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老無所依

現在各隊的得分情況是:Mick隊積分15分。年未已和陳路遙隊積分11分。晉爵隊和曾許諾隊積分9分,徐啓祥隊積分7分。

年未已他們的積分勉強安全,而曾許諾也因為獲得隐藏積分而幸免于難。Mick那一組仗着先天優勢分配到最簡單的密室,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第一。晉爵和陳路遙那兩隊的表現在意料之中,沒有引人注目的地方。徐啓祥那一隊很不幸地排名墊底,不清楚是不是游戲過程中兩人産生争執,耽誤了時間。但不管過程如何,現在結果出來了,就會有一人登上DEATH THEATER的舞臺。

在徐啓祥那一隊中,倪尚的得分應該是比徐啓祥低的,所以她被選中,成為這一輪的淘汰品。

年未已緊挨着魏子虛坐下,抓一把爆米花咀嚼。他看見幕布徐徐拉開,一個老婦人推着輪椅,走向舞臺中央。

“你媽媽把你托付給我的時候,你才剛會走路。我讓你和我女兒歡歡玩在一起,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養大。”老人手握輪椅扶手,在舞臺上遛彎兒,笑着跟輪椅上的人交談。

倪尚全身被固定在輪椅上,她的脖子以下到腳底包裹着一層金屬外殼,金屬表面由細小的幾何體組成,嚴絲合縫地貼在皮膚上。舞臺上燈光明亮,倪尚止不住地顫抖,眯着眼睛往黑暗的觀衆席看去。有個黑影試圖爬上舞臺,年未已從背影認出那是徐啓祥。他看起來焦慮萬分,但年未已還是不合時宜地想到他從背影看真是跟魏子虛一模一樣,如果不是魏子虛現在就坐在一旁,他都要以為魏子虛跑到臺下去了。

徐啓祥想去到倪尚身邊,可是舞臺四周遍布電磁屏障,徐啓祥一靠近就會被電極。但他沒有退縮,直到手掌和膝蓋被電的血肉模糊。坐在觀衆席的陳路遙終于看不下去,強行把徐啓祥按到座位上。徐啓祥剛一入座,沙發便伸出束縛環,像第一天他們初來乍到時那樣固定住徐啓祥,阻止他離開座位。

舞臺上響起節奏舒緩的老歌,像是福利院午休時會放的廣播,不急不躁的,同時伴随着老人們閑聊的音效。老人推着倪尚,用慈愛的聲音娓娓道來。可惜倪尚被固定住,無法擡頭去看她現在的表情。

“你媽媽是個性格獨立的女人,你應該也遺傳了她,從小就很有主見。你總問我你媽媽的現狀,每個假期都要去見她,你崇拜她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而我和歡歡都很普通,我養了你這麽多年,總也養不親。”

老人笑了一下:“但我們還算相處融洽。我們之間鬧過最大的矛盾,就只有你找的那個男朋友的事了。”

老人話音剛落,倪尚的手指擡起三根,她的手指就在她驚恐的注視下齊齊向後折斷。

“啊——”倪尚疼得向上弓起身,叫聲凄慘,但骨折顯然不會就此停下。她的手指被折斷後,金屬表層又擡起她的手掌,從中間往後折斷,像卷竹簾一樣層層卷起。

“我是為你好,男人必須要比女人優秀,生活才會幸福。他配不上你,這有目共睹。可是你非要跟他好,自己搬出去再也不回來住。歡歡嫁到國外了,我一個人實在寂寞,只能去敬老院找找伴兒。後來我老了,話說不利索,沒有唠叨你的能力了,你終于願意來敬老院陪我。”

老人露出了輕快的笑臉,坐在輪椅上的倪尚滿頭大汗,痛苦地呻吟:“啊...嘶——”她的半條胳膊被折起,痛得面無人色。她哆嗦着轉過頭,在觀衆席中找到了徐啓祥。

徐啓祥整個人呆住了,似乎完全沒料到這慘烈景象。倪尚張開口,氣若游絲地說:“啓祥......”

“啓祥......對不起,太疼了......實在是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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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動......‘戀人’牌。”

下個瞬間,徐啓祥臉上褪盡血色,蜷縮起來發出不成聲地低吼。年未已記得,徐啓祥曾說過“戀人”牌的技能是“分擔”,兩人會分擔所有疼痛、增益,信息。倪尚承受不了處刑的疼痛,便用“戀人”牌分了一半給徐啓祥。

減輕了一半疼痛的倪尚緩緩吐出一口氣,苦笑道:“我本來不打算用‘戀人’牌,因為有些事情,我一輩子都不想讓你知道。”

音樂聲降低,臺下可以清晰地聽到骨頭折斷的聲響和倪尚的喘息。

“後來,我得了老年癡呆症,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老人繼續說道:“我依稀記得你說公司資金短缺要被收購,是很危急的情況。我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叫歡歡和我一起攢錢——但我們的那點錢,連你要的零頭都不夠。”

“我看着你給我買了意外險,受益人寫了你的名字。”t

年未已盯着徐啓祥看,徐啓祥身上沒有傷口,痛得卻很逼真。他想到徐啓祥頭部有開顱手術留下的痕跡,覺得可能是他被植入了什麽東西,可以直接刺激大腦皮層。年未已塞了一**米花,考慮起DEATH SHOW的精細安排,徐啓祥的技能正好跟倪尚配套,可以實現痛感和信息的分享,要是換了別人該怎麽實現?而且臺上說到投保意外險的事,病患投保被拒的概率很大,真實情況可能更加複雜,DEATH THEATER的內容有多少是編造,這些個人隐私的事情他們又是從何得知?

年未已心裏想着這些,看向臺上,倪尚四肢都被折斷,已經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人推着她散步,似乎回想起了甜蜜的往事,微笑着放慢腳步:“我幫了你一個大忙,沒有成為你的累贅。這大概是為人父母,最欣慰的事了。”

“你知道我對牛奶過敏。”老人說:“你讓你男朋友做了乳酪面包喂我吃。那天晚上我呼吸道堵塞,窒息在敬老院的床上。”

徐啓祥聽到這話,驚訝地擡頭看向舞臺。但倪尚已經無力做出反應。

她四肢卷曲,不成人形,金屬表皮開始折疊她的脊柱。她面部不停抽搐,逐漸變成會呼吸的肉塊。老人推着她轉圈,血水從輪椅上流下來,連成一條血紅的軌跡。

老人邊走邊說:“我一點都不恨你。家人之間,哪會有什麽深仇大恨呢。我只是覺得很寂寞。我曾經有一個你媽媽那麽優秀的閨蜜,有過一雙可愛的女兒。可是到我死時,沒有一個人陪在我身邊。我想按鈴叫敬老院的看護過來,我做不到,沒有一個人能幫我。”

“我以為是我自己太敏感,受不了這樣的寂寞。可是敬老院裏其他的老人告訴我,這都是常事,只能去适應。現在老齡化這麽普遍,子女事情多,照顧不過來,我們能不給孩子添麻煩就好。而且我還比他們幸運一點,因為我有病,有時候腦子不清醒,我就不用每時每刻面對折磨人的寂寞。”

“但我還是很寂寞。為什麽年紀越大擁有的越少,我想不明白,也适應不了,可是我就連時間也所剩無幾了。”

“唉,我真是,跟孩子說了這麽多不好的話,回頭要被年輕人笑話了。”老人停下來,俯身對倪尚說:“以後多來看看媽媽好不好——盡管你從來沒叫過我‘媽媽’。但媽媽相信你這次不會食言......因為你已經哪兒也去不了了。”

金屬表皮縮成小小一團,碎肉從縫隙間漏出來,金屬壓力很大,将她的骨頭擠壓致密,直到壓成一個圓盤大小,兩只手能捧起來的重量。老人滿意地看着那個圓盤,轉過身,一邊哼着老歌,一邊推着輪椅走向幕後。

音樂聲消失,厚重的幕布遮住了舞臺,劇院天花板的燈亮起來。

【演出結束。明早八點進行下一場游戲,不見不散。】

年未已喝完最後一口奶昔,從沙發上站起來。奶昔的甜味模糊了空氣裏的血腥味,仿佛能稍微阻擋住蔓延開來的恐慌。他看見徐啓祥彎着腰深呼吸,那個男人剛剛完整經歷了一遍持續骨折的疼痛,現在被汗水浸透,就跟年未已剛從水井裏逃出來時差不多。徐啓祥抹了一把臉掙紮着站起來,他才剛離開座位,腿就一軟,跪倒在地。他毫無知覺地爬起來,跑到臺下,撐到臺面上之後鑽進幕布裏。至于他看到自己女朋友的碎肉塊時作何感想,就沒人知道了。

耳邊傳來小聲的碎碎念,年未已聽見曾許諾坐在他們後排,低頭咒罵着“賤人”“騷狐貍”。他回頭去看曾許諾的時候,她一抽氣趕緊噤聲,轉過臉去,亂糟糟的頭發像一個陳年毛線球。Mick和Jin早在音樂聲一結束就離開劇場。陳路遙不忍心去看舞臺上的慘狀,離座而去。一個女人在年未已身後深深嘆了口氣,有明顯的顫音,秦歸璨揉着眼睛走過他身旁。

“走吧,繼續呆在這裏幹什麽。”

魏子虛站起來,嫌棄地看他一眼:“這都能吃得下去。把你的垃圾帶走,別扔地上。”

“好。”年未已回答完,總感覺魏子虛說這話更破壞氣氛。他擡頭的時候正好與魏子虛對視,兩人同時愣了一下。

他們兩人從密室逃出來後,一路奔走到現在。年未已這時突然看到魏子虛正臉,雖然有些狼狽但掩蓋不住那副漂亮的皮相。魏子虛就是用這張臉貼近他,在他耳邊說下流的情話,用他白皙的手幫年未已解藥效,可惜暗室裏光線不足,年未已看不清細節,那個時候的魏子虛他依然覺得很陌生。

魏子虛皺了一下眉,輕輕咳嗽一聲,似乎有些尴尬地別開眼:“趕緊回房間洗個澡,你看看你髒成什麽樣子了。”

經魏子虛提醒,年未已立刻在意起來,低頭看自己黑不拉幾的白大褂,心裏直發毛。

他剛要拔腿回去洗澡,想到一事,回頭對魏子虛說道:“對了,你先跟我來,有個好東西給你看看。”

年未已說得神秘,強行帶着魏子虛往他房間走。

進了房門,年未已趕緊把門關上,有點興奮地走到衣櫃旁邊,搓了搓手,告訴魏子虛:“24度8分13秒,定位就是我房間的衣櫃哦。”

“什麽東西......”魏子虛看着那衣櫃,猜測道:“你說坐标定位?你昨天拿了周僮的芯片......該不會今天試驗了那個傳送功能吧?”

“Bingo!”年未已得意地說:“我做了個實驗,看能不能把他帶出來。”

年未已打開衣櫃,眼前一亮,探身進去抱出來一副骷髅。骷髅戴一副無框眼鏡,穿着駝色毛衣,任由年未已擺放在椅子上。

魏子虛眯起眼睛:“你把他帶出來幹什麽?傳送空間是有使用次數的吧,你這是在浪費機會。”

年未已說道:“一共6次,現在還剩4次了。也說不出是為什麽,我實在是覺得很在意。而且啊,現在我們知道傳送空間足夠一個人進去,你說活人可不可以被傳送呢?”

“別試。”

魏子虛盯住年未已,十足嚴肅地說:“你別的都可以胡鬧,這個絕對不能試,你必須跟我保證。”

年未已:“額,我就是問問而已。這麽大的空間,傳輸中少不了折疊變形,我不會自己進去試的,其實我比你想的要惜命。”

“那就好。我回去了。”魏子虛看了一眼骷髅,不願多呆,轉身走出門外。

年未已美滋滋地把骷髅擺正姿勢,拿一本書放到他腿上,自言自語道:“連骨架都這麽特別的人,生前應該也是一個特別的人吧。”

“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罷了。”

年未已聽見魏子虛小聲嘀咕了一句,疑問道:“你說了什麽?”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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