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恬期這一夜睡得格外的香。

光滑的皮膚被略顯粗糙的被子摩擦着, 遠比貼身衣物更加舒服。

他無意識的拿腿在被子裏蹭了蹭,感覺身體前所未有的放松,不由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容。

他把臉蛋也在枕頭上蹭了蹭,脖子裏夾蹭着柔軟的杯子, 舒服的有點想上天了。

就是頭稍微有點疼。

恬期緩緩睜開了眼睛,他伸出手臂, 貼身裏衣還在, 還有女子小衣也還在脖子上挂着,就是上身衣帶不知道怎麽開了。

他擡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撐起身子揉着眼睛,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擡手撩開床帏, 被刺目的陽光一照, 才發現天色已經大亮,他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小腿剛垂下去, 便察覺到了一股凜冽的寒意, 他忽然一個機靈,猛地把自己的腿縮了回來。

他腦子裏空白了一瞬, 試探的把腿在被子裏蹬了蹬, 然後伸手去摸——

褲子呢。

褲子怎麽沒了?

息旸對他做了什麽?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床尾,裏褲疊的整整齊齊放在那裏,恬期疊腰,一把抓過來,在被子裏把褲子套好, 心裏驚疑不定。

什麽情況,發生了什麽……

他記得自己昨天出去,然後,喝了杯酒,然後……強迫息旸給他倒酒,接着發生了什麽?

他翻身下床,從櫃子裏尋了一件嫩粉色的長裙換上,讓人進來給自己梳妝打扮,坐在銅鏡前,他不安的問道:“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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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前殿呢。”

恬期自己蘸了唇脂,把自己的嘴唇塗的紅潤起來,然後又擦了脂粉,目光在鏡子裏落定,道:“我今天怎麽樣?”

婢女自然只有誇獎:“皇後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是吧,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恬期心道,我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我是女的,女的。

他沒有主動去尋息旸,只是在打扮好之後,矯情的抱了把琴去後院裏彈,他琴藝不錯,琴聲合着自然的水聲,有幾分空寂和蕭瑟。

聽得他自己都有點感傷。

美人撫琴的畫面實在讓人心動,可惜這一處沒有息旸的命令,無人敢入,恬期彈了半天,也沒見到一個人。

他停下動作,看着自己潔白的指尖,然後對着陽光照了照。

“可惜了,紅顏薄命。”恬期自嘲的嘀咕了一聲,手指重新放在琴弦上,卻忽聞輪椅聲傳來,他頓時坐直,垂眸,再次撫了個蕭瑟而悲傷的曲子。

息旸的輪椅停在了他面前,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恬期的面容,他原本就生的十分好看,如今特別上了妝容之後,整張臉便顯得越發精致,在水畔撫琴的模樣活像仙子下凡。

一曲終了,恬期偷偷擡眼來看他,“夫君。”

“彈得極好。”息旸評價,語氣平靜,臉色淡漠,聽不出真心還是假意。

恬期将手指縮在袖中,道:“我想回家一趟。”

“何事?”

“想爹娘了呗。”恬期道:“反正離得也近……下午就回來。”

“是想爹娘了,還是想通風報信?”

恬期心裏一顫,強作鎮定:“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他以為息旸還有心思幫他疊衣服,是不想主動拆穿這件事,怎麽……難道自己又想錯了?

息旸看着他,忽然拍了拍腿:“來。”

恬期猶猶豫豫,慢慢站起來朝他走去,乖乖在他腿上坐好,息旸單手環住他的腰,望着他白淨的臉,道:“阿期,可知欺君是何罪?”

“……我長于深閨,對律法,不甚了解。”

息旸取出了他的藥,倒在手心,坦着手掌道:“緊張麽?難受的話先吃一顆,我們慢慢談。”

恬期搖了搖頭,又道:“我不懂,陛下想說什麽。”

“你是女子麽?”息旸看着他,提醒道:“想清楚再回答。”

恬期驚疑不定,先捏了顆藥塞嘴裏,低着頭,想了很久,才磨磨唧唧道:“我覺得,我是。”

“你覺得?”

“我覺得。”

“你是?”

“我是。”

息旸笑了一下,他的手順着恬期的腰往下,恬期下意識抓住他的手,眼圈紅了,小聲說:“你幹嘛呀……”

“你怕什麽?”

“我不是,怕,我,我是害羞……你,你不要亂摸我。”

“那我換個問題。”息旸說:“你是不是,男扮女裝?”

恬期搖頭。

息旸吸了口氣,保持微笑:“想清楚再說。”

恬期再次搖頭:“不是,我是女的,我是,相府的千金小姐,我爹,就只有我一個孩子……我有四個哥哥,全都夭折了,因為,我最小,所以,父親從小就很疼我,後來……你非要娶我,父親迫于你的壓力,把我嫁給了你。”

息旸臉色慢慢繃緊:“你就是不肯說實話,是不是?”

恬期嘴唇抖了抖,驀然鼻頭一酸,道:“你要我說什麽實話啊?我就是相府千金,是你的皇後啊。”

“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麽了?”

“哪家女子跟你一樣?恬期,我再給你一個機會……”

“我就是女的!”恬期忍無可忍,一邊掉眼淚,一邊認真道:“我就是女的,只是,只是我得了一種病,舅舅說,我,靈肉不合,靈肉不合你知道是什麽意思麽?就是,本來,我應該是女的,可是,可是半途,忽然之間,得了男病……”

他哽咽了一下,抽噎道:“那,那我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東西,你以為我不難過,不害怕麽?所以,所以我才不敢跟你行房,我就是怕你,嫌棄我……”

息旸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恬期繼續道:“畢竟我一開始……都特別害怕,想自己割掉呢。”

“我可以幫你割了。”

“……但我怕疼。”恬期牙縫裏冒着冷氣,道:“反正,我,已經很痛苦了,你要是嫌棄我,就,把我休了吧……”

息旸很久沒有說話。

恬期屏住呼吸,忽聞他道:“阿期。”

“啊?“

“你覺得我是傻子麽?”

“……”恬期紅着眼圈,咬牙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就是因為,知道你不信,所以才一直瞞着你的,怎麽,你現在是認定我不是女子的是麽?息君堯,你這麽覺得了,就不會再喜歡我了是麽?你之前說就算我說太陽從西邊升起,你也相信,都是騙我的對麽?”

恬期心裏不是滋味兒。

就因為是男子,所以,曾經的喜歡就不再是喜歡了,息旸的愛,也不過如此。

他擡手按住息旸的手臂,起身想要離開,卻被他再次摟了回來,他跌坐在息旸懷裏,忍住眼淚,道:“怎麽,我不是你喜歡的那種女人,你就要殺了我麽?”

“我只是想聽你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恬期把自己代入一個怨婦,眼淚洶湧,道:“我就是女的,從小我娘就喊我玉顆兒,表哥他們都叫我玉顆妹妹,我爹帶我出門都說我是女兒……我,我還嫁給你,我穿着紅嫁衣,戴着紅蓋頭,息君堯,你才是始亂終棄的那個人,你根本不喜歡我,就因為我多了個東西,你就不喜歡我了……你耽誤了我,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親了我那麽多次,還逼我跟你睡在一起,我名譽全被你毀了!以後不會有人願意娶我了!”

息旸:“……”

恬期一臉真情實感,他看了一眼息旸,嘴巴扁成曲線,“你,反正,我不是欺君,我就是女的,只是,莫名其妙有個東東……我沒欺君,你不能殺我,也不能,殺我全家。”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弱了下去。

恬期并不确定息旸是怎麽想的。

但這會兒承認就等于是欺君,他只能睜着眼睛說瞎話,賴皮到底。

息旸忽然擡起手,給他擦了擦眼淚,恬期臉頰被他的手掌擦過,泛起一層薄紅,他道:“說實話對你來說,就真的這麽難麽?”

說實話其實不難,但要是承認欺君,很難。

恬期一字一句的道:“我一直說的,都是實話。”

息旸看了他一會兒,道:“好,我信你。”

恬期懵了一下。

他以為息旸會屈打成招的,他默了一會兒,猶豫道:“你,你信我?”

“怎麽,你覺得自己不可信?”

“不。”恬期道:“我可信的,只是……只是我也知道,我說的,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沒想到,你,你真的會信。”

“你也知道自己說的匪夷所思。”

“……對于外人來說,自然,匪夷所思。”恬期一本正經道:“但,但你信我,我這個,真的,不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我是後天,長出來的,你小時候見到我,不都喊我玉顆妹妹……你記得吧?你還說過,第一次見我,我頭上戴了朵花兒……”

“記得。”息旸道:“可還有其他事沒有與我說了?”

“……沒了。”這回是真沒了,要是息旸能接受他是個長着南艮的女子,那,他就真沒話說了。

“那……“息旸再次開口,恬期卻忽然又想到了什麽,打斷了他,道:“我父親,我父親,也沒有欺君,他,他其實一開始就想跟你說這件事的,就是跟你說,我患病的事……然後,然後,因為怕你接受不了,會覺得,我是男子,所以,就,沒說,他也是怕刺激你。”

息旸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還有呢?”

“……你,不會對我家,下手吧?”

“你患病,我只會心疼,怎麽會對你下手呢?”

真的假的啊?恬期總覺得他平靜的表情之下似乎在醞釀着什麽風暴:“你,真的不生氣?”

“我應該生氣?”

又是反問,恬期暗惱自己怎麽那麽嘴快,道:“當然不應該!你,你若是生氣,就是負心漢,你就是嫌棄糟糠之妻……我我健康的時候你喜歡,得病了你便不喜歡了,你若是這樣,一定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息旸笑了一下,道:“是啊,所以,我不會負你的。”

“……哦。”恬期覺得他笑得有些可怕,他低下頭,又忍不住道:“其實你你要是接受不了可以把我休了的……”

“我應該把你休了?”

這個的确完全可以的,恬期想着,道:“畢竟,我,我不能生育……那,那也算是犯了七出,你要是想休了我,也沒關系……我們夫妻一場,我,我也能理解你。”

“不。”息旸雙手環着他,道:“我若休了你,便會壞了你的名譽,日後便無男子再敢娶你,這樣的事,我做不來。”

“……你,你倒也不用擔心我,其實名譽什麽的,我也沒那麽在意,我的意思是,我特別,特別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不是那種人。”

“哦……”

“如此一來,你對我,應當完全坦誠相見了。”

恬期下意識點頭。

“那麽……”息旸認真道:“可否,履行以下妻子的義務?”

“……啊。”恬期傻傻道:“義務,哪個呀?”

“今晚,便圓房吧。”息旸思索了一下,道:“既然阿期患有男病,那麽這旁門左道,是非走不可了。”

“……”

“有勞阿期。”息旸的手指劃過他的腰側,輕聲道:“親手調制魚水膏了。”

“畢竟你的病,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你說對麽?”

作者有話要說:  桃:呵,虛僞。

羊:。

承蒙關照{催更},二更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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