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少女心思

想起當年自己就是被她這張伶牙俐齒蒙騙進去,沈老夫人現在越看她越來氣。換了換氣,突然拄着龍杖站起身,高绾绾和張媪忙扶住她。

她由兩人攙着走下臺階,直到走到她面前,垂着頭,臉色沉郁地看着她道,“你剛剛提到自己是代管主母,那我倒要好好問問你,一直以來,我沒有插手過你院子裏的事,幹涉過你什麽,可是你呢,你看看這些年來你把這個家管的成了什麽樣子!玉芳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教養!嘯雲被你寵慣的形同廢物!還有玉娥的婚事,都拖到現在了你也一點都不上心!整天就知道欺負這個打壓那個,鬧得府中雞犬不寧!”

薛玉芳和薛嘯雲面面相觑了一眼,也不敢再插話。

這些都是擺在眼前的事實,荊氏慚愧地縮起身,埋着頭,不敢直視她,只伏在地上,垂淚辯解道:“婆母有所不知,這些年侯爺不在,我一個婦人兢兢業業管理中饋,為這家操碎了心,難免對這幾個孩子疏忽管教。”

沈老夫人從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我怎麽聽說,你整天好吃懶做,可享受着呢。”

荊氏立時驚駭地擡起頭來,氣憤且委屈的說道:“是誰在您耳邊亂嚼舌根造謠?賤媳冤枉啊!”

沈老夫人目光嵌在她身上,隐含厲色:“冤沒冤枉你,你心裏比誰都清楚!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你私自挪用公款給自己買宅子添鋪子的事。我兒他當初常年不着家,只是看你一個女人持家教子不容易,所以即便知道你貪心一點,只要不是太過分,他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荊氏再如何能言善辯,此刻牙縫裏面也擠不出一個字來。

她沒想到沈老夫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竟知道了這麽多事。被堵的啞口無言,再不敢出聲,低下了頭去,聽頭頂之人接着道,“你若還繼續堅持,我看你這代管主母也別……”

荊氏一聽頓感不對勁了,趕緊叩頭下去,眼中含淚道,“賤媳知道婆母善意。回去後就照婆母吩咐,将先前攬過來的那幾間鋪子全權交給二叔打理。”

沈老夫人松了口氣,勉強點頭道:“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也無別的事,除了二爺和嘯雲留下外,大家都散了吧。”

衆人聞聲,起身朝她行了個躬身禮,退了出去。

“绾绾,張媪,你們也先到外面等候吧。”沈老夫人對着立于自己身側的兩人道。

高绾绾看了眼薛湛,柔聲應是。

待兩人朝他二人躬身行禮,退了出去後,沈老夫人略一沉吟,對薛湛道:“接下來的這兩年,怕是要辛苦一下你了。”

薛湛斂聲回應:“母親言重,都是兒子應當做的。”

沈老夫人欣慰點頭,旋即又看向這個不争氣的孫兒,語重心長的道:“嘯雲,聖上的旨意想必你也了解了,自今日開始,你便一切都聽從你叔父的話吧。他對你嚴加管教的過程當中,你可能會吃點苦,不要有任何怨言,都是為你好。”

薛嘯雲懶散慣了,突然多出個人來管教自己,心裏難免有點不情願,但面上還是老老實實地應付一聲道:“孫兒知道。”

沈老夫人淡淡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我和你叔父再單聊兩句。”

“是,孫兒告退。”

薛嘯雲出去後,沈老夫人一改方才的冷肅形象,對薛湛露出慈和的親切笑容,先是心疼他這半年裏又黑瘦了,接着問他平日飲食起居,最後問近來軍情。薛湛簡單提了提,她便嘆道:“母親一婦道人家,不懂軍事,雖你說的順遂,但我卻知道其中兇險。”現下不是正式場合,喚他名字道,“湛兒,你打幾歲開始就不着家,母親往年沒怎麽照顧到你,你別往心裏去。”說到後面,語氣明顯又慈愛了許多。

薛湛道:“兒子明白。”

沈老夫人多年來鮮少唠叨,這一次似乎把多年來沒操過的心都操全了,又囑咐道:“你要好生保重自己,萬萬不可有任何差池。”

“嘯雲不頂事,薛家現在全都指望你了,沒你在,我這個老太婆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性子頑劣,但天資聰穎,一學就會。你多點耐心。”

“……”

薛湛一一答應。順便溫言安撫了她幾句。

沈老夫人點頭:“這世道雖不太平,但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做事踏實穩重,向來讓人放心,我本也沒什麽可擔心的,可就怕二房那邊……”

薛湛明白她的意思,平聲道:“兒子心裏自有分寸。母親不必過慮了。”又道,“兄長的事,便是兒子的事,無論遇到什麽情況,兒子都會以薛家利益為重。”

一聽薛義,沈老夫人眼中閃過一抹愧疚之色。定了定神,問道:“我知道你們兄弟倆要好,定是無話不談。義兒他以前,可有和你提起過我?”

少頃,薛湛微微點頭。

沈老夫人眸色一動,流露出一絲掩蓋不住的激動:“他都跟你說過什麽?”

薛湛頓了頓,道:“他說,戰場上刀槍無眼,随時會有傷亡,若有一天他戰死了,讓我好好照顧您,照顧薛家上下。”

“其它的呢?”

薛湛知道她想聽什麽。目中帶着一抹暖色:“母親,兄長他,早就原諒您了。”

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一切盡在不言中。

頓時間,沈老夫人淚眼婆娑,強忍住眼框中的晶瑩。

見她面色悲戚,薛湛不好再留,于是告辭道:“母親,若無別的事,兒子便先回去了。”

沈老夫人還沉浸在百感交集的情緒之中,片刻之後,微微點了點頭。

高绾绾自裏面出來後一直等在門口。見到薛湛出來了,忙讓張媪先進屋侍候,她稍後就來。

張媪狐疑不定的進了屋,高绾绾心下緊張的向他見了個禮,意态羞怯,語調溫柔地喚了他一聲“二表叔”。

薛湛淡淡地應了聲,提步就走。她連忙道:“二表叔等下。”

薛湛停步,也沒轉身的意思,回頭蹙眉問道:“何事?”

她略顯拘謹的走到他面前,從懷裏摸出一只靛藍色的荷包,雙手捧着遞給他,滿面嬌羞道:“這是我親手繡的,送給您。”說話間,眼睛也不敢直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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