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雲野一開始是拒絕的。

因為他對蘇絮的第一印象是傻乎乎。

傻乎乎的人他懶得去關注。

哪知道這意識共感不受他控制,

一天之中總是能驚鴻一瞥窺得三五秒景象，有幾次時間偏長能有一分鐘。

于是他對蘇絮的印象一改再改。

直到某天，他在沙丘上看着夜色中的海岸，忽然想起了這個人。

在他置身偌大天地間，沉浸無邊孤獨的時候見到了她。

雲野眨了下眼，看見蘇絮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 嬌憨地打了個哈欠, 剛醒來還有些迷糊，等她睜眼看清四周時，雲野已經轉過頭去了。

國內晚上七點, 蘇絮下機。

她戴着帽子和口罩，防止被人認出來。

剛出機場, 就被蘇家的人接到。

雲野把人送上車, 蘇絮搖下車窗，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司機跟管家都不敢動也不敢多話, 只能悄悄豎起耳朵。

“怎麽感覺我有些像離家出走被抓回去的小公主？”蘇絮吐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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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跟司機聽得滿頭黑線。

“還公主？”雲野挑眉。

蘇絮眨着眼，“不像嗎？”

雲野點了點她的額頭，笑：“回家吧小公主。”

蘇絮朝他招手, 車子啓動時搖上了窗戶。

雲野看着她消失在視線中, 入夏後的夜風還是有些涼。

他靜靜地站了好一會。

蘇絮跟他不一樣。

她與這個世界有着頗多聯系，需要遵從許多規則，否則會帶來巨大的煩惱。

而他孑然一身，可以為所欲為。

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雲野轉身，消失在夜色下。

蘇絮被叫回國, 第二天又被叫去蘇家見老夫人，陪對方喝茶到下午，發現她把婁傲也叫來了。

婁傲沉着臉，身着正裝，看起來像是從公司出發趕過來的。

他落座後，接過茶壺自然地給老夫人倒着茶。

簡直孝子。

蘇絮看的想笑。

老夫人淡聲說：“之前提過的綜藝，已經确定下來了，過段時間，你倆就一起去吧。”

婁傲端茶的動作一頓，朝蘇絮看了眼。

蘇絮沒說話。

氣氛莫名的尴尬詭異。

老夫人神色不變，冷冷淡淡地說：“怎麽，不是你說的，要給你們相處的時間和機會嗎？”

蘇絮單手支着下颌，笑盈盈地說：“我是無所謂，可您想想，人家一個公司霸總，去參加什麽娛樂綜藝，怎麽看都有點掉價是不是？”

這一說，倒顯得婁傲才是那個靠後臺進組的人。

只要預測一下到時候網上怎麽讨論婁傲的話蘇絮都忍不住想笑。

婁傲當然是拒絕的。

可老夫人說：“我讓他配合你已經夠給你面子了，你們要是不願意，那就立馬宣布婚訊。”

絕殺。

婁傲微微抿唇，淡聲說：“什麽時候開始？我安排一下時間。”

蘇絮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婁傲這個笨蛋，只要他想拒絕，本來有一大堆借口的，偏偏——慫包！

老夫人将管家遞過來的相關資料頁放在桌上，分給兩人各一份。

這個綜藝策劃的十分适合他倆。

名字叫做《四季》，根據季節一期定一個主題，會去往很多地方取景拍攝，的确适合培養感情。

在老夫人眼裏，這不是一個綜藝，而是一個促進兩人感情的方案N。

她本人對此方案十分滿意。

蘇絮翻了兩頁，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婁傲跟着起身，面不改色道：“我送她。”

兩人對視一眼，意外默契地朝外走去。

家門外，蘇絮開了後車座的門，彎腰進去。

婁傲依言送她回家。

他不時朝後座的蘇絮看去，唇角微抿着，想問話又別扭的無法開口。

倒是蘇絮摸手機時，看見推送消息，發現林澤跟安素素的電影官宣了定檔時間。

于是她問婁傲：“你跟林澤關系好嗎？”

林澤？

聽見這個名字的婁傲皺起眉頭。

他說：“不熟。”

“不熟你找他給安素素拍電影？”蘇絮擡眼朝他看去，不解道，“這還不熟嗎？”

婁傲沉默半晌後，說：“他是林旭的弟弟。”

蘇絮：“林旭是誰？”

婁傲說：“……我朋友。”

“那你覺得這電影會火嗎？”蘇絮問他。

婁傲神色漠然道：“我不感興趣。”

蘇絮不相信：“安素素主演的，你說不感興趣誰信呀。”

婁傲閉嘴不說話。

蘇絮看了看定檔日期，就在月末。她翻着評論，上次助理的事情後，唐雪跟她的死忠粉可恨死安素素了，這評論大部分都是黑她的。

婁傲從後視鏡裏看了眼蘇絮，沉聲說：“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拒絕嗎？怎麽這次綜藝的事情卻答應了。”

“上綜藝本來就對我有利，我為什麽要拒絕？”蘇絮納悶地反問。

婁傲聽得心裏暗惱，握着方向盤的力道加緊。

“倒是你，明明有一百個借口可以拒絕，卻是半個字都不說。”蘇絮看着開車的婁傲說，“什麽不利于企業形象，怕網上奇怪的傳聞，公司形成緊張，哪一個不能說？”

婁傲冷笑道：“說了有用嗎？”

蘇絮：“你沒說過怎麽知道。”

“蘇絮，不管怎麽樣你都是蘇家人，你以為……”婁傲話還沒說完就被蘇絮打斷了，“在老夫人眼裏我還真不是，她老人家都願意要我跟你結婚過渡家産給下一代，也不肯直接給我。”

蘇絮伸手輕敲了下他的車椅背，坐直了身子湊過去說：“跟我合作不好嗎？推翻老夫人獨權。”

婁傲面無表情地說：“我已經答應過你了。”

“你得有點行動呀！”蘇絮恨鐵不成鋼道，“從拒絕綜藝開始！”

“我自己看着辦。”婁傲蹙眉，轉移了話題，“你怎麽去的非洲？”

“怎麽去的，當然是坐飛機去的，不然坐船開車啊？”蘇絮沒好氣道。

婁傲好一會沒說話。

蘇絮意識共感，看見雲野穿着迷彩服行走在雨林中，身後跟着一只老虎。

她正驚訝萬獸之王雄威時，冷不防聽見婁傲問：“跟你那位小情人一起去的？”

蘇絮：“……”

“你、你有病啊！好端端的幹嘛說什麽小情人！”蘇絮擡眼瞪他，懷疑婁傲是被趙恒附身了。

婁傲冷笑道：“去接你回來的司機都說了是他，不是情人是什麽，上次在酒店的時候夠明顯了。”

蘇絮正要再罵，手機傳來微信提示。

雲野：“？”

蘇絮嗷嗚一聲。

完了，他聽見了。

“你自己家養小情人就行別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蘇絮幽幽反駁着，一邊打字跟雲野解釋是誤會。

婁傲說：“老夫人也知道了。”

蘇絮不以為意，“她老人家對這種事不在乎。”

就算她真跟婁傲結婚還出去亂搞，老夫人也不會阻止，只會要求她不準暴露給蘇家抹黑，順帶平日裏為此事各種鄙夷嫌棄她。

蘇絮擡頭看婁傲，冷笑道：“你以為老夫人會不知道你跟安素素的事嗎？”

老人家什麽都知道，但因為兩人都在表面妥協按照她的計劃進行，所以才沒有對安素素發難。

婁傲顯然也清楚這一點，他抿着唇沒說話，神色卻陰沉了幾分。

把蘇絮送回公寓，看她下車時，婁傲忍不住問：“那男人是做什麽的？”

蘇絮回頭問：“誰？”

婁傲面無表情地說：“你表哥。”

蘇絮：“……”

“我沒有表哥！”她氣道。

婁傲又道：“叫表哥的情人。”

蘇絮聽得想掐死他。

“他是專門殺渣男的！”蘇絮甩下這句話後高冷離去。

留下婁傲滿眼看傻子的眼神目送。

雲野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安排了一個新職業，他正跟一只孟加拉虎在雨林裏漫步巡視着。

邊走邊看手機。

想到剛才蘇絮在跟誰在一起，雲野不由眯着眼。

再看蘇絮這一連串的解釋，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個小弧度。

“別理婁傲這個神經病！他瞎說的！”

“我看見有老虎！老虎！老虎！”

“萬獸之王！”

“可以摸麽！”

等蘇絮回家後，雲野把她召喚到身邊來。

遠處是沼澤地，漲潮時水漫過林間地，退去後地面變得泥濘。

雲野穿着皮靴，上面沾染着泥點，因為蘇絮要來，他特意去較高的林地上，避開了泥濘地。

孟加拉虎在蘇絮來時打了個哈欠，它的毛茸茸卻并非可愛，而是威嚴兇猛。

身長體大，棕色與白色交疊，全身都有黑色的條紋。

蘇絮朝它伸出手友好地打招呼：“你好呀。”

孟加拉虎嗷了一嗓子，蘇絮縮回手，眼巴巴地看雲野。

雲野挑眉笑：“怕什麽，跟你打招呼。”

不愧是你虎哥！

蘇絮又朝它伸手，快而輕地摸了下它的頭。

皮毛柔軟，太好摸了。

讓人愛不釋手。

于是蘇絮又壯着膽子多摸了幾下，內心噫嗚嗚噫，麻麻呀我有一天竟然能毫發無傷地摸到野生孟加拉虎，圓夢了！

“我可以拍照留念一下嗎？”蘇絮期待地看着老虎。

老虎朝她走近兩步，去看她的手機，似乎感興趣。

蘇絮很開心地跟它合照。

“耶！”她拍完了很是感動，問雲野，“大王怎麽稱呼？”

雲野說：“巡邏時遇見的，它吃飽了就跟着我一起去巡山，我覺得你叫它大王就很不錯。”

“你在巡山嗎？我也去！”蘇絮舉手。

“你別去了，路難走。”雲野指了指下邊的泥地，“一腳下去怕你陷裏面。”

蘇絮：“那我跟大王在這玩，你去巡山吧。”

雲野眼角輕抽道：“你膽子倒是挺大，就怕我走後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蘇絮：“……”

她摸着大王的頭一臉為難。

雲野被她看了一會，拿她沒辦法，蹲下身說：“上來。”

蘇絮笑容明媚，開開心心地撲上去。

雲野背着她往下邊走去，大王漫步跟在周圍。

蘇絮伏在寬闊結實的背上，一手環着他的脖子，一手拿着手機說：“來，我們也拍一張紀念一下。”

雲野沒好氣道：“紀念什麽？”

“紀念……紀念你背我！上次沒有拍，這次拍。”蘇絮說着看向鏡頭，“3、2、1——”

咔嚓。

午後的陽光高高地從枝桠間落下，一地斑駁碎影。

照片裏的蘇絮笑得很甜，背着她的男人俊朗帥氣，看向鏡頭時眼裏有幾分淡淡的笑意。

蘇絮把這張設置為屏保壁紙。

想了想又覺得不行，容易被人發現，于是又改了。

雲野說：“發我一份。”

蘇絮歪頭去看他，“你也要？”

雲野面不改色道：“拍了我我當然要，你要是把我拍醜了怎麽行？”

蘇絮倒是沒有多疑，發了他一份。

“你怎麽拍都不會醜，超級無敵宇宙帥！”蘇絮跟他聊天，說起電影的事，“林澤的電影月末就上映了，宣發有點厲害，網上哪都能看見相關的。”

雲野說：“不看。”

蘇絮笑道：“知道你不看啦，但這日期跟聶導的紀錄片撞了，兩邊同天上映，他倆是故意的吧。”

雲野懶聲說：“他自己找死，誰攔得住。”

“也不是沒有勝算的，畢竟是聶導。”蘇絮說，“到時候我肯定去看！”

她說完去看雲野，雲野沒說話。

蘇絮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雲野側臉，“不看。”

“口是心非。”蘇絮笑他。

雲野翻了個白眼，邁步前行。

大王已經走得稍遠一些，把兩人甩在後邊。

畢竟它覺得自己跟着這兩人有點孤獨。

如蘇絮所說，林澤那邊的宣發十分厲害。

相比之下，聶舒的紀錄片關注度雖然不低，但在對方霸屏式宣傳下，就顯得有些弱小可憐。

蘇絮就很直白。

微博更新圖片時，都會補一句《萬物和你》上映倒計時第x天。

娛樂圈所有人都知道了蘇絮是聶導粉。

聶舒對此很是感動。

上映當天，聶舒跟蘇絮喬裝打扮，偷偷混進了首映場。

譚之行看了看身邊兩個戴着口罩帽子墨鏡的神人，翻了個白眼後抱着兩桶爆米花進場了。

“人挺多的啊。”聶舒看着入場的人們，“滿座啊。”

坐在最後一排，看着下邊烏壓壓的人頭，聶舒滿意了。

蘇絮剛落座，發現身旁剩最後一個空位，心裏正有預感時，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坐下。

雲野戴着眼鏡，一手拿爆米花，一手拿飲料。

蘇絮指了指他的眼鏡說：“你戴着這個幹嘛？”

雲野陰郁道：“想看3D，這男人連個3D都拍不起還想火。”

蘇絮接過爆米花桶遮臉笑着。

被雲野吐槽的聶舒正拿着手機碎碎念：“這我一定要跟雲野說，老子首映場滿座，滿座！你不來吃虧了吧，現在你想來都沒用了哼！”

燈光暗下，電影開場。

低語的衆人都安靜下來，目光集中在前方的屏幕上。

主題是反偷獵盜獵。

它拍攝了不同野生動物自由生活的畫面，它們在林間散步，草原追逐，夜色下相依而眠。

它們本是遠離人類居住地，可人類每一次的環境開發，它們都在退讓。

每一次的退讓都伴随着不同程度的死亡。

還有一種死亡，比環境開發污染更加殘忍痛苦。

被剝皮的藏鈴羊，拔下鱗片的穿山甲，取皮剝膽的黑熊，冰冷美麗的象牙，紋路漂亮的虎皮——許多猛獸十分厲害，一張嘴就能咬斷你的脖子，大多數人對它們的印象是兇猛，會懼怕。

可它們也敵不過一聲槍響，或水源和食物中無法察覺的化學毒藥。

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這樣的事一直都存在，過去，現在，未來——

蘇絮看得很認真。

在屏幕上播放盜獵團夥對一只倒地的大象進行切割象牙時，蘇絮忽然發現世界變了。

影廳的光亮依舊是暗淡的，只有屏幕發出的光芒。

黑壓壓的人頭，變成了模樣不一的動物。

小到兔子，大到獅子老虎。

她左手邊的譚之行變成了小花。

滿座的影廳，每一個位置上都坐着一個瀕危物種。

遠在印度雨林中的大王，北美洲山脈上帶着三只幼崽散步的美洲獅，塞倫蓋蒂草原上休息的獅群——

天上飛鷹，只生活在高原上的黑頸鶴，低頭食草的藏羚羊——

在海域中孤獨歌唱的藍鯨，深海下的瀕危魚類，追逐海狗的虎鯨，捕食上岸的企鵝——

它們都短暫的停下了動作，看向了天際那發光的屏幕。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不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