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季秋陽對姜玉欽的嫌棄并不在意, 反倒忍不住搖了搖頭,輕笑道,“這孩子。”

可不就是孩子嗎, 姜玉欽如今才十三,半大少年,而季秋陽已經二十是個青年了。

然而這三個字似乎讓姜玉欽不滿, 腳步一停又轉了回來,蹭的兩下爬上馬車掀開車簾子就進來了。

車廂內很溫暖也很寬敞, 在空着的地方還燒着一個看不見碳的碳盆, 裏頭很是溫暖。姜玉欽打量了一番這馬車心裏挺不是滋味的,他姐都沒說給他弄一輛這樣的好馬車。

“你與岳父這是去了哪裏?怎的這樣早?”季秋陽見他打量馬車,便道, “你姐姐特意讓人改造的用來每日送我來回書院, 是不是不錯?”

是不錯,但是也勾起了姜玉欽的嫉妒之心。再看季秋陽便覺得這姐夫是故意說這話給他聽的,實在太奸詐了。

姜玉欽涼涼道,“大清早的當然要奮鬥掙錢給姐姐花了。”

話裏的酸味能熏死人了, 季秋陽不由失笑, 然後颔首溫和道,“知道上進很不錯。”

姜玉欽一拳似乎打在了棉花上, 人家壓根沒感覺,頓時更加氣惱。

沒一會兒馬車到了書院, 季秋陽道, “可是要一起讀書去?”

一聽見讀書姜玉欽的臉都變了,話都不說一句蹿下馬車就跑了。

季秋陽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道,“我會在你姐姐面前誇你的。”

姜玉欽一個踉跄險些摔倒,他扭過投來瞪着他道, “你敢說試試。”

放完狠話小少年就跑了。

季秋陽無奈搖頭,卻有些疑惑姜玉欽到底做了什麽能讓之前對他們姐弟沒個好臉色的姜大川對他那樣的态度。

經商的事他不懂,但很多事情上卻有共同點,所以他認為要麽是姜玉欽拿捏到了姜大川的軟肋,要麽是姜玉欽能給姜大川帶來好處。

姜大川只是個小地主,做夢都想變大變強最好能打敗賀家。

聯想到之前姜玉欽跟着賀家商隊去府城的事兒,難道姜玉欽令姜大川賺錢了?

姜家的事他不好插手,只能回去與姜靖怡說說了。想必他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擡步進了書院。

“季兄……”

季秋陽眉頭微微一蹙,回頭便瞧見汪承澤過來了。

書院規定來此讀書不得帶下人,所以不管是季秋陽的馬車還是汪承澤的下人送到門口便掉頭了。季秋陽待人到了跟前才冷淡的打招呼,“汪兄。”

“嗯。”汪承澤目光落在他臉上,笑道,“傷口好了啊。”

季秋陽微微颔首,“是。”

說着兩人踏着落雪往裏頭去了,汪承澤嘆了口氣道,“明年秋天季兄可是要參加鄉試了?”

季秋陽沒有否認,就聽汪承澤道,“我明年也要參加了。咱們到時一起?”

季秋陽沒有應下也沒反駁,“離着明年秋日還有大半年的時間,等到時候再商量不遲,若是書院去的人多興許能夠一起去。”

“也好。”汪承澤四方臉,濃眉大眼,透着一股子實誠的感覺,可若非知道汪承澤是什麽樣的小人,恐怕真的會被他這張憨厚的臉所蒙蔽。

想當初不正是因為聽信了他的話才跟着汪承澤出去然後被姜靖怡碰瓷的?

雖然後來的事讓他慶幸,可後面又有汪承澤買兇傷他之事,他怎麽可能還傻傻的沒個防備。

汪承澤觑了他一眼,沉吟道,“季兄是不是對在下有什麽誤會?”

季秋陽神色不變,“汪兄為何這樣講?”

實際上心裏卻忍不住冷笑,你做了這麽多缺德事,難道還要他笑臉相迎?

汪承澤失笑搖頭,“沒有,就是覺得季兄待在下沒以前那般親厚了。”

說着他看着前方似乎陷入了回憶,“想當初咱們關系多麽的密切,卻不想還是生了誤會。之前在下與季兄解釋姜小姐之事,想來季兄也不相信在下的無辜了。”

季秋陽淡淡道,“過去的事汪兄何必一再提及,如今咱們當以學業為重,好生為了鄉試做準備才是,其他的都是過眼雲煙,并不用在意。”

說着他拱手道,“在下還要去找夫子,先失陪。”

說完季秋陽挺直腰背不乏從容的去了,汪承澤站在原地瞧着他離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此間學院影響力雖然大不如從前,可夫子還是不錯,而且據叔父傳回來的消息,本書院中有一夫子與京城中是有聯系的,而那夫子卻恰恰是他們的恩師,對季秋陽格外的厚愛。

汪承澤憨厚的臉上閃過不屑和惱怒,在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的時候又恢複如常轉過身去與人打招呼了。

今日他們不過都是秀才,誰知明年秋日後又有幾人能夠中舉,一旦他們有人中舉再中進士,他們就是同年,日後為官也要守望互助。

當然,季秋陽除外,季秋陽無論文采還是心智都不輸于他,也将是他得到恩師青睐的最大障礙。

上一次是季秋陽運氣好,仗着臉好被富家女救了,但那女子他打聽過是府城人士,下一次季秋陽恐怕就沒那麽好運氣了。

汪承澤好歹順了心氣,與人交談時對方絲毫察覺不出汪承澤心中所想。

季秋陽在書院讀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姜靖怡也看得出來那個汪承澤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哪怕他們已經做了決定過年時給汪承澤以痛擊,但眼下還是的保障季秋陽的安全。

距離上一次季秋陽出事過去也沒多久,只要汪承澤不是腦子壞了,想必也不會短時間內再動手。不然姜靖怡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但姜靖怡還是決定該雇傭保镖,不對,買些強壯的家丁回來,再請個镖師來教一些保護主子的手段。

姜靖怡如今手裏錢雖然不多,但買幾個下人和請镖師還是沒問題的。

之前買的那小院如今因為新廚子往清河縣去了已經空置,姜靖怡便親自去買了六個身強體壯的下人回來讓他們住進了小院,再請來镖師每日教導他們。

姜靖怡并未将此事告知季秋陽,而是私下裏做的。

到了十一月的時候清河縣那邊的酒樓也準備好要開張了。

姜靖怡提前一日過去,等候第二日開張。

這間酒樓姜靖怡懶得重新想名字,直接在原來翡翠閣的基礎上改成了翡翠樓,季秋陽親自題字又找人裝裱,等明日開業的時候便可以掀下來了。

她用季秋陽的字也是有未來的考量,只要季秋陽中了舉便可宣傳一波這是舉人老爺親自題字的,而且是舉人老爺的媳婦開的。若是中了進士那更了不得,估計這酒樓生意更加火爆,哪怕以前沒來吃過的都要來沾沾喜氣。

姜靖怡此時站在門口牌匾下看着牌匾笑的開心,似乎看見碩大的金元寶砸下來的模樣。

“東家,外頭冷,後院小的專門給您收拾了一間房,您且去休息,那房間小的給留着,您想什麽時候過來便什麽時候過來。”孫掌櫃從酒樓裏頭出來笑着道。

姜靖怡應了一聲,對他做事還是很滿意的。

這酒樓在個三岔路口,也就是說東西南三面都有門,等開業的時候不管往那條街上走都能看到這酒樓了。

外頭的确很冷,姜靖怡進了酒樓四處逛了逛,發現改動的地方不大,只桌椅板凳該修的修了,看上去整潔不少,而牆面更是該刷的刷了,只是因為三面門冬日有些透風。

孫掌櫃道,“按照東家的吩咐,今日半夜咱們酒樓大堂便會在牆角處升碳盆,保證屋裏的溫度。”

“不錯。但要注意用火安全。”姜靖怡又問,“這邊廚子可都适應了?”

孫掌櫃回道,“都适應好幾日了,陳茂的确有天賦,李達說讓他在這邊沒什麽問題了。”

“那就好。進去吧,晚上吃鍋子。”姜靖怡跟着孫掌櫃去了後院又吩咐道,“讓傍晚去接夫君的人直接将人接來這邊便是。”

“是。”孫掌櫃應了又退了出去,去廚房查看菜色的準備。

似乎不管是下人還是姜靖怡都絲毫不擔心明日開業會不會沒人來這個問題。

還用問嗎?

不來就燒火鍋燒鹵肉,香味彌漫的時候看你們來不來。

在縣城裏尋常百姓恐怕舍不得常常去酒樓用膳,但小有資産的人便沒那麽多顧慮了。

下午的時候翡翠樓的夥計們出門去發傳單,告知翡翠樓重新開業的事兒,姜靖怡則在盤算晚上吃什麽火鍋。

正想着,阿桃從外頭進來道,“東家,廚房那邊傳來話說買了一頭羊回來,不如晚上您和姑爺吃羊肉火鍋?”

新鮮的羊肉啊,姜靖怡頓時來了興致,“那就來羊肉火鍋,放點羊血之類的,快去準備。”

阿桃笑着應了将熱水壺放下給她倒了水道,“您先喝水暖和暖和,奴婢這就和他們說去。”

火鍋底料是提前熬好的,明日要用的菜色也是準備好的。

因着冬天天冷,能吃的也少,無非是菠菜、白菜還有豆芽豆腐皮之類的東西,像粉絲粉條如今還未出現,姜靖怡倒是讓人做了一些,也就夠自己吃,拿到鋪子裏賣是不夠的。

外頭天擦黑的時候季秋陽回來了,跟在他後頭的卻是姜玉欽。

姜玉欽一進屋瞧見姜靖怡,原本還拉着的臉頓時高興起來,“傻姐。”

“不許胡叫。”季秋陽面上和藹可親,可下手卻非常不客氣,手掌在姜玉欽腦袋上拍了下,氣的姜玉欽直接瞪他。

季秋陽無奈道,“你做什麽這樣瞧着我,難道不是你要跟着我來的?還是我逼着你去書院門口等我了?”

姜玉欽傲嬌的擡頭,“誰稀罕啊,我是想坐我姐的馬車回來。”

季秋陽不與他争辯,笑了笑道,“我似乎聞到了火鍋的香味。”

“你鼻子倒是靈。”姜靖怡道,“的确準備了火鍋。”

眼瞧着人齊全了,廚房的人便将火鍋要用的用具和菜色全都上來了,只是原本以為只有兩人吃并沒有準備太多,瞧着姜玉欽來了,少不得又添了些肉過來。

姜玉欽直接點菜,“我要個羊蹄髈,肉要一些肋排。再來點羊肚。”

“是。”來送菜的廚子一一應了不多時就給送了過來。

姜靖怡瞧着一桌子的菜倒也不擔心吃不了,她飯量不小,而且還有倆男人,就算剩下估計也剩不了多少。

他們在飯桌上沒有食不言的規矩,姜靖怡邊涮肉邊問姜玉欽怎麽來了。

姜玉欽哼哼唧唧道,“想你了呗。”

“是想我這裏的火鍋了吧。”姜靖怡毫不客氣的戳穿他。

姜玉欽哼了一聲,埋頭啃羊蹄子。他才不承認呢,只是姜氏食鋪是他姐開的鋪子,所以他就格外的關注,那邊有來往這邊做買賣或者走親戚的,難免就提起姜氏食鋪也就難免說起如今最火爆的火鍋。

這鍋子不少大戶人家都有,但難就難在湯底上,哪怕是醉八仙那樣的酒樓也是沒研究明白姜氏食鋪用了哪些料,步驟又如何。

姜氏食鋪在這方面保密工作不錯。

姜玉欽邊啃邊道,“有人想收買你的廚子,叫劉達那個。”

“人家叫李達。”姜靖怡說到,“估計想從他手裏弄方子吧。”

姜玉欽嗯了一聲,“你小心點。”

這事兒姜靖怡早就知道了,對方找上李達的時候李達就非常惶恐的跟她說了,對方許諾的還挺大,說事成之後對方會出面将他買過去,讓他負責酒樓生意。

可李達不傻,他的賣身契在姜靖怡手裏,姜靖怡不放人他就走不了。更何況姜氏給了他機會,待遇也好,他是傻了才離開呢。

姜靖怡對此也不在意,這種事在後世都屢見不鮮,更別提在這時候了,只囑咐了李達看好廚房的人,守好方子并不擔憂。

可姜玉欽能提醒她這事兒她還是覺得暖心,“真是個關心姐姐的好孩子啊。”

姜玉欽聽到她這話就忍不住惡寒,他搓搓胳膊嘴巴不停,“你倆真是……”

他不想說季秋陽和他姐很配,甚至他一直覺得季秋陽這人和他姐過日子就不安好心。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季秋陽和他這姐都挺壞的,又很般配。

姜靖怡也懶得和他掰扯這些,随後問他,“你現在在姜家怎麽樣了?”

“還成。”說起這個姜玉欽身上終于有了少年該有的稚氣,“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他說着這話還警告的看了眼季秋陽,季秋陽明白過來這是不讓他說今早看見的事兒了。

季秋陽眨眨眼決定不說了,瞧着這小子似乎挺有主意的,好像真能收拾的了姜大川,那就等着他自己說便是。

飯後姜玉欽賴在這裏不肯走了,無奈之下只能讓人給他收拾了一間房。

夜裏又落了雪,想必明天又是一個寒冷的天氣。

第二日天晴了,地上卻許多的積雪,姜靖怡起來的時候就聽見前頭熙熙攘攘的聲音。

聽見她起身的動靜,阿桃連忙進來端熱水遞帕子伺候她洗漱,順便跟她說前頭的事情。

“很多慕名而來的等着吃鍋子,結果一聽鍋子要到中午,頓時就不幹了,最後沒法子,只能大清早的就把鍋子安排上了。”阿桃滿臉的興奮,“方才奴婢還去前頭瞥了眼,大堂裏人不少,大家為了口吃的真是不怕冷啊。”

客人當然是越多越好,酒樓靠着早點是沒多少進項的,甚至很多酒樓都是接近中午的時候開門,只做午膳和晚膳。但如今有客人願意一大早就來吃火鍋,那作為善良的店主自然不會讓食客白跑一趟了。

姜靖怡笑吟吟道,“若是讓你今晚不能吃火鍋明日再吃,你願意?”

“不願意。”阿桃頓時笑了起來,“這說明咱們酒樓的火鍋好。”

姜靖怡不否認,“那是自然。”

說着她洗漱完畢又等阿桃給她梳了頭發才問道,“玉欽起來了嗎?”

“回東家,姜公子一早跟着姑爺的馬車回鎮上了。”阿桃給她梳了發髻,而後問,“奴婢這就讓人送早膳過來。”

早膳後姜靖怡帶着阿桃去前頭瞧了眼,果然人很多。

今日天雖然晴了,但溫度很低,好些食客來的時候甚至已經排不上隊伍,不得不在酒樓門前搭起的棚子裏等候。

姜靖怡很滿意這種狀況,進了酒樓大堂便聽見人聲鼎沸,建或者誇獎鍋子味道好的聲音。

“東家,您怎麽過來了?”孫掌櫃原本在招呼客人,一打眼就瞧見姜靖怡過來了,連忙問了一聲。

姜靖怡哭笑不得道,“不是說掀了紅綢再開始嗎?”

孫掌櫃讪笑道,“這不是大家太熱情了嗎。”

姜靖怡也不怎麽在意,便出了門去将頭頂的紅綢給扯了下來,“好了,今日所有食客進店消費全部九五折。”

孫掌櫃當即拍手大聲道,“我們東家說了,今日所有菜色九五折。”

“那我回後院了。”這邊沒什麽事情姜靖怡也不在這礙事了,帶着阿桃便去了後院。

在酒樓門口一男子看着人流目光閃動,“這便是季秋陽家的酒樓?”

“公子,這鋪子是季秋陽娘子開的。”一旁的仆人微微躬身,低聲回答,嘴中滿是不屑,“那季秋陽說白了就是個吃軟飯的,若是沒有娶到姜家這個有能耐的姑娘,哪可能有這樣的日子,說不定連趕考的路資都拿不出來呢。”

他說完就見他家公子陰沉着臉一聲不吭,頓時有些忐忑,他戰戰兢兢的看向公子道,“公子……”

男子面色陰沉,眼睛不悅的瞪了仆人一眼,而後轉身就走。

若早知今日,當日怎麽也不會便宜了季秋陽,現在倒好,他反倒成了成全季秋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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