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1)
姜玄曾經為了讨陳林歡心,偷偷趁他睡着的時候打開他手機的app,記了很多他喜歡的歌下來,然後燒了一張碟送給他。姜玄本人并不喜歡那種奇奇怪怪、纏綿悱恻的唱腔,但是因為陳林喜歡,他曾經為了能夠在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某時某刻能夠聽懂陳林在想什麽,而特意查過那些歌的歌詞,粵語的、日語的、英語的、韓語的,都有。其中有一首叫《罅隙》。
他其實很久沒有回憶起那些陳林喜歡的歌曲了,但那天晚上,不知道怎麽的,他又想起來了。他送走陳林之後,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從電視櫃下面的抽屜裏翻出一張用透明亞克力裝好的CD,那是他送給陳林的那張的複刻,他自己留了一份。
姜玄拿着碟塞進自己的電腦裏,打開聲音。那首歌放出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跟着伴奏走出來,他唱:
親愛的人你仿似花樽裝滿我的忠誠親愛的人你只會擔當高貴角色
姜玄把電腦扔在一邊,開了瓶紅酒倒在杯子裏醒了一會兒,才喝進去。
下午的時候,其實他的心情還是挺不錯的的。
他和陳林中午吃了餃子,洗漱了一下,然後滾到床上享受了一下下午的性愛活動。兩個人像兩尾魚一樣互相纏繞、緊貼,身上因為出了薄汗滑溜溜的,手掌覆蓋在對方的皮膚上又滑下去,要花一些力氣才能交疊依偎在一起,一下一下地撞擊和接納、時不時親吻幾下,喘息聲夾雜着進出的撞擊聲和水聲。潮濕、炙熱,帶着年輕肉體上的薄汗反射的午後陽光、帶着被褥裏輕飄飄的苦橙葉味、帶着粘膩液體沾在身上的滑溜溜的觸感、帶着釋放過後的那種瞬間的空白和随之彌漫的腥澀,就像之前無數次的那樣,沒有任何不同、沒有任何區別。
下午陽光很好,透過姜玄卧室百葉窗的縫隙透進來,照在被子上。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姜玄摟着陳林,壓在他身上,性器還插在他體內,貼着他的耳朵問他:“你晚上留下來?”陳林雙腿大張着,曲起來踩在身體兩側,眯着眼睛仰着頭靠在枕頭上,輕聲說:“不行啊,明天有早課。”姜玄一只手伸到他後背去,按住他的脊背,另一只手沿着陳林的小腿一路向上撫摸着,他的指腹蹭在陳林膝蓋上,陳林忍不住擡起另一條腿,纏住了他的大腿,腳跟從下往上蹭動,直到壓在姜玄緊貼着他屁股的兩個球上。
兩個人下腹貼在一起,手腳勾纏,偏偏胸膛拉開一段距離,姜玄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說:“我開車送你。”陳林伸手摸他的胸肌和腹肌,從胸膛之間那道溝一路往下摸到他延伸到下腹的陰毛,另一只手摸他因為撐着自己後背而鼓起的手臂肌肉,笑了笑,說:“不行啊,還得備課。”姜玄低下頭親了親他鎖骨下的那滴汗珠,然後又擡了頭吻他的嘴唇,把那點汗漬蹭到他嘴巴上,輕聲說:“好吧,好吧。那你吃了晚飯再走好不好?”陳林笑着答應他。兩個人這麽親親摸摸,小窗屏暖、鴛鴦交頸,又來了一次。
第二次十分緩慢,好像生怕這時間太快,忍不住想用動作拉長每分每秒,姜玄在陳林身體裏磨了很久,一邊轉一邊往裏探,陳林就這麽分着兩條長腿,踩在床上,打開雙腿任由姜玄伏在他身上緩慢地進入、摩擦。姜玄伸了手扣緊陳林的十指,胸膛壓在陳林胸膛上,不顧他是否能喘得上氣,輕輕吻他唇角、下巴、耳側、臉頰,這一切動作又輕又緩,陳林感受到姜玄的粗大陰莖深入到自己體內,抵着最深處的軟肉輕輕摩擦,他忍不住閉緊雙眼、揚起頭,一條腿纏在姜玄大腿上上下蹭動,兩個人像混在一起的奶油雞蛋那樣,明明不是同一具軀體,但是糾纏不休、勾勾纏纏,被子蓋在身上都随着他們的動作慢慢蹭動起來。
陳林忍不住輕聲說:“我想抱着你。”姜玄松了他的手,撐着胳膊坐起來一些,喘着粗氣分了陳林兩條腿,讓他打開下身敞在自己面前,又胡亂伸手在他腿上撫摸,陳林坐起來,先捧着姜玄的臉親吻他,随即手從他腮部向兩側移開,滑過他的耳朵、頭發、後頸,沿着背肌向下摸,兩條胳膊挂在他肩膀上,眯着眼睛享受姜玄在他體內前後進出的舒爽,手按壓着他肩胛骨附近的肌肉。姜玄一手捏着他的腰前後撞擊,一手分開他大腿根部往自己胯下按,陳林被他撞得嘴上只能喘氣,手緊緊抓着他寬闊的背肌。姜玄擡了頭找到陳林的嘴唇含在嘴裏,上下牙齒咬着他的上唇下唇使勁啃噬,陳林張開嘴伸了舌頭去舔他的嘴角,姜玄偏了偏頭把他的嘴巴含在嘴裏,兩人這麽手腳交纏、身體相貼,對着坐在床上操弄,恨不得揉進對方胸膛裏、把對方的性器官插住扣緊在自己身體裏、從喉嚨口把對方吃進肚子裏,過了一會兒陳林就射了。
最後陳林被姜玄按着腰舉起來操,兩條腿勾着姜玄後腰,手抓着他的雙肩,輕輕被舉起來幾公分就又被按下去,床墊彈性很好,他坐下去之後還能彈起來一些,讓姜玄的陰莖進的更深,捅到他最深處,他忍不住仰着頭輕輕叫喊起來,姜玄咬着牙喘着粗氣操他,最後幾下他忍不住抓了姜玄肩膀,使勁喊着“射給我”,姜玄這才把他從上往下按在自己的性器上,這一下重極,性器勃發、隔着套子頂進陳林更深處,他忍不住“啊”地大叫一聲,姜玄抵在他最深處射了出來。
做愛結束之後姜玄輕輕把陳林從自己陰莖上擡起來一些,然後拔了性器出去。陳林屁股重新接觸到床墊,腳軟的不行,手從姜玄肩膀上滑下去,忍不住整個人向後倒去。姜玄伸了手攬了他後背,一把把他摟在懷裏,又扯了被子圍在兩個人身上,伸手拉了拉百葉窗的勾鏈,把窗戶打開了。這下光全照進來,陳林閉着眼睛輕喘着氣靠在他身上,姜玄伸了兩只手在被子裏摟緊了他。陳林轉了轉頭,把臉埋在姜玄肩窩上,轉頭看着太陽,眯着眼睛感受刺眼的陽光在自己眼皮上灑下金色的痕跡。
姜玄摟着他,兩個人胸膛貼着胸膛,姜玄聽着他傳過來的心跳,輕聲問:“晚上你會想我嗎?”陳林輕笑了一下,說:“會。”姜玄又摟緊他,輕輕撫摸他的後背,問他:“舒服嗎?”陳林伸出雙手,從他腋下穿過去,扣緊了他的後背,說:“很舒服。”
之後姜玄摘了套子打了結扔在垃圾桶裏,倆人摟在一起曬了會兒太陽,又看了會兒電視,然後沖了個澡,陳林進廚房掏了點湯圓煮了點豆沙湯圓和黑芝麻湯圓,倆人喝完了,陳林就穿了衣服拿了前一天帶來的保溫桶,下樓打車回家了。
姜玄送他到樓下,看着他上了車,才又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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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姜玄忍不住喝了一口酒,輕輕擡了腿放到沙發上。掏出手機給陳林發短信,問他:“你到家了嗎?”陳林秒回了一條:“剛上樓。”
姜玄點點頭。摩擦了一下手機上的短信。又忍不住打:“明天見面嗎?”他打出來,又沒有發。想按删除鍵,但也并沒有删除。
過了幾秒陳林發來:“已進屋。”姜玄笑了笑,删掉那些又給他發:“晚安。”
然後他點了根煙抽起來,時不時查查天氣預報。姜玄喝完酒、把煙掐滅了,然後換了衣服進屋把第二天标定要用的數據處理好,就準備睡了。電腦一直放着歌,他就一直聽着。
臨睡的時候他聽見歌聲唱:
親愛的人你仿似雕刻比我更加晶瑩親愛的人你只會哼出精致嘆息
可有可能我終有一天支配你的心情期待至今親愛的人我知你心中必有罅隙
然後他伸手關了電腦。
第二天是個難得的晴天,升溫,天氣應當很好。1月21。陳林生日。周一。
周一的時候姜玄像往常一樣打卡上班。這天也是在車間做标定測試,但是因為他昨晚稍微處理了一下數據,今天改了幾個細節,一上午得到的數據漂亮了一些。等到下午的時候,他早早收工,趁着主管不在,幹脆早退,把活兒交給跟他的小實習生,就一個人開車出來了。
往年陳林生日,經常是叫一圈朋友去玩。但今年他們之間有了這層關系,反而既不是朋友,也算不上男朋友,加上譚季明那一層情形在,于是沒有收到邀請。但好奇還是好奇的,姜玄忍不住想着陳林晚上會去哪、會去做什麽。尤其是,他會在哪間房、哪張床。
這實在是既成人又不浪漫的幻想,但他少不了這麽想。他和陳林認識三年多,每一次陳林生日他們都是一起過的——床下的那種和床上的那種都算。至少陳林之前三個生日,最後的半個小時總是屬于他的,毋庸置疑、毫無疑問。彼時他和陳林尚且沒有情感的聯系,若說有,也是肉體糾纏之外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暧昧,但此時他們之間情感的關聯和吸引突飛猛進,卻讓姜玄暫時的,失去了那種能夠坐在他身邊、躺在他身側的機會。不過沒關系,他想,就快了,我就快得到這個了。不差這一次。
想是這樣想的,但他忍不住還是想去看看陳林。這實在是一種很微妙的心理。當你知道一個東西觸手可得,反而會心生雜念、胡思亂想,怕突如其來的變故,心中無端生出各種或有或無的可能性。想伸出手把它捏在手裏,但又無端有些害怕,怕中間有人橫插一腳、怕突然出現一場地震把它震碎了,怕自己的手不夠長把它碰倒了。拿東西就像瓷器,離得越近,心裏越慌,甚至總忍不住想,我得怎麽拿在手裏,是要輕輕的還是重重的?是要捧在手裏還是緊緊握着?千頭萬緒彙成一句不知所措,只好緊緊盯着,生怕它一個疏忽,沒了。只等着冥冥中劈下來的那個時間,讓它不知怎麽落到自己手裏。這既是順其自然,又不是。姜玄想,或許感情就是這樣,你得伸手,但臨碰到了,又總忍不住先縮回來一下,然後才能去碰它。不是有什麽別的念想,只是太激動,所以反而太謹慎。
這麽想着,他已經坐上車打着火,開去陳林學校附近。他估摸着陳林周一的時候應該是正點下班,但不排除他走得早的情況,于是一路風馳電掣,四點半就開到陳林學校附近,停在門口。但心裏又怕陳林瞧見他,只好停遠了一點,拿眼睛瞄陳林。
他估計得沒錯,陳林确實是五點就從樓裏走出來,跟在學生流的末尾,一個人拿着包打了個車,姜玄看了一下方向,應該是他家。于是沒着急緊跟着,錯了兩個紅燈,開到陳林家樓下了。他看着陳林家裏的燈開着,窗簾上映出個人影。他猜想陳林應該在家裏洗澡換衣服,然後準備再出門。陳林生日的局總是約得不早不晚,大概八點多才開始,但陳林畢竟下班晚,又對在朋友面前穿衣打扮很上心,加上吃完飯,怎麽也得七點多才能出門了。
然而他估計錯了,陳林七點出頭就出來了,姜玄剛把車轉移到陳林家小區門口,在便利店買完一個面包,熱好了跨上車,轉頭就看見陳林出了小區門,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他趕忙把面包仍在副駕駛上,然後啓動車跟上去。
他盯着出租車的尾巴,開着車一路跟着。他看見陳林的後腦勺在出租車的後窗上隐約呈現出一個弧形,陳林就一直那麽坐着,沒動地方。姜玄跟着前面的出租車,停到了一個紅燈前面。他沒敢跟得太緊,中間夾了四輛車,落後在那裏。
姜玄視力很好,他緊盯着那個模糊的輪廓,想着陳林出來時候的樣子。他似乎換了一身衣服,新的風衣顯得他瘦削但又挺拔,裏面穿了條黑色的褲子,稍微有點寬松,但是風衣敞開着,能看出褲子版型很服帖,陳林邁着步子極為沉穩,後背一如既往挺得直直的,脖子昂着,沒有一絲疲态,他看起來就像一支鋼筆。那件灰色的風衣姜玄以前沒見陳林穿過,可能是新買的,裏面套了件墨綠色的毛衣,襯得他皮膚很白,墨色的頭發貼在耳後,顯然是打理過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圓框的眼鏡,但是姜玄心裏很清楚,陳林的近視一點都不嚴重,這眼鏡的作用裝飾絕對多過使用,不過看起來很知性,很适合他。
姜玄深知這樣的陳林看起來有種別樣的魅力,就像他當年第一次見到陳林的時候,他直覺能感受到這人身上有種讀書人的氣質,有點“端着”,但又沒那麽有隔閡,距離恰到好處,沒有半分不妥,進退有度。然而這人眼睛最深處有勾子,很難看到,但看見了就沒法挪開,陳林徑直看着人的時候,他那種薄情的長相非常具有欺騙性,仿佛他就只靜靜注視着你、沒有任何旁的事物。這點感覺混合他身上那種書卷氣和他在夜場裏的舉止,有種難以言喻的性感,若即若離、似近似遠。姜玄頂受不了這個,以至于他們見了兩次面在PUB拼了一次酒就拼到床上去,他第一次操陳林的時候陳林先跪下來隔着保險套給他口,他躺在床上從下往上看陳林把臉側的頭發撥到腦後,伸展開喉嚨把他的陰莖深深含進自己喉嚨裏,然後又把那肉柱吐出來,伸了大拇指把自己嘴邊的唾液抹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随即輕輕笑了一下,那一下宛如春寒乍暖、冰面破碎、一池春水都被攪動起來,他眼睛深處帶着點驕矜的勾人全都展現出來,讓姜玄當即下體硬挺,把陳林拉過來親了許久又壓在身下了。
此時他看着陳林這樣打扮,卻出行很早,不知道是為什麽。不過此時前面的紅燈已經到了時間,他跟着車流往前走,紅燈只有30秒,陳林做的出租車已經過了,他面前還有四輛車。三輛——兩輛——一輛——
黃燈了。
姜玄忍不住想踩油門,但是很不幸的,他前面的車走上了短暫的綠燈的尾巴。而他只能停在轉彎道上,再次數着60秒的紅燈了。好在姜玄對陳林家附近的幾條路都熟悉的很,此刻他停在紅燈處,左右看了看,這是個大十字路口,交通樞紐。他在直行車道,前面還有一個十字路口,那個路口向左走,是陳林今晚要去的酒吧,向右走,是他和陳林之前常去的飯店。向前直走的話——
那地方很熟悉,熟悉的他前天才剛剛經歷過,是譚季明帶陳林去的酒店。
紅燈還有10秒。
姜玄打開手機,撥了陳林的電話,響了兩聲那邊才接起來。陳林那邊很安靜,隐約有出租車內播放的廣播聲音。陳林似乎有點驚訝,問他:“怎麽了?”
姜玄左手按着方向盤,挂了檔,開過了這個紅燈。他一路往前,到了左轉的道上。姜玄舉着手機,深吸了一口氣,問他:“你出門了嗎?”陳林笑着說:“已經出門了。”
姜玄漸漸放慢了車速,忍不住打了右轉向燈,打了兩下又按回去。他問陳林:“你一個人過去的?”陳林在那邊輕笑了一下,說:“嗯,我打車過去。”
姜玄稍微踩了踩油門,咽了口口水,對陳林說:“你玩好。”陳林“嗯”了一聲。
姜玄沒挂電話,等了兩秒,發現陳林也沒挂,他把手機貼在耳邊,只能聽到陳林那邊車載廣播的聲音,他想了想,狠下心,把手機挂斷了。
緊接着他顫抖着伸出手,打了右轉向燈,把車插進直行車道,趕上了最新的紅燈。這紅燈還剩下8秒,姜玄深呼吸一口氣,把手機調成靜音,然後打開車載CD,一踩油門,向前開去。
他疾馳了很久,中間超了三輛車,然後一路開到那家酒店附近。他放慢車速,把車開到酒店路對面那條街邊,在一個藥局門前停下來。他擡頭環視着那家酒店門前的停車位,一個一個看過去。他心如擂鼓,難以自持,只覺得血脈噴張、呼吸急促,偏偏精神冷靜的很,做這一切有條不紊,一輛車一輛車看過去,型號不對、顏色不對、車牌不對。他連看了好幾列,終于看到一列型號顏色車牌尾號都對的上的。
姜玄沒熄火,打開車門下了車,換了個角度看那輛車,随着他邁出的兩步,那輛車的車牌從最後一位到第一位逐漸顯露出來——第七位、第六位、第五位、第四、第三、二、一,全中。
姜玄輕笑了一下,然後打開車門坐回去。他從副駕駛的儲物盒裏掏出一包煙來點着了,放到嘴裏吸了一口。這一口很嗆,但對他而言卻剛剛好,這一口煙順着鼻腔走到肺裏,清醒了腦子。
他打開手機,想給陳林打個電話,手指懸在那名字附近,過了一會兒又放下了。姜玄靜靜抽着煙,一根接着一根,一邊看手表,一邊等着陳林出來。他忍不住想,這是第幾次了呢?還會有幾次呢?
姜玄把副駕駛座上冷掉的面包塞進嘴巴裏,那點煉乳涼了,帶着一些奇怪的味道,不再好吃了。但姜玄還是把它吃進去了。那點冷掉的面包滑過他的食道,塞滿了他的胃,讓他忍不住有點反胃。這感覺很惡心,還有點難過。他曾經在剛入職的時候無數次吃過冷面包,一個人坐在車間,等着電腦一點點錄入數據。那時候他也是吃着這樣的冷面包,加班加點,想要比同組的人做得更好、做的更完美。後來他成功了,他是第一個做出重要标定的人,他是升職的最快的那個。他拿到第一份獎金的時候他去吃了那兩個月以來最好的一頓晚餐,一個人,坐在餐廳的四人桌上,沒有其他人、沒有朋友、沒有同事,只有他一個人,但他覺得那感覺沒什麽,因為他得到了。
他想,就差最後一步了,為什麽不能等呢?就差那麽點距離,觸手可及。只要解決了這個,這人總會離開的,姓譚的總會離他們遠遠的,陳林不是已經說過愛他了嗎,只要再等一等,總會有他們徹底斷開的時候,到時候他們什麽吸引就都沒有了,陳林的感情就會完完整整、徹徹底底、毫無保留的,全給他一個了。這一刻總會到的,或許就在今晚呢?或許就在明天呢?或許就在……一周之後?一個月之後?
姜玄的手輕輕抖了起來。但他再一次告訴自己,不會有比這更完美的結局了,他想,你只是需要再等一等。好嗎,再等等?應該很快了。這麽想着,他忍不住想,神啊,不管什麽神,讓他如願吧,別等太久,求你們了。
姜玄看着手表的秒針又走了一下。在這一刻,他終于發現,他是如此渴望這段感情,像渴望陳林這個人一樣,絕不、絕不、絕不松手。盡管,這其中有這一點點的辛苦、酸澀和傷感。但并不算什麽,和之後的東西比起來,這些只不過是他必須得吃的冷面包而已。
姜玄這麽想着,看着手表的分針又動了一次。
終于等到他數到分針第17次運動、秒針走到52的時候。他看着酒店的門口,如他所願的,陳林一個人出來了,他舉着手機,放在耳邊。
姜玄忍不住惡毒地想,17分鐘,姓譚的是不是不行啊。
然後他發現自己的手機在震,他拿起來,看到陳林的名字。他愣了一下,又擡頭看了看車窗外遠處燈光下的陳林。他擡手接起了手機。
陳林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姜玄聽到他說:“你在哪?”
姜玄啞着嗓子,說不出話來。陳林在那邊又問他:“姜玄,你在嗎?”
姜玄這才說話,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不成樣子,聲音嘶嘶的,他說:“我在。我,我在家。”
陳林在那邊笑了一下,說:“我想去找你!”
姜玄愣了一下,說:“你不過生日了嗎?”他看着陳林那邊已經伸手打車了。
過了幾秒——手機裏傳來開關車門的聲音,姜玄看見陳林坐進一輛出租車裏,随後姜玄聽見他這樣說:“我現在得去找你,你不要走!你在家等我,可以嗎?”
姜玄看着那輛出租車開出去。然後他對着手機說:“好,我在家等你。”
說完,他沒等陳林回答,他把手機挂斷了。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不住地抖。他鼻尖又漲又澀,他忍不住把手機打開,搜黃歷,黃歷寫:2013年1月21日,宜訂盟、祈福。
姜玄喃喃地說:“我操。”說完他怔怔流下淚來。
車裏放着歌聲:
當不惜交出一切去明白你将雙方之間差距變為極微當裝飾統統撕去猝然望見罅隙
姜玄總也忘不了那天。
他開車拐上高架,看着陳林堵在馬路上,他在高架上靈巧的轉了兩個車道,在城市的半空中穿行。周圍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霓虹閃爍,昏黃的路燈和其他車輛的燈混在一處,他縮在封閉的空間裏,見縫插針,穿過小半個城市擁擠的車流,像逆流而上的一尾魚,掙紮着在嘈雜的夜色中奔逃。他下了高架轉回自己家的小區附近的大路上,已經車輛很少,他跟着兩輛私家車開進小區,才終于覺得能喘上兩口氣。
他把車停在車庫,然後轉頭跑到小區裏的便利店,買了點米酒啤酒清酒,付了帳才提上往家走。他踏上電梯,按下樓層。等着電梯一點一點往上爬。冬天的風很亮,參與了一點溫度在他手背上,他動了下手,把塑料袋從右手換到左手,裏面幾個酒瓶磕磕碰碰叮叮咣咣了兩下。他忍不住把兩只手攤開,反複看了看,很好,指甲也修過,手指非常幹淨。他聞了聞自己的大衣,沒有機油味、沒有剛才那個面包上的肉松味。很好,他想,沒什麽問題。
他盯着電梯顯示屏一點一點往上跳,他想,一會兒他回家,還是得先換一身衣服,最好是緊身一點,顯得他身材會好一些,但他可以穿運動褲,這樣裏面可以不穿內褲,顯得屌大腿長,那上身就穿背心然後随手套個開衫就好。他得把家裏稍微打掃一下,把酒放在茶幾上,這樣起碼他能把陳林灌醉點,氣氛會好一些,他就不會發現自己身上還有出門歸來帶着的寒氣。接着他還得稍微展示一下自己沒吃晚飯,這樣的話陳林可能會大發善心地跟他一起吃,無論如何,能夠在陳林再次出門之前,和他呆在一處就好。如果他想來一發的話,姜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下身,很好,沒有問題,今天狀态也不錯。可以考慮用一下陳林喜歡的姿勢,但不能讓他太累,他一會兒還要出門呢。不知道自己賣力一點,陳林會不會晚上帶他一起去。如果陳林帶他一起去的話,那他就少吃點,如果不帶他去,他就多吃點。完美,非常完美。
姜玄這麽想着,腦子裏已經腦補出一出連環劇目,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編排着自己的臺詞,他想,他一會兒打開門,看到陳林,要先裝做很驚訝,但又不那麽驚訝的樣子,得稍微帶點冷淡,但又不能過于疏遠,他會跟他說:“先進來。”然後他就可以帶着陳林進屋,順道給他也給自己一些心理建設,然後再開啓談話。姜玄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心想就這麽辦,然後他看了看還差一層樓就要到了,他又忍不住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他此刻突然覺得這領帶有點緊。
就在這時,電梯發出“叮”地一聲,他到了。于是他就這麽低着頭,一手拎着一塑料袋酒,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領帶,一腳踏出電梯門,然後他愣住了——他眼前,陳林就這麽站在電梯口,手插在口袋裏,看着他這副蠢樣。
姜玄眨眨眼睛,才說到:“啊,你,來的挺早的啊。”陳林輕笑了一下,說:“對啊。”姜玄沒再說話。他緊盯着陳林,此刻近距離看到陳林這一身裝扮,才覺出他打扮的心思如此明顯。灰色的大衣剪裁相當合身,立着領子襯得他肩寬腰細,裏面高領的綠色毛衣搭在他下巴下面,讓他的下巴看起來不至于尖細得過分,但也能因為顏色的對比看出他下颌的弧線,裏面穿着長褲,從側面看還沒什麽,正面看才發現這褲子套在他身上顯得他腰又細又緊、腰胯分明,胯骨往下的兩條長腿撐着褲子,褲邊恰好搭在鞋面上。他的頭發應該是梳理過,有點随意的蓬起來,但是弧度很好,泛着一些光澤,輕柔的搭在耳後。他還帶着那副圓框眼鏡,看着像高配版的哈利波特。架在他鼻梁上,一點沒有違和感。像個很年輕、很時髦的老師,但是此刻他不是老師,只是闖進姜玄住處的一個輕柔的夢境,讓他覺得有點心醉。
姜玄就這麽看着陳林,沒有說話。過了幾秒,電梯門合上了,發出輕輕的關門聲。陳林又笑了一下,伸手扯了扯姜玄手上的塑料袋,問他:“你特意去買的?”姜玄點點頭。陳林又說:“你邀請我喝酒嗎?”姜玄又點點頭。陳林笑了起來,問他:“那你不請我進去啊?”姜玄這才記起,他們此刻還在屋外,于是趕忙掏了鑰匙出來,嘴上說:“啊,對,進屋。”然後帶着陳林往他公寓裏走,開了門進去了。
姜玄擰開門,自己一腳踏進去,陳林就跟在他身後,兩個大男人擠在玄關,姜玄在前陳林在後。姜玄看陳林沒有動地方的意思,就說:“你把門帶上吧。”說完他聽見身後“咚”的一聲,陳林已伸手關了門了。姜玄想要轉身,但想了想還是先把手上的塑料袋放到地上放好,才站起身來,嘴上說:“你把外套脫了吧,我家暖氣足,不冷。我給你挂起來。”
他還沒等完全站直,陳林突然從他身後伸了手,緊緊抱住了他。
姜玄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陳林摟在他腰上的手,想轉身,卻被陳林察覺到,被他雙臂一勒,只好又站定。姜玄低頭看着陳林交叉在他腰上的雙手,問他:“你怎麽了?”
陳林說:“你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姜玄只好又站直了,動也不敢動。他感覺到陳林只有雙臂摟緊了他,但其他地方并沒有貼緊他。姜玄把手上拿着的鑰匙放回自己衣兜裏,然後伸手覆蓋上陳林的雙手,也沒說話,就輕輕在他關節上摩擦了幾下。姜玄隐約能感覺到一些什麽,但他不想說出來。
此刻空氣中很靜,姜玄隔壁家住的老太太仿佛開了電視,那老太太有點耳背,每次開電視的時候聲音都很大,透過窗戶傳過來。姜玄站了一會兒,感覺到陳林在他身後動了一下。姜玄輕聲問:“你腳麻不麻?”陳林輕笑了一下,湊近了他,把臉貼到他的外套上。姜玄感覺到陳林整個上身都貼了上來。他捏着陳林雙手,挺直了腰背,讓陳林靠的舒服點。他什麽都沒說,此刻說什麽都是多餘的。姜玄想,讓他說吧,讓我聽聽他的話。他此刻才感覺到自己終于疲于做追逐的那一個,此刻陳林摟着他,他按着陳林的手,那點溫度傳給他,像是把心裏最後那點火焰轉移給他,從一個胸膛到另一個。
過了一會兒,陳林松開了姜玄,他站在他身後說:“先進屋吧。”說完他往右側挪了一步,把鞋脫了,又自己脫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姜玄看了他兩眼,也自己脫了外套,換了拖鞋,踩進屋裏,把那袋子酒放到桌面上。
酒瓶還帶着點涼氣,他拿出來的時候手上一涼,就那麽擺在桌上。此刻他才終于感覺出有點疲憊,身上冒了一層汗,沾在衣服裏,讓他有點難受。被家裏暖氣一吹,感覺更明顯了。姜玄坐在沙發上,把東西都擺好,又站起身來,要往廚房走,嘴上問陳林:“你喝點什麽?我給你泡點茶?”陳林依然站在客廳,睜眼瞧他,動也不動,話也不說。
姜玄已經走到廚房門口,轉頭看他,又張口問了他一遍,說:“茶?還是咖啡?還是別的?”陳林依舊緊緊盯着他,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一動不動。姜玄看他隐約有點緊張。但是他不想問他,此刻他打定了主意,陳林說什麽,他就聽什麽,陳林不說,他就不問。他不想再小心翼翼地向前了。就這樣好了,順其自然的,交給命運,交給那種奇怪的力量。
他笑了下,說:“那就泡茶吧。但我家只有茶包,你別嫌。”說完他就轉身要走進廚房。這時候陳林突然開了口,喊住他說:“不用。”姜玄轉頭,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陳林這才挪動了地方,他向前急走了兩步,面對着姜玄,跟他說:“不用泡茶。我不渴。”姜玄又笑了笑,說:“一會兒就渴了,你坐着吧,我給你弄點。”姜玄說完伸手拍了拍陳林的肩膀,然後走進廚房去了。
陳林站在他身後,就這麽看着他轉身走進去。陳林捏緊了自己褲子口袋裏的東西,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他想,等他出來,他就說。哆哆嗦嗦的算什麽男人,明明都打定主意了,還矯情什麽。
陳林這樣想着,轉身走到姜玄家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心中忐忑,帶着一些興奮,又帶着一些緊張。他想,原來要讨好一個人是這種心思。帶着點焦慮、帶着點竊喜、帶着點藏着秘密的惴惴不安、帶着點期待對方露出笑容給自己一個吻的惶惶不定,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坐在姜玄家的沙發上,四處亂看,聽着窗子裏透出來的隔壁放的咿咿呀呀的京戲,他伸手撥了兩下姜玄放在茶幾上的酒瓶子,都是他們無聊的時候喝的那種小酒。去吃日料的時候、去吃炸雞的時候喝的那種。他又伸手掏了掏姜玄家茶幾下面的小筐,裏面是潤滑劑和幾個套子。還有一副修甲刀具盒子。他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這時候姜玄泡好了茶,端了兩個茶杯出來,放在茶幾上,然後坐在他身旁,隔着兩條大腿的距離。姜玄說:“有點燙,就是立頓的綠茶,可能有點難喝,我家只有這個。”陳林輕聲笑了笑,說:“嗯,我家倒是有點好的茶葉。”姜玄說:“我下次會買點放在家裏的。”
陳林沒說話,舉起茶杯喝了一口。是有點燙,順着他嘴巴流進喉嚨,帶着點熱度,滑進胸腔。姜玄靜靜看着他喝完那一口,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領帶,然後解了西裝扣子。陳林看他穿的正式,知道是他工作時候去公司得穿的衣服,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姜玄身材很好,撐的西裝肩是肩、胸是胸、腰是腰,但他平時太不正經,看多了他在家、在外面穿運動褲牛仔褲背心短褲的樣子,陳林還有點不能接受他猛然穿得這麽正式。這西裝像厚厚的铠甲,包裹着他,帶着一身寒氣坐在陳林身邊。這樣的姜玄看着有點陌生,像是那個他從沒見過的、工作中的那個人,此刻他像是下了班的居家人士,但姜玄仿佛還帶着那股在公司的氣息,坐在他身邊。
陳林張口問他:“你今天下班很早,我以為我得去你公司才能找你呢。”姜玄笑笑說:“偷個懶嘛,也不能總加班。”陳林說:“我以為你在公司不用穿這麽正式呢,你說你總是,跑到車間去。”姜玄這才發現自己一身衣服,低頭看了看,擡頭看着他笑着說:“上下班換一下。平時下車間都穿髒兮兮的運動服,怕髒。”陳林點點頭,又喝了口茶。
此刻有點尴尬,陳林來得突然,姜玄家裏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而陳林又半天不說自己要做什麽,除了在門口稍微發了點瘋突然抱住姜玄想要跟他說話、然後又猛地退縮之外,一直胡亂瞎扯,坐在姜玄家沙發上,耗着時間。
倆人又這麽聊了幾分鐘,姜玄突然說:“你吃飯了嗎?”陳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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