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六
唐佰越栖身的那株老桃樹,巫暝瞧着至少有百餘年歲,樹身粗壯的四五人都難奈何了它。那樹也很高,在一衆矮桃樹裏頭顯得分外不合群,此時無花無果,只有一樹的翠葉,每一片都盛滿了月光,仿若一朵朵銀白的花。
涼涼秋夜,知了的聒噪也淡了,蛙聲也遠去了,唯有唐佰越手中的短笛,清亮悠長,宛如春風徐徐,溪水泠泠。
唐佰越坐在老桃樹低處的一根粗枝上,婆娑樹蔭掩去他的眉目,雪白月光穿過枝葉照亮他優美的下颚,兩片淡蜜色的薄唇勾勒出一絲清淺的弧度。
巫暝旋即飛身上去,在他身旁落座。
唐佰越停下手中的樂曲,側過頭來,用極明亮極清澈的一雙眼睛打量着他。
他二人有兩三年沒見過面了,巫暝的容貌在唐佰越記憶裏早已變得模糊不清,若不是今日早上巫暝以銀镯擊開他的□□,他未必能将人認出來。便是到了此刻,他仍有些不确定,小動物似得靠在巫暝肩上嗅了嗅。
巫暝也不打攪他,任他用這種特別的方式确定自己的身份。
過了一會兒,唐佰越靠在他的肩頭,心滿意足的笑了。
“是你,巫暝。”
巫暝也跟着莞爾一笑,将人摟住,低頭輕吻唐佰越的額頭,唐佰越很享受巫暝這種溫柔的親吻,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曾幾何時,花鶴翎也問過巫暝,他在情場裏摸打爬滾也不是一兩日了,為何偏偏對唐佰越卻是不同的?
巫暝自己也答不上來。
若說是因着樣貌,唐佰越自然是清秀朗俊,齊整标志。但巫暝的一衆情人裏,實則沒有一個比得過他自己的容貌。
若說是因着人品,這東西巫暝自認自己也沒有幾斤幾兩,故也就不過分的去要求旁人了。
若說是性情,唐佰越的性情是在一言難盡。
唐佰越的師父唐安之是惡人谷裏的一位首領,資歷地位比柳白朗老上三分。他年輕的時候在惡人谷收了許多無父無母的孤兒做徒弟,但活到今日的,只剩下唐佰越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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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為什麽?
惡人谷裏人人都說,因為唐佰越像是個沒有腦子沒有脾氣的偃甲機關人,從來不問為什麽。唐安之讓他做什麽,他便毫不猶豫的做什麽。
沒有唐安之命令的時候,他唯一的愛好就是睡覺。
所以這一次巫暝還給他捎帶了一個荞麥枕頭做禮物。
唐佰越很喜歡,接過手來時,輕輕的笑了,像是春日裏野地上的小白花,無什麽驚人的豔麗,卻十分讓人喜愛。
若是惡人谷的其他人見了,則會覺得很驚奇,因為巫暝竟用一個枕頭将一座冷冰冰的石像變成了活人。
唐佰越将枕頭放在巫暝的膝上,枕了上去。
巫暝輕輕的撫摸他柔軟如緞的長發。
唐佰越道:“很舒服。”
巫暝與唐佰越的相處,最神奇的一點,便是唐佰越沒頭沒尾的只言片語,巫暝都能心有靈犀的完整理解他的意思。
巫暝道:“這個枕頭,是上回回南疆時給你做的。虧得今日鶴翎替我将烏夜啼牽來了,不然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給你。”
唐佰越平靜地道:“你在浩氣盟。”
巫暝道:“嗯,我師父讓我去的。”
唐佰越輕輕的啊了一聲,道:“師父的話,是一定要聽的。”
巫暝知道,唐佰越如此說,就是理解了他的苦衷。在他們兩人心裏,師命都是不可違抗的東西,只是難免有些遺憾。
巫暝嘆道:“只可惜以後就不能常到昆侖去找你玩了。”
唐佰越遲緩的想了想,慢吞吞地道:“我在巴陵有宅子。你想我,就到這樹上來吹笛子,我聽見了,來找你。我聽不見,你就将笛子放在樹頂的燕子窩邊,我看見了,去找你。”
巫暝笑笑,說:“好的呀,我再在笛子尾上系上三圈紅繩,免得被旁人撞上了。”
唐佰越說:“巫暝,聰明。”
兩人就這麽曉風涼月的敘了一會兒話,大多時候是巫暝說着,唐佰越聽着,漸漸的唐佰越有些困倦了,從巫暝膝頭坐起來,揉着眼睛道:“我要回去了,你再親親我。”
巫暝笑着問他道:“你想我親那兒?”
唐佰越用手摸上自己的唇角,巫暝便輕輕的笑着,側過頭靠過去,蜻蜓點水般在唐佰越的唇上落下一個吻。唐佰越伸手摟住巫暝的脖子,本能的希望兩人更親近一些,巫暝便順勢摟住了他的腰,這才伸出舌頭來,嘗試撬開唐佰越的嘴。
唐佰越剛開始是有些吃驚的,因為巫暝以前并沒有這樣吻過他,但巫暝的動作并不讓他感到讨厭,甚至有些淡淡的歡喜,他便閉上眼睛,随巫暝妄為。
正在兩人動情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巫暝噩夢般聽見葉清歌的聲音:“巫暝,你在做什麽?”
原來今夜巫暝翻牆離開逐鹿坪的時候,恰巧被葉清歌遠遠的瞥見了。葉清歌再清楚不過巫暝那任意妄為的本性,遲疑了片刻,還是擔心的跟了出來。只是他猶疑的那一陣,巫暝走的遠了,他只能依稀看見巫暝朝南面的桃林去了。
等到入了桃林,一貫方向感不佳的葉清歌頓時覺得每一棵桃樹都相貌雷同,他瞪大了眼睛,卻像個瞎子一樣只能亂晃。最後忍無可忍,打算到這老桃樹上來探個路,未想到趕巧看到了這一幕。
巫暝的荒唐,葉清歌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發現巫暝是來與人私會時,他雖然心中迅速竄起了一股惡火,但由于經驗豐富,加上前日裏被巫暝氣的厲害,此時反倒還壓住了。
但看清唐佰越衣飾帶上惡人谷獨有的雙斧紋時,葉清歌的臉色刷的一變,頓時可與夜色媲美。
巫暝心中頓時叫苦不疊,心道,葉大少為何每次都來的這麽是時候?
只得飛快放開懷中美人,示意唐佰越快走,此時唐佰越最大的優點立刻凸顯出來了,他沒有問任何緣由,便飛身上了桃樹之巅,駕着停在那兒的木甲鳶在月下滑了一道優美的長弧度,消失不見了。
巫暝利落的翻身下樹,迎上了葉清歌,按住他即将出竅的禦風劍。
“巫暝,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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