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青春

夏風也不管他，往裏走了兩百多米，又拐了個彎。停在一棟樓的前面，打開一樓的防盜門。楊齊将車停在外面，跟着沖了進去。

他跺了跺腳，發現這邊還是一片昏暗，問道：“燈……燈呢？感應燈都沒有？”

夏風順着樓梯往上爬：“有過，被砸壞了。還沒修。”

楊齊：“什麽時候？”

夏風：“一個多月以前吧。反正我來的時候它就是這樣的。”

“……”楊齊問，“你防狼噴霧要嗎？要不要我給你買一個？你爸真的不下來接你一下嗎？”

夏風無語道：“沒你想的那麽誇張。”

“你剛搬來你怎麽知道？”楊齊表情一抽，“你……你知道你是女的嗎？”

夏風：“……”

不是很想跟他說話是該怎麽辦？

楊齊兩手插兜，陪着她走上去。

雖然沒有電梯，但幸運的是，從二樓開始，感應燈又恢複正常了。而他們家住在三樓。

不得不說老宅雖然外觀難看了一點，但房屋結構和整體質量，比現在的要好不少。尤其是樓高。這邊樓道很長，楊齊估算了一下，室內層高起碼有兩米八，視野上應該很舒服。

他停在二樓的樓梯臺，夏風上去開門。

門被打開，昏黃的光線照出來，楊齊才揮揮手轉身下樓。

夏風本來還想喊他進來坐坐，結果一眨眼功夫，人已經飛奔到樓下了。

她看了眼室內，聳肩。

其實真挺好的，當時租這套房子就是因為雖然價格便宜，但是精裝修。房子朝向好，光色明亮，周圍還安靜。

她卸下包放在客廳，夏勤女士正坐在左手邊的飯桌上吃飯。她身上穿的不是睡衣，夏風猜她應該也出去過了。

“今天怎麽那麽晚回來？”夏勤擱下筷子站起來，“你跑回來的？”

夏風點了點頭：“跑錯路了。”

夏勤看她臉上沒汗，又問：“誰送你回來的？”

“楊齊。”夏風脫下自己的外套，去廁所洗臉：“以前住隔壁的那個。”

夏勤想了想，讷讷道：“哦，你們同個學校？”

夏風嗯了一聲：“同班同桌。”

夏勤又問：“那就好，同學沒有欺負你吧？”

夏風點頭。

想欺負她的人應該不少，但成功的人至今沒有。

也就只能想想。

夏勤撐着桌角站起來說：“吃飯吧，我去給你下面。你等着。”

夏風連忙從廁所走出來：“我來吧。”

夏勤這兩年雖然腿腳有所好轉，但是每逢下雨天，或是勞累一點，晚上都會疼得睡不着覺。

夏勤說：“不用，湯已經煮好了，我就下個面。你等等啊，先吃飯，別洗澡。”

夏風走進廚房一看，桌上擺着一碗清湯挂面，蓋着昨天晚上的剩菜，剛吃了一半。菜葉顏色發沉，有些糊了。

她看夏勤在竈臺前面忙活，拉來椅子坐下，就着那碗面吃起來。

夏勤回過頭，用筷子敲了敲鐵鍋：“你幹什麽，那是我的面！”

夏風說：“我吃的多。”

夏勤：“我給你下了兩碗！”

夏風吸了一口，這碗面是真難吃。鹽是鹽菜是菜水是水的，煮的肯定是相當随性了。

夏風說：“你今天心情挺好的。”

“我今天去找工作了。”夏勤笑了一下，“一個老朋友推薦我去做初中教練。我覺得挺合适，明天就去上課。”

夏風皺了下眉，說道：“哪所初中啊？近嗎？”

夏勤：“可以坐公交車，直接到校門口。”

夏風往裏加了點辣椒醬，說道：“就是遠嘛。”

面之前已經煮好了，煮好後放涼水裏冰一下，再拌上油，放着不會脹也不會壞，想吃的時候丢進去煮煮就可以。

鍋裏的香味遠遠飄過來，夏風更覺得手裏這碗玩意兒難吃的可怕。

很快夏勤熄火，端着面走出來。一碗番茄濃湯鮮蝦面，上面撒了點蔥花，紅紅綠綠的很好看，一看就知道可誘人。她把面擺到夏風面前，叩了叩桌子說：“我覺得挺好。你讀書就行了。高二忙嗎，還跟的上嗎？”

夏勤以前的脾氣很硬。尤其是沒離婚之前。那時候她剛從人生巅峰直轉而下，不能接受變故，整個人跟炸^彈一樣，一點就着，單靠近就讓人不寒而栗。

離婚的時候帶走了夏風，搬出A市。

但是近兩年整個人性格都變了，隐忍不少。她覺得非常對不起夏風。如果不是跟着自己，或許生活能過得更好，起碼不用陪她四處輾轉，連個學都不能正常的上。中日課本差那麽多，她幾乎要重新開始，還是在臨近高三的這段時間。

經濟條件也肯定有所保障。本來應該衣食無憂的人，現在買個菜都要斤斤計較。

“我可以。”夏風思忖過後，擡了下頭說：“你去試試吧，要是不行就別做了。反正還有錢。”

“錢不禁花啊，不能盯着存款。”夏勤看着自己的手說，“你還要上大學，結婚。工作以後還要實習。女生沒點積蓄誰都看不起你。只出不進怎麽行？而且還有很多是你自己拿的獎學金。”

夏風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後低下頭繼續吃面。

以前她是一個刀槍不入的金剛戰士，後來盔甲被生活磨禿了，露出了原本脆弱畏縮的一面。

夏風還是喜歡曾經那個強大無敵的夏勤。

——哪怕一無所有，也能帶着她披荊斬棘。

夏風沉聲道：“我會努力的。明年我十八了……”

夏勤打斷她說：“不用那麽努力也可以。”

夏風擡頭看向她，夏勤在氤氲霧氣中溫柔笑道：“有媽呢。”

夏風握緊手裏的筷子，點頭道：“嗯。”

楊齊回到家裏，又出了一身汗。他将自行車鎖在院子裏，覺得四肢舒爽，哼着小調開門進去。

楊媽媽從客廳跑出來，追問道：“這麽晚你去哪裏了？晚飯還吃不吃啊？不吃飯的話給家裏報個信不知道嗎？都幾歲了呀？”

“在這個的寧靜的夜晚，逛了逛這個空寂的城市。”楊齊伸手虛抱了她一下，“美麗的女士，請問今天晚上吃什麽？”

楊媽媽歪着腦袋說：“你今天心情很好？”

楊齊哈哈大笑：“我們今天贏了實驗那幫小子，總覺得應該要慶祝一下！”

楊媽媽一吓：“你又去打球了？醫生說不行吶。快給我看看。”

楊齊得瑟道：“可不是，記分員。場上最重要一人。”

楊媽作勢要打：“滾去洗澡！我現在去熱飯了，給你十分鐘。”

楊爸在沙發上翻了頁報紙：“下次晚回來，不給飯吃。”

楊齊脫衣服的動作一頓，對着客廳那邊斥責道：“爸你個慣犯還有資格說我嗎？”

楊爸被噎，哼了一聲。

楊齊徑直走向浴室，脫衣服的時候想起來，從兜裏掏出手機，翻出聊天群，發一個問號。

一株大楊樹：實驗的那些家夥都還活着嗎？

不想當主攻的副攻不是好副隊4號：讓他們請了頓飯放回去了。說好下次不來我們學校鬧事，這事就算。

一株大楊樹：閱，退下。

不想當主攻的副攻不是好副隊4號：滾犢子！

猴子精6號：隊長，你還回來打球嗎？

楊齊猶豫片刻。

一株大楊樹：別等我了，我真準備好好學習。這都高三了，要考大學。本來想打完聯賽再退隊的，你看命運直接替我做了抉擇。

猴子精6號：哦。

牛逼二傳9號：高三還打什麽球？怎麽不上天？

不想當主攻的副攻不是好副隊4號：行。我高三也退的。你改天過來選個新隊長吧，好歹有始有終。以後想打球，喊一聲兄弟随時奉陪。

神一般的自由人3號：你們都走了，我們隊伍就沒人了。新生也不一定找的到，估計過兩年，三中排球部就成了傳說。

牛逼二傳9號：實驗不也一樣？憂傷個啥？咱能別這樣嗎，明天還見面的成嗎？

猴子精6號：就是……感覺青春消逝了。算了，我自己待會兒。

楊齊靠在洗漱臺上，将手機在手裏轉了一圈，轉過頭，看着身後的鏡子。

感覺青春消逝了。

他也這麽覺得。

鏡子裏的人一天天好像沒什麽變化，但過去的時間沒有重來的機會。

曾經的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背影，帶着悔意，不舍，不甘。

就好像追了十幾年的漫畫有一天忽然完結，猝不及防地提醒了他們時光的流逝，幹脆又殘酷地讓他們明白，自己已經長大了。

可未來又是什麽樣子的呢。

楊齊揉了把臉，自語道：“青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