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增]

恬期匆匆回到殿內,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有些消受不起息旸的愛意,這個男人好像屏蔽掉了一切外界的情緒,自己随手給他戴了朵大紅花,他竟然也半點兒不惱,似乎只要是自己給的,就全部都是好的。

他趴在了桌子上,被息旸弄的滿心郁悶。

一側,紅玉輕聲開口:“娘娘要不要準備一下?”

恬期心不在焉道:“有什麽好準備的。”

“這……看這個樣子,陛下過幾日就該宣您侍寝了,咱們是不是該摘些花瓣……”

“什麽?!”恬期當場就坐直了,他瞪圓眼睛道:“侍寝?他……”

這老東西不要命了?!!

看他那病歪歪的模樣,恬期料定他連今年冬天都熬不過去,就這,就這樣了,居然還想宣他侍寝?他這不瘋不傻的,真要為了美人連命都豁出去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但他可是一國之君,就不怕一個不好死在他床上?真不在乎皇家臉面了?

恬期整個人都炸開了,惡心的。

明明很小的時候,他聽舅舅和父親提起淳明皇帝,還都說他雖然風流,卻也是個仁明的君主,怎麽到了晚年,變成了這樣?

這事兒傳出去,可就是晚節不保了。

恬期一瞬間想到了很多,紅玉接着道:“陛下去雲池泡藥浴,便是為了找回往昔風采,這,新入宮的美人,也就您值得他大費周章了。”

恬期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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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明這兩日沒有喊他用膳,恬期還以為對方知道了自己是晏相之女,顧慮到老臣的顏面,多少會照顧一些,更何況還有息旸在,他那麽疼愛息旸,就算顧忌到面子不能把自己還給息旸,多少也會考慮到他的感受。

但照目前來看,淳明心中似乎只有美人,完全不顧父子之情。

恬期心中那股詭異的感覺又出來了。

這時,皇後指派來教他規矩的嬷嬷來了,恬期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

息旸說話算話,這天晚上,他果然沒有過來打擾恬期,但恬期還是沒能休息好。

他在床上躺到了二更,半點兒睡意都沒有,遂披上衣服下了床。

剛走出房門,他就愣住了。

不大的院子幹幹淨淨,月光下,黑衣男人安靜的坐在輪椅上,形單影只,神情寂寥。

他攏着袖子,目光注視着恬期窗棂的方向,完全看不出在想什麽。

開門聲驚動了他,他扳動機關轉過來,昳麗的面容漸漸隴上一層溫柔,他蕩開笑意:“怎麽起來了?”

“這就是你說的不打擾?”

恬期心情不好,話裏有一股兒沖勁兒,息旸卻沒有生氣,反而輕聲解釋:“我睡不着,想離你近一些,沒打算進去打擾你。”

恬期冷着臉,沒有說話。

息旸再次解釋:“你今日若不出來,我便是從未來過。”

“你只怕算準了我會出來。”恬期道:“你父皇要宣我侍寝,我怎麽可能睡得着?”

息旸沉默了片刻,道:“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本來就怪息旸,喜歡他也就算了,明知道自己有對手,還要被人發現,他如今成了息旸的弱點,先是進宮,又要侍寝,鬼知道未來還有什麽在等着他。

但恬期只能在心裏責怪,看着息旸的腿,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雖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想去欺負一個愛慕自己的殘疾人。

“你說你可以安排我見父親?”

或許是因為自己又有了用,息旸的眼神又亮了起來,他點點頭:“可以。”

“會很麻煩嗎?”

“有點麻煩。”息旸坦然,道:“但我可以辦到。”

“我不見父親,我要見舅舅。”恬期道:“恬院判,你應該有印象吧?”

“他為父皇看診近三十年,後來我中毒,父皇特別令他來幫我祛毒施藥,是以還算熟悉。”

恬昭在宮裏三十多年,也曾給先帝看診,後來淳明登基,就成了他的禦用太醫,說起來,他也一樣是淳明面前的紅人,但誰也沒想到,淳明年紀大了,居然先後把自己身邊的兩個大臣送入了大牢。

恬期确定,以他的身份,一定會知道一些宮中隐秘。

他不想侍寝,也不想在宮裏就這樣暴露性別。父親說了,他要長到弱冠之後,再回晏姓,到時候會為他改名晏期,從此便恢複男兒之身。

“什麽時候可以去?”

“你想什麽時候去?”

“現在。”恬期迫不及待,息旸沉默了一下,道:“那我親自帶你去。”

恬期猶豫了一下:“方便嗎?”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息旸道:“我是個瘋子,若按規矩來做事,就不是我了。”

恬期思考了一下,果斷轉身回去穿了件薄鬥篷,出來的時候,他手裏還拿了個灰色的小毯子。

他走到息旸身邊,然後蹲下來,把毯子覆在了他的膝蓋上,道:“你手下怎麽回事,也不知道給你蓋一下?腿上有傷的話,就更不能凍着,這樣不利于……”

他想說康複,但又不知道息旸的腿究竟壞到了哪種地步,還有沒有康複的可能,只能把話咽了下去。

息旸笑了起來,他笑起來很好看,甚至有幾分孩子氣,他彎着眼睛點頭:“嗯。”

蹲在外面的文琳琅豎起耳朵,低頭看了看懷裏抱着的小毯子,暗道冤枉,慎王殿下也就是每次來見您的時候才故意不帶毯子,在您看不到的地方,他把自己照顧的可好可好了。

恬期推着息旸朝門口走,息旸的輪椅剛出來,文琳琅就急忙提着燈籠站起來,還沒看到恬期,就見慎王側目,彈指之間,他手中的燈籠瞬間熄滅。

文琳琅被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與此同時,恬期走了出來,他推着息旸向前,道:“你手下那個文先生呢?”

“宮裏很安全,便沒有讓他跟着。”息旸說:“雖是下屬,但也不好夜晚叨擾。”

恬期想起以前別人對他的評價,眉頭又皺了皺,心中越發同情。

倘若息旸身體康健,憑着這副性子和智謀,定是皇位不二的人選。

可惜的是,天下不可能會交給一個瘋子來統治。

到了天牢之後,息旸只輕輕露個臉,恬期便一路暢通無阻。

恬院判十八歲跟父親一起入宮做太醫,到了如今,也有近六十歲了,他頭發花白淩亂,沒有跟晏相關在一起,一眼見到恬期,臉上難掩震驚。

當即跳了起來:“玉顆兒,你怎麽過來了?你弟弟呢?”

或許是因為晏恒伊年紀最小的緣故,不管是恬家還是晏家,都對他十分重視疼愛。

“都這個時候了,您不問問表哥他們,怎麽還在想恒伊?”

恬期沒好氣,他自小跟在恬昭身邊長大,對恬昭就像對親爹一樣,恬昭聽罷,還是執意問:“你弟弟呢?他怎麽樣了?你怎麽會回亓京的?

恬期還沒說話,身後便傳來了木輪椅的聲音,息旸對恬昭輕輕颌首,道:“院判不必擔心,恒伊現在在我府上。”

“慎王殿下……”恬昭急忙叩頭:“殿下班師回朝了?”

“聽聞晏家噩耗,提前趕了回來。”

恬昭立刻便哭訴:“蒼天可鑒,晏家世代忠良,絕無反心啊!請殿下務必幫助晏相一家洗脫罪名!”

恬期眼圈兒頓時紅了,一旁,息旸溫和安撫:“院判不必擔心,晏相一事,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恬昭連連點頭,恬期眨了眨眼睛,對息旸道:“我想單獨跟舅舅說幾句話。”

息旸表示理解,驅動輪椅離開了牢房。

他耐心的等着,默數着時間,沒過多久,恬期便走了出來,他神情沮喪,看上去一無所獲。

“回去吧。”

恬期走了兩步,想起他自己驅動輪椅不方便,便又轉回來想推他,卻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息旸凝望着他,道:“不回去了。”

恬期懵了一下:“能嗎?”

本來恬期以為自己在宮裏還算自在,順便或許還能查一下父親下獄的原因,可現在,淳明準備讓他侍寝,別說他不是個女人,就算是個女人,也斷斷是不想去伺候那老頭子的。

“能。”息旸道:“我可以把你藏起來,誰都找不到。”

恬期嘴唇微動,卻在這時,文琳琅邁了進來:“王爺,陛下來了。”

儀仗隊簇擁着一個明黃色的銮駕,禁軍浩浩蕩蕩的尾随,很快,天牢前的空地就被禁軍環繞。

恬期出了天牢,驚疑不定的望着面前這陣勢。

天子的銮駕緩緩駛出,淳明皇帝坐在裏面,渾濁的雙目泛出幾分凜冽寒芒,他看了一眼息旸,然後看向恬期,後者屏住呼吸,聽他道:“過來。”

那聲音蒼老,卻不怒自威,恬期的目光掃過面前的一衆禁軍,眸子閃了閃。

淳明皇帝對息旸,真的像傳言之中那般疼愛麽?

他不敢有違,下意識擡步上前,手腕卻忽然被人抓住。

那是一個不會讓他感到疼痛,卻又可以完整的掌控住他的力道。

息旸跟銮駕中的老人對視,緩緩道:“兒臣要帶她回府,明媒正娶。”

天子搖了搖頭,嘆息道:“朕已經給過她機會了。”

“那就請父皇再多給一次機會。”

天子久久望着他,須臾,他擡了擡手。

那一瞬間,恬期聽到了無數個弓箭上弦的聲音,緊繃的‘咯咯’聲,瞬間讓他渾身冰涼。

“若你執意,朕只好問問老天的意思,倘若她能在這場箭雨之中活下來,朕就把她賞給你,如何?”

一片寂靜。

如果說太子把自己送入宮裏是為了逼息旸弑父,那麽淳明皇帝如今的态度就非常微妙了。

他好像生怕息旸不夠瘋一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恬期在試探他的底線。

先是侍寝。

然後,又要他的命。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弓箭仍然在弦上,息旸看上去很沉默,但他微微鼓動的袖口,卻表明了他并不如表面平靜。

恬期按住了他的手。

“王爺。”恬期安撫道:“不要生氣,不要讓太子得逞。”

他對息旸說:“沒關系的,我回宮,你也住在宮裏,可以常來看我。”

息旸擡眼看他,恬期對他笑了一下,很輕的道:“比起太子,我更看好你,舅舅和父親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在這一刻,恬期真實的希望息旸能夠登基,只要他不犯病,那麽他就是當之無愧的皇位繼承人。

他登上淳明的銮駕,又扭頭看了一眼息旸,然後乖巧的坐在了天子身旁。

淳明輕笑了一聲:“他連朕的話都不聽,倒是分外在乎你。”

随着銮駕先行,弓箭手很快撤退,文琳琅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低頭來看息旸,生怕驚擾到他一般:“王爺……”

息旸的手指在袖中緊握,他一直注視着恬期的身影消失,才緩緩道:“調兵。”

“昏君無德,我要,大義滅親。”

作者有話要說:  新增一小段~老皇帝快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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