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
2012年9月15日。多雲。
那天全城都是小微風,大片的雲層鋪在天上,像被撕開的棉花糖。下午一兩點是太陽最大的時候,天空藍的透明一樣,太陽光還挺足,透過廚房的窗戶撒到屋裏。
陳林看了看姜玄,說:“不能。”
說完他冷靜地把手從姜玄懷裏拽出來,然後轉身去陽臺拿了點水果出來,放到料理臺上切。
氣氛一時之間很尴尬,姜玄看着他冷靜又精準地切着一個火龍果,把那點果肉削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在一個綠色的玻璃碗裏。他覺得那把刀都不是切水果,切的根本就是他。想到這兒他不禁惡向膽邊生,心裏想着哪怕給譚季明找點麻煩也行,脫口而出問道:“那你為什麽騙譚季明?”陳林手頓了一下,又轉了轉手上那把小廚刀,削下來一段帶皮的白邊,頭也不擡地說:“我沒騙他。說了他又疑神疑鬼的,麻煩。”姜玄緊咬着不放,又問他:“你心裏要是沒鬼,怕他幹什麽?”陳林切好了火龍果,把碗往姜玄面前一放,說:“我心裏就沒事兒,你瞎猜個屁,吃你的。吃完這個再吃一遍藥。”姜玄低頭把碗捧手裏,拿着筷子在裏面攪了兩下,又不甘心地說:“你一着急就罵人,你還說你心裏沒事兒。”陳林已經有點生氣了,問他:“你還吃不吃?不吃給我放下,滾屋裏睡覺去。”
姜玄生着病,俗話說生病的人都比較脆弱,姜玄顯然不能免俗,聽着陳林兇巴巴的語氣,心裏止不住的又冒酸水又冒火氣,這點情緒宛如在德國的高速上飙車,時速飛快、随意變道、左搖右擺、呼嘯而過,“蹭”得一下就蹿上頭了。他擡起頭、直視陳林,眼眶都有點紅了,分不清是燒的還是酸的,質問他:“陳林,你有本事你別罵人,你說實話。”陳林沒理他,只“哼”了一聲,他又問了一遍:“你敢不敢說?”說着,還朝陳林走近了半步。
他見陳林沉默不語,正想繼續問下去,可陳林突然動了——他突然伸腳,照着身前猛地踢了一下櫥櫃的門,櫥櫃裏面鍋碗瓢盆被震得一陣磕碰,叮叮當當的聲音延續了好幾秒。姜玄被這一下震住了。陳林轉過身看他,一字一句地跟他說:“都說了沒事兒沒事兒你問個屁?你他媽隔三差五給我發短信、大半夜我他媽批作業你都能發一句‘早點兒睡’,有問題的是你還是我?”姜玄一下噎住了。陳林真是被他氣急了,又踢了一下櫥櫃門,震得“砰”一聲,那點動靜在安靜的屋子裏無限擴大,震到了姜玄心裏,姜玄腦子被燒的迷糊、怒氣上湧、理智全無,像在胸膛裏竄了一叢篝火,澆了汽油上去,猛地高漲出數米的火焰,他也忍不住怒喝道:“你心裏沒事?你沒事兒你一個人去看電影?你沒事兒你把我往你家裏帶?你沒事兒你給我吃好喝好的還不讓他知道?你沒事兒你跟我呆一起就不能說?你心裏沒事兒你有本事你跟他直說啊!你對着我你就敢直說跟他有一腿了,你對着他不敢說你跟我沒關系!”
他話音還沒落,陳林一個跨步沖上來,一把把他手裏的碗筷搶走扔料理臺上,另一只手一巴掌扇到姜玄臉上,“啪”的一聲又脆又響——
這一下力道極大,姜玄被他打的一個踉跄,半邊身體都撞到冰箱上,轟隆的一聲。他被打的還沒反應過來,呆楞着摸了把自己的臉,擡頭又看了看陳林,才猛然反應過來。陳林顯然也被吓到了,他後退了一步,看着姜玄,又忍不住走上前一步,張了張口,卻只說出口個“你……”字,別的全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扣在喉嚨口,什麽都說不出了。姜玄看他這副樣子,怒火攻心、目眦欲裂,向他吼道:“你說你是不是心虛!你自己說!”陳林原本已向他走近一步、面有愧色,此刻聽他這樣說,又當場冷下臉來,大跨步向前,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把姜玄拽起來,揪着姜玄毛衣領子把他從廚房一路拽到門廳玄關,開了門一把把姜玄推出去,擡腳把門口姜玄的鞋子也蹬出去,擡頭瞪着他,把門猛地關上了。
姜玄站在門外,這短短數秒內發生的事讓他無所适從,手上還沾着玻璃碗上的水漬,腳上的拖鞋在他被陳林拖行的過程中掉了一只,只剩下左腳那只。他穿着襪子、站在陳林家門口的樓道裏,呆呆地看着那道門,心中思緒不甚淩亂,腦子像爆炸了一樣,紅紅白白青青紫紫各種顏色都有,他又氣又急,伸手砸門,嘴上喊着:“陳林你給我開門!你開門!”砸了好多下,他猛地聽到樓下有人打開門的聲音,這才記起來是在樓道裏。一拳砸下去,嘴上卻不敢說話了。嘴巴緊緊閉上,卻掏了手機出來,一遍一遍打陳林電話,他倒要問問他,憑什麽?
打了四五遍,他隔着門都好像能聽見陳林的手機在桌上震動的聲兒,偏偏陳林就是不接電話。他舉着手機,按了電話,又開始發短信。他手指都激動地發顫,分不清是怒意還是委屈,一個勁兒地質問陳林:
“你開門!”
“陳林你他媽開門!”
“你有本事放我進去當面跟我說!”
“操!你他媽就是心虛!”
“譚季明那傻逼能操你嗎!你跟他上床能他媽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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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跪地上舔老子雞巴的時候爽的什麽屁話都敢說你現在不敢跟我說話!”
“你開門!”
他連發了十好幾條,腦子裏的狂熱也漸漸消退一些,那點不甘、委屈、折磨又湧上來,忍不住繼續給陳林發短信:
“陳林你跟我說話!”
“你別不跟我說話!”
“你回我一次啊操!”
“操!我他媽從一月份到現在發了兩千七百五十二條短信給你你他媽能回一次嗎?”
“2153了”
他又發了一大堆,慢慢那點怒氣都被磨沒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混蛋、臭傻逼,他玩心那麽大,只不過憑着一腔沖動就想跟陳林處一塊兒,但陳林是要談戀愛的、是要過日子的。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好鳥,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他就是喜歡陳林,他看見陳林跟譚季明那混蛋在一起他就是不好受,可陳林如果換一個人呢?——他還是不好受。他再清楚自己不過了,什麽所謂的放手讓他好好過在自己這都是放屁,他就是喜歡陳林、就是想吃陳林做的飯、就是想睡有陳林味道的被子、就是想跟陳林在昏暗的電影院裏交頭接耳、就是想和陳林喝同一瓶酒、就是想成為所有人中唯一一個能夠抱着陳林跟他手拉手嘴對嘴的那個人,那個獨一無二的、陳林喜歡的、願意與之呆在一起的,那個人。盡管、盡管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是最不适合的那一個。
可是沒有辦法,他就是想操他,想親他,想抱他,想摟着他,想無時無刻和他粘在一起。他是如此喜歡陳林,哪怕趁着自己生病能夠獨占他更多一秒也好,因為他實在是、實在是——
他眼眶燒的發酸,抖了抖嘴唇,伸手打下最後一條短信:
“我是個傻逼、白癡、死混蛋。但你能不能再理我一次?
我真的喜歡你。
讓我進屋。
陳林,我求你。”
陳林十幾歲的時候看過一部電影,叫《極地特快》。具體的情節他并不能記得很清楚,畢竟時間太久了。當時他只是很偶然的走到電影院,或許是一次考試結束,或許是一次假期出行,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真的記不清了。但這片子帶給他的感受是很深刻的,他記得主角是個小男孩,一直相信聖誕節是真的,他在平安夜搭乘了一輛列車,也真的見到了聖誕老人。他索要的唯一的聖誕禮物是麋鹿脖子上的銅鈴,他拿到了一個,但衣服的口袋破了,鈴铛不見了。但他在聖誕節聽到了鈴铛的聲音。對他而言這就足夠了——因為只有相信聖誕節存在的人才能聽到“Jingle”的聲音。
這片子其實沒什麽複雜的,甚至于他連一些具體的情節和臺詞都記不清了,但他還是能記得這片子。事實上陳林總是對那些莫須有的東西着迷,外星人電影、瘋狂的沙漠、漫畫人物闖入現實生活、聖誕節、甚至于愛情小品中的命中注定,他總被這些打動。其實他自己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所謂的“浪漫情節”,他只是覺得,原來确實有的人,會對這麽夢幻的事情迷住雙眼、堅信不疑。可這并沒什麽錯,實際上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無論選擇信或者不信,都沒什麽錯,這甚至不會妨礙到任何人的生活,這世界上有很多人相信,也有很多人不信,沒什麽所謂的。但陳林只是,很感動,因為竟然有人一樣,和他一樣固執的,相信一些東西是存在的。這很幼稚,但是這幼稚沒什麽錯,也沒什麽不好的。他常常被這種固執打動,像相信《黑衣人》中agentK即使被洗腦也能擁有管理外星人如魚得水的能力、像相信《飛躍長生》裏美人真的會永生、像相信《超時空接觸》裏織女星發來的信號、像相信《假結婚》裏margaret和andrew真的會在短短幾天內深深相愛、像相信《海貍》中一個中年失意大叔真的能通過海裏布偶拯救自己、像相信《二見鐘情》裏lucy和jack确實會因為一次次的日常接觸而互生情愫。他熱愛電影裏那些天馬行空的幻想,也熱愛電影裏那些錯落在生活裏的微妙瞬間,從小到大,一如既往。
當陳林聽着姜玄在門口砸門的時候,其實他并沒有怎麽在意姜玄的反應,他倒不是氣姜玄,他是氣自己。因為姜玄說的都是實話,他并沒有資格和立場指責姜玄,他心中的确有鬼。無論他再怎麽不想承認、行動上再怎麽避而不理,他都無法否認,在昏暗的電影院看到姜玄的那一瞬間,他心中那一絲隐秘的驚喜,如鬧紅一舸、翠葉吹涼、嫣然搖動、冷香飛上心頭。他當然能感覺到姜玄偷看他,但這與想象中極為不同,在他的自以為裏,他是喜歡譚季明遠勝過姜玄的,再見姜玄,自己應當已經對他放下感情、未有留戀了,但當他感覺到姜玄熾熱的目光從左側襲來,卻心如擂鼓,電影裏的臺詞半點也聽不下去了。以至于他只能等到電影散場,趁着姜玄睡着,偷偷看他一會兒,等到影廳所有人都走了,才緩緩起身,轉身後腦子裏還想着姜玄眼下的烏青,不知道他是多久沒睡好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加班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像以前和自己說的那樣,陪老板拼酒去了。等到他把姜玄領回家,看着姜玄睡在他床上,又忍不住心頭确實泛起旖旎心思,想起之前數次兩人在他家做愛的場景,姜玄身材健碩,抱着他頂弄,總把他弄得極暢快,有一次倆人醒來之後姜玄在他床上就着晨勃來了一次,把他捅得像個鹌鹑似的靠在姜玄身上,被子蓋在腰腹,腿卻蕩了一條在床邊上,姜玄操他一下他腿晃蕩一下——當時蓋着的也是那條被子。事實上,連他自己也否認不來,他确實對姜玄依然有所在意,甚至于兩個人之間的吸引力并沒有因為許久不見而有所消弭。他看着姜玄睡着的臉,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如果姜玄沒有那一次419,或許和他在一起也不錯。
但偏偏姜玄就是有。這實在讓他無法釋懷。他若喜歡一個人,難道真能和別人再覆雨翻雲?林聰說可以的,他們那一圈朋友也都這樣覺得。可他還是忍不住惱火,不僅惱火姜玄,也惱火自己——他從前喜歡譚季明時,對別人可沒這心思。可如今他對着譚季明、對着姜玄,一樣能硬。他見了譚季明,忍不住想他對自己曾經的好,也喜歡他現在對自己的百依百順;他見了姜玄,姜玄這人無一處比得上譚季明細心得體,但他還是因為曾經近兩年享受過的高超床技而臉紅心跳。這難道其實是他的錯處了?這艱難處境難道其實是他的任性了?
他其實不怪姜玄戳穿他,他只是本來就惱着,姜玄還步步緊逼、咄咄逼人,總要他給個答案出來,他哪有什麽答案?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姜玄怎麽總朝他要個答案?分明他才是篤定喜歡才能在一起的那個人,怎麽反而姜玄成了堅持非黑即白的那一個?姜玄的聲聲質疑、指責叫他無地自容、甚至于羞慚難當、心亂如麻,這恐懼又催生出憤怒,叫他最終動了手。當然他是舍不得打自己的,只好打打讓他惱怒慚愧的姜玄出出氣。
如今他聽着姜玄在外面停了聲音,自己的手機一下又一下震來震去,實在忍不住,又拿起手機——像他之前很多個夜晚做過的那樣,打開短信頁看了起來。
其實姜玄發給他的短信他都看過,從1月份一直到9月15號淩晨,他都看過。
正月十五那天,姜玄給他發了條“我在吃公司發的湯圓,難吃。想吃去年你做的芝麻餡的。”當時他正幫一個懷孕的女老師看高考尖子班提前開學的晚自習,教室裏很冷,學生給他帶了點餃子。他其實不愛吃那個餡兒的,但那天都吃光了。他想着,過十五,總該吃點好東西。
情人節那天,姜玄已經出差了,給他發了條“上海好多人過情人節,我給自己買了朵花。”他那時候正和譚季明在酒店,手機扔在地上,根本沒看。淩晨撿起來才看見這條短信,當時想回複他,想了想又沒回。
三月份婦女節的時候,學校給教職工發水果,他也是教職工,也分到一箱。他想跟人分享一下,打開手機,卻看見姜玄的新短信,問他“婦女節,你們學校這次發了什麽?還是購物卡?”他想起來前一年婦女節,學校正好趕上校慶,提前放假了,還一人發了三張購物卡,他閑着無聊沒用,約了姜玄去看電影吃飯,吃完了去超市買了一車東西拎回家,倆人手都勒紅了,回到他家把東西收拾好都已經晚上了,然後像兩條老狗一樣癱在沙發上半天沒起來。
四月底的時候他聽傅子坤說姜玄一個人過的特沒勁,當時笑了笑,沒說話。回去糾結了三四天,手機在手裏轉了好幾天,本來想發一句“注意身體”,後來又怕姜玄過得不安生,又寫了很多話上去。可最後想了想還是不适合,幹脆全删了,發了個“十六字箴言”過去。後來姜玄沒回他,他以為姜玄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心裏不得不說有點失落的。他就是那時候覺得自己其實是有點喜歡姜玄,而且這喜歡并沒有随着時間變淡。他覺得不妙。
六月的時候姜玄開始給他發騷擾短信了。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家批作業,姜玄突然發了一句“想你”過來,他看着手機愣了足足有一分鐘,緊接着又來了一條更風騷的“我昨晚夢見你,早上起來內褲都濕透了。”他盯着那短信,臉像被熱水燙了一下似的蹭地蹿紅,把手機一下扔回桌上。批了幾下作業又把手機撿起來,反複看了三四遍那條短信,想删掉,手指頭按了半天點不下去“删除”,鬼使神差地又留下了。
七月的時候他又見到姜玄一次。當時姜玄已經不怎麽糾纏他了。他看着手機裏頻率越來越低的短信,覺得這麽斷了也挺好的。後來林聰叫他和譚季明出去玩,他覺得應該沒什麽事兒就一起去了,結果等進了屋、碰見了姜玄,他看着姜玄摟着個小美男似親非親的樣兒,感覺從前那個姜玄又回來了,忍不住又有點懷念自己手機裏那個又癡纏又露骨,傻了吧唧生活裏一天三遍吃喝都想跟他說的姜玄了。他心裏痛罵自己是不是有毛病,然後拉着譚季明跑一邊去了。後來他看着姜玄往外走、小美男也跟上去,其實他心裏有點毛毛的,但又一想,姜玄跟他斷了,他願意跟誰就跟誰呗。這麽想着,那點不快也就被按下去了。
沒成想那天之後姜玄突然故态複萌,短信頻率比起發得最兇的時候又翻了一番,一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時跟他文字直播,長短交雜,有時候只是簡單的“吃了嗎?”有時候卻長的不得了,說自己這一天開心不開心、被傻逼上司苛責,有時候又好像是喝醉了酒,文字長短交雜語序混亂,甚至有一次他半夜的時候收到姜玄一條短信問他“你還想起我嗎”,被吓得都不敢回複。這兩個月來,他甚至能從姜玄發給他短信的次數和時間推算出姜玄這一天到底工作了多久、閑了多久、無聊了多久,姜玄發給他的短信盡管他一條都沒有回,但其實每條都看得到,這些短信就像姜玄的日記,赤裸裸地攤開在他面前,他被迫閱讀着,卻欲罷不能,幾次狠下心想再也不看了,卻看着那越來越多的短信舍不得删除聯系人記錄。他覺得自己是着魔了,又不敢跟任何人說,偷偷地把姜玄的短信都藏在自己的手機裏,像要保守他們兩個人的秘密,偷偷拿出來看。他一邊覺得自己從這些短信中獲得了某種隐秘的快感,仿佛他和姜玄依然共處着,從未分開,他聽着他生活的一切。另一邊他又覺得痛苦,既為了姜玄,又為了自己。因為這日記是如此充滿了不甘和祈求,似乎等待着他的回饋,似乎他的回饋是那顆名為“姜玄”的樹的唯一的養分,現在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畫地為牢、提前透支;而同時陳林又不得不唾棄自己,他看着姜玄被他的冷漠折磨,卻居然從中獲得那種微妙的快意,而同時他又為自己羞慚,因為他明明自诩玩精神一對一,卻做着同時沉溺兩段情愫的“浪蕩事”。
他這麽想着,想着姜玄在深夜裏發的那些“想你”“想見你”“你為什麽不說話”“夢到你了”,那些露骨的情話、直白的訴說、祈求的心态,又看着姜玄此時一條條發過來的讓他開門、讓他回答,他的心裏也一樣不好受。
他掏出一枚硬幣,心裏想着,好吧,如果我自己無法做決定,那我讓老天做決定。如果這硬幣是數字,那我就給他開門,如果是花,那我就再不見他、再不理他、再不看他、再不想他。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又深呼一口氣,把眼睛睜開。然後他揚起手,抛棄那枚硬幣,又重新按在手背上——
他屏住呼吸,輕輕把手拿開。
花。
他咬着下唇,看着這硬幣,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幾秒,也可能是幾分鐘。但無所謂了,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漫長。
他腦中閃過無數畫面,最終定格在剛才姜玄問他的那句話,他問他:“我能不能今晚不走?”那表情如此卑微、如此期待、如此留戀、如此不舍。
陳林大踏步走向玄關——
他打開門,看着門口姜玄低頭按着手機的樣子。
姜玄感覺到門開了,擡起頭,凝視着他。他們的目光交彙了,卻再也沒有分開。這視線如此焦灼,可他們卻都沉默不語。
姜玄吞咽了幾口口水,張了張嘴,卻不敢說話。直到幾秒後,陳林掏出手機,看到了姜玄的最後一條短信:我求你。
陳林的瞳孔縮了縮,猛地上前一步,拉着姜玄的領子把他拽到身前,熱情的吻了上去。姜玄随即緊緊抱住陳林,伸手狠狠地把他按進自己懷裏。兩個人唇齒糾纏,像打架似的,姜玄發着燒,熾熱的體溫像是要把陳林的口腔燙壞、理智燒光。陳林一邊吻着他,一邊想——
操他的老天爺,滾吧。
陳林把姜玄一路帶進屋裏去,親吻的間隙想伸手把門關上,他剛一動,姜玄一把按住他的手、拽着放到自己腰上,然後反手過去把門關了。陳林被他這富有占有欲的動作搞得有點情難自禁,忍不住輕輕撫摸他脊背。
兩個人又親又摸到沙發邊上,姜玄一把把陳林壓在沙發上,倆人這才分開,氣喘籲籲的。陳林摸着姜玄頭發,忍不住仰着頭吃吃的笑,說:“你這人真是……”姜玄低頭注視着他,大半身體壓在陳林身上,但胸膛挺起、頸椎伸直,從上往下凝視他,輕聲問他:“我怎麽?”陳林伸了左手摸摸他的臉,手劃過他高挺的眉骨、濃密的眉毛,又擡起上身親了他一口,說:“沒怎麽,你挺可愛的。”姜玄聽了也笑了,卸了力氣,一把把頭挨在陳林胸口上,臉貼着陳林胸膛、頭發紮在陳林下巴上,有氣無力的說:“哎喲,我頭好暈。”
陳林擡手卷了姜玄頭上一撮毛在手指尖上繞來繞去地玩,另一只手伸過去摸姜玄的後頸,摸了一會兒,又拍拍他後背,說:“起來,吃藥睡覺去。”姜玄順從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卻不肯下地,陳林給他壓在身下,忍不住推了推他。姜玄壓在陳林身上,扣着他雙手雙腿,燒紅了臉看他,那目光很熱,燒到陳林心裏。陳林看了他幾秒鐘,笑了笑說:“好吧,你來吧。”姜玄“嘿嘿”兩聲,低下頭在陳林嘴上細細密密地舔吻,一會兒輕咬着他的下唇,一會兒又在他嘴角啄幾下,倆人這麽纏綿着親了一會兒,姜玄才坐起來,放開了陳林。
陳林給他找了點藥喂下去,又給他測了一遍體溫,可能是剛才吃了飯好了些,體溫降到38度7了。陳林有點心疼姜玄,摸摸他額頭,又推着他去裏屋睡覺。姜玄躺進被子裏,陳林給他蓋好被子捏好被角,把他包的像個繭,只露出個腦袋瓜在被子外頭。
姜玄躺在那卻不閉眼睛,盡是鬧,一會兒說熱,一會兒說透不過氣,一會兒說好悶啊要聊天,陳林搬了把椅子放在床邊上,伸手一拍被子,說:“你趕緊睡,我看着你,行了吧?”姜玄這才點點頭,把眼睛閉上了。可是不到一分鐘,又偷偷睜開。陳林正盯着他,姜玄一擡眼皮,陳林就發現了,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說:“你怎麽這麽不老實。你真25了嗎?我怎麽覺得你像5歲呢?”姜玄嘿嘿直樂,眼睛卻直勾勾盯着陳林,因為生病,眼眶還有點紅。這視線過于直白,乃至于陳林也有點遭不住,被他看了一會兒,只好妥協,笑了一下,又伸手上去使勁兒揉姜玄的頭發,說:“行行行我投降!你看你這傻樣兒!”然後把被子一掀,躺了進去。
他剛躺進去,姜玄就在他身後把他抱住了,他靠在姜玄懷裏,轉了個身,倆人又面對面了。姜玄手上攥得緊,陳林緊緊貼着他,只感覺他身上燒的很燙,忍不住伸了手從姜玄毛衣底下鑽進去,露着他結實的腰,掌心貼在他後背上,問他:“難不難受?”姜玄搖搖頭,看了陳林一眼,又忍不住湊上去偷襲了他一口,“chu”地一聲,糊了陳林半邊臉口水。陳林轉頭在姜玄肩窩上蹭了蹭,說他:“傻狗。”說完倆人都笑了。
陳林伸手摸了摸姜玄後背,可能是被子裏熱起來了的緣故,姜玄身後微微有點冒汗了,陳林想把手撤回來,姜玄感覺到他動了動,一把把他抱緊了貼自己身上,跟他說:“沒事兒,你摟着我吧。不難受。”陳林伸手在他後背上捏了一把,調笑着問他:“這樣也不難受?”姜玄搖搖頭,看着他的眼睛說:“不難受。”
陳林忍不住抱緊他,說:“你身上真熱。”姜玄笑了下,說:“其實我冷,你抱緊點。”陳林又緊了緊手臂。姜玄又說:“再抱緊點。”陳林又貼的他更近一些。這下倆人之間幾乎都沒有空隙了。可是姜玄還是說:“陳林,你再抱緊點。”陳林聽了這話,閉上眼睛,手上使勁兒,發狠地摟着姜玄,他感覺自己胳膊都快麻了。可姜玄又說:“陳林,我想貼着你。”陳林閉着眼睛枕在他肩窩裏,說:“早就貼上了。”姜玄吸了吸鼻子,說:“沒有。”
陳林猛地一翻身,把姜玄壓在身下,騎在他腰上坐起來,拍了拍姜玄的腰,伸手扒他毛衣,姜玄順從地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把毛衣連帶着裏面的短袖都脫了,順手就扔陳林搬過來那把椅子的椅背上,陳林又低頭解了自己的褲子,從被子裏頭扔到椅子上,然後伸手扯了被子,彎下身趴在姜玄身上,又把兩個人捂起來。陳林在被子裏又抱住了姜玄,姜玄伸手貼在他後背上,使勁往下按,那點熱度透過T恤傳到陳林肩胛骨上。這下他碰着姜玄解釋的胸膛,倆人是真的緊貼在一起了。陳林趴在姜玄胸口,摟着他的腰,問他:“這下行了嗎?”姜玄“嗯”了一聲,胸腔的共鳴透過緊貼的肌肉和骨骼傳到陳林身體裏,這一聲仿佛讓他的五髒六腑都跟着共振了。陳林伸手拍拍姜玄側腰,下了道命令說:“睡!”姜玄這才閉上眼睛。
暖飽思淫欲。倆人酒足飯飽,姜玄藥效又上來了,摟在一起熱乎乎地睡了一覺。
睡了快一個小時,陳林先被熱醒了。他趴在姜玄胸口,閑的無聊,伸手揉姜玄乳頭玩。揉兩下舔兩下,又伸手捏姜玄胸肌。反正看姜玄睡得死,自己一個人偷着樂。玩了半天把姜玄弄醒了。
姜玄一擡頭就看見被子上鼓起來一塊,他稍微清醒了兩秒,才感覺到是陳林拱着腦袋在他腹肌上舔來舔去,舌頭還打着圈地在他腱劃上來回蹭,他愣了一下,但覺得挺享受,随即伸手摸了摸陳林的後腦勺,嗓子眼裏呻吟了一下。陳林看他醒了,就從被子裏拱出來,胳膊疊再姜玄胸口,下巴墊在胳膊上,從上往下看着他,咬着一口小白牙直樂。姜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又滑下來摸了摸他的臉,問他:“要做嗎?”
陳林壓在他胸口,搖了搖頭,說:“你不舒服,不做了。”姜玄聽完也笑了,說:“确實,你現在讓我馬上硬還真有點難。”說完倆人對視着都笑了。陳林爬起來,伸手從床頭櫃上拿了體溫計,塞到姜玄腋下讓他夾着。下午兩點多太陽剛好,透過窗子照進來,姜玄閉着眼睛,夾着體溫計,另一只手輕輕摸陳林後背,陳林像個被撸了毛的貓,眯着眼睛趴在姜玄身上。倆人都懶洋洋的,既不想說話,也不想做愛,就這麽疊在一起趴着。
過了五分多鐘,陳林把體溫計抽出來,一看,38度。好多了。他挺了腰把體溫計放回床頭櫃上,姜玄趁機伸了手摸他後腰和側肋。陳林怕姜玄剛出了一身汗見風不好,又趕緊縮回被子裏,把倆人蓋得嚴嚴實實的,低下頭又親了一會兒。他們像是同時患了肌膚饑渴症,總要摟着摸着親着,不然心裏都不消停。
過了一會兒姜玄睡勁兒徹底過去了,打了個哈欠,伸手揉了揉脖子,伸了條胳膊出來,枕在後腦勺底下,又抹了把臉。他看着窗外的陽光落在陳林家绛紅色的窗簾邊上,暈染出一種奇異的水紅色,他忍不住開口叫陳林:“陳林,你醒着嗎?”陳林從嗓子眼裏“嗯”了一聲。姜玄又問:“你會選嗎?”陳林迷迷糊糊的,從下往上看他,又“嗯?”了一嗓子。
姜玄看着陳林,伸手撫摸他的後頸。陳林看了他幾秒鐘,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他垂下頭去,用側臉蹭了蹭姜玄的肩膀,說:“不知道。選不出。”姜玄看着他頭頂的發旋,其實心裏有點難受。但很快這難受就被掩蓋掉了,他想,他都已經重新和陳林躺在一處了,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他不想逼陳林了,逼得太緊恐怕又會被抛下,他只要略微想起過去幾個月的日子,就心裏後怕,不由得抱緊了陳林,低聲說:“沒事,不急。”陳林情緒有點低沉,摟着他“嗯”了一聲。
姜玄感覺到他情緒不好,伸手捧着他的臉,把他腦袋擡起來,說:“我真的不急,慢慢來。我等你。”說完,他擡了上半身,在陳林額前吻了吻。陳林吃吃笑起來。
陳林從姜玄身上翻下來,躺在他身邊。倆人無聊,開始看手相玩。其實都是門外漢,此刻不過無聊沒話找話說,天馬行空地亂講,姜玄拉了陳林左手,一邊摸一邊看,故弄玄虛地說:“哎喲,你還是斷掌啊。啧,怪不得總打我。”陳林被他逗笑,又問他:“斷掌怎麽了?”姜玄說:“心狠呗。打人可不留情了。”陳林忍不住抱着他,難得地低了頭,說:“那我以後不打你。”姜玄嘿嘿直笑,跟他說:“哈哈哈哈我騙你的哈哈哈哈。”陳林一巴掌拍到他胸口,說:“臭不要臉你!”
倆人笑着又鬧起來。姜玄恢複了點元氣,跟陳林在床上又拍又打又親又摸,到最後姜玄夾着陳林兩條腿,把他按在自己身下,又捉了陳林的手反扣在他身後,把他上上下下都桎梏住,陳林一邊喘氣一邊說:“哎喲,我認輸我認輸,還是你厲害。”姜玄許久沒看到他這樣的笑臉,又惬意又放松,即使是這麽困難的姿勢躺在他身下,也絲毫沒有戒備,他忍不住心中一動,低頭吻了他一下,說:“陳林,這幾個月,我是很想你的。”
陳林被他說的心弦撩動,盡管這話他在姜玄的騷擾短信中見過太多太多次,他以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但此刻親耳聽他說出口,卻依然猶如“夢中未比丹青見,暗裏忽驚山鳥啼”一般,心髒猛地震顫起來。他盯着姜玄的表情,那神情如此虔誠、真實,仿佛把最深處的渴望都剖開給他看,他回他說:“我知道。”
姜玄又問他:“你呢?”陳林沒說話。可姜玄一直看着他,他面上有點不好意思,酡紅上臉,羞澀地笑了下,說:“你的短信,我都有看。”頓了頓,又說:“我都知道,真的。”姜玄盯了他一秒,猛地俯下身來吻了他,這動作很迅猛,但嘴邊的吻卻很輕柔,一下一下舔着他的唇角,像羽毛滑過絲絨、像清風吹過湖面、像樹梢的雪在初春的第一縷陽光下融化滴落,那麽輕、那麽細。陳林忍不住伸了舌頭回吻,兩個人的舌頭勾在一處逗弄,既纏綿又情色。
吻了一會兒,姜玄也忍不住有些情動,下身挺起來,抵在陳林的小腹上。陳林感覺到這壓力,伸手拍了姜玄屁股一下,把腦袋往後撤了撤,笑着罵他:“姜玄,你這臭流氓!”
從前兩人做炮友的時候,硬了之後姜玄都十分直接、表述直白,此刻兩人确定了心意,他卻無端生出半分羞澀,這點羞澀叫他不好意思講明自己的欲念,只好拉了陳林的手放在自己被頂出一大包的褲頭上,說:“你摸摸他……”陳林倒是直白的很,他們許久沒做了,這一下也被勾起了想法,忍不住推了姜玄一把,讓他躺在床上,随即反身騎在姜玄腿上,擡了上半身,伸出一只手按在姜玄胸口,笑着說:“你躺着,不許動。”
他笑得十分霸道專制,但配上他那眉眼,卻顯得又生動又誘人。姜玄平時就依着他,此刻自然順從地躺下。然後陳林掀了被子蒙在自己頭上,趴下身子,順着姜玄的胸肌一路往下舔舐。他一邊舔姜玄的乳頭和胸肌,一邊伸手接了姜玄褲子,伸進他內褲裏套弄姜玄的陰莖,很快那根熱的燙手的肉棍子就立起來。陳林一邊摸他陰莖根部,雙手劃着圈從下往上撸,指尖在龜頭上打着轉撫弄,另一邊擡高屁股壓低腰部,鼻尖頂着姜玄腹肌左右搖動,呼出來的那點熱氣全噴在姜玄腹部,姜玄忍不住把右手伸進被子裏,按着陳林後腦,看着天花板,說:“舔。”陳林嗤笑一聲,在被子裏問他:“舔哪?”姜玄苦笑一下,說:“随便。”下一秒就感覺到溫熱的舌頭舔在他的腹肌上。
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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