問着。

沈丹木低低笑道：“是啊……”

公葉眼前畫面轉換，沈丹木坐在前面，對他笑道：“喝杯茶吧。”

“這是怎麽回事？”公葉防備問道。

“你不是說這裏是你的夢嗎？那還有什麽疑惑呢？”

公葉猛的坐起來，一身冷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毛球慢慢浮現身影，停留在小桌子一側：“他…又離開了？”

沈丹木垂眸說道：“他的精神力太強，幻境…困不了他太久。”

“這才兩天而已，還有時間。”毛球上前蹭了蹭他的手說道。

“嗯……”

公葉第三次來到這個地方，同樣是那座橋，那個人，那張臉：“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進來的？”

“你覺得呢？”沈丹木反問道。他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萬一吓到他，答應的事完不成就不好了。

公葉想到兩天前見到的那幾個人，有些怒了：“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

沈丹木知道他誤會了什麽，索性沉默，公葉将這當做了默認。

待了片刻，沈丹木開口：“只是請你看個故事。”

公葉疑惑過去，站在沈丹木身邊，看着前方。

這次的晚并不平靜，風雨交加，那座醫館則是更加詭異了，屋內的燈都已經滅了，唯有屋檐下還放着燈籠，一個小孩子看着燈籠不讓熄滅。

醫者沿着河邊喊着什麽，公葉并聽不到。

身後傳來哭聲，公葉回頭，白衣女子坐在橋梁上，發出嗚嗚的哭聲，她的身形忽隐忽現，醫者好像沒看到橋上的三個“人”一樣，徑直跑過，女子飄着跟了上去。

公葉感覺到，原本落不到身上的雨水迅速将衣服打濕，轉頭看去，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沈丹木！”

沈丹木站在一邊看着雨中的幾“人”，隐去了臉上的笑，素來溫潤的臉，沉了下去，輕輕嘆氣。

公葉覺得渾身發冷，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恐懼，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詭異，這個地方，這座橋，還有那個真真正正的靈，甚至包括沈丹木。

沈丹木看着他的樣子，有些不忍，毛球身形浮現，在他肩膀站下：“這是必要的。”

“我知道，只是……”

“太殘忍是嗎？丹木，克服這種恐懼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我知道，你因為我認你為主覺得欠了公家，其實不必如此，我的擇主不會，更不能有任何人幹涉。但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要助他完成此事。”

“我懂。”沈丹木應道。

“所以，這些不是殘忍，公葉的精神太強，他若認為一切都是假的，那麽幻境困不了他太久，而現在，他認為是你入了他的夢境，這樣他覺得需要防備你，就不會想到離開。我們做的這些，對他有利，不是害他。”毛球說道。

“小球，你還是不懂人類的想法，這些只是你覺得，對他來說，是殘忍的。”沈丹木摸了摸它的小腦袋說道。

看着縮在一邊的大塊頭，根本看不出之前的冷硬氣質，整個一可憐的大型娃娃。沈丹木想要上前，被毛球攔住了：“等等……”

醫者跑了回來，狼狽的拉着公葉的胳膊問道：“這位公子，你見過我娘子沒有？”

醫者在前面問着，身後跟着的白衣女子還在哭着，公葉說道：“她在你後面。”

醫者回頭，近在咫尺，卻看不到任何東西，女子伸手想要撫摸他的臉，卻直接穿了過去。

醫者好像想起了什麽，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公葉也不知自己怎麽了，就一直跟着他們。

醫者坐在橋頭，察覺身邊有人，開口說道：“我忘記了，今天是她的忌日。”

“人死不能複生，那麽多年了，不能放下嗎？”公葉問道，不知是對醫者，還是那女子。

“怎麽可能忘呢？她剛離開的時候，我每天都會夢到她，她跟我說了很多很多話，可是每到醒來，都會忘記說了什麽，那個時候我只是想，一直睡着吧，至少，在夢裏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後來，我來到了這裏，開了家醫館，漸漸的，我覺得她就在這裏，因為我待在這很安心……在這裏的第一個春節，我見到了她，她還是那個樣子，溫柔的笑着。”雨水打濕的臉襯着他的笑容，分不清他的心情到底如何。

“你…不怕嗎？”

“怎麽可能會怕，那是我的愛人啊！無論她是什麽，只要還在我的身邊，只要我們還能在一起。”

公葉沉默了，愛情……真的有那麽厲害嗎？

“那你現在怎麽看不到她？”

“今天是忌日，明天就好了……”醫者靠坐着，身體微微發抖。

雨一直下着，橋上不知何時只剩下了一人一靈，醫者輕聲呢喃：“我只是很怕…萬一你真的突然消失了……”

女子虛虛的依在他身邊：別怕，明天…我還會出現的……

“他們很可憐。”公葉對身邊的沈丹木說道。

“能相守，就是幸福的，你想聽故事的後續嗎？”沈丹木問道。

公葉點頭。

“後續便是，妻子不願就此離開，執念成靈，丈夫日夜思念妻子，也成執念，人鬼情未了…能以另一種形式相守也是幸運的。”

“是，幸運的。”公葉低聲應道。

“你不怕那女子嗎？”沈丹木問道。

“可能怕吧…但我現在只是覺得很可憐。”公葉說完，回頭看了他一眼，遲疑片刻問道：“沈丹木，你是什麽？”

“重要嗎？”沈丹木反問道。

公葉看了他一會，不知道該如何說，是啊…重要嗎？他不知道答案，他現在搞不清自己的情緒。

這是公葉第一次看沈丹木離開，身形漸漸透明，消失，只有一句話回蕩：“不用怕我，我只是答應了你爺爺一件事。”

公葉看着空曠的空間，莫名心慌，好像…很重要。

公葉睜開眼，太陽照進來，刺眼的很：今天…那麽久啊……

沈丹木回到墨靈域中，問了毛球一個問題。

“小球，你知道他們在已經發生過得現實裏結局是什麽樣的嗎？”

“你不是猜到了嗎？他們以這種方式，過完了獨屬于他們的一生。”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