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伏心臣和艾妮談了一陣子,聽見敲門的聲音。
但見空梅推門入來,說:“住持來了。”
話音剛落,岳紫狩就走進了屋內。
岳紫狩并沒有穿那套家常的白僧衣,身着的是一件織錦僧袍,光彩華麗,襯得他宛如天人。
伏心臣看慣了岳紫狩平日閑散的打扮,忽而見到他這樣盛裝,也被這華貴之感奪了目、失了神。
饒是伏心臣這樣天天盯着岳紫狩的都看得失神了,那就更別說第一次見岳紫狩的艾妮了。
艾妮頭回見到這麽好看的男人,一時也花了眼,但又很快想起了這是小老弟的老公。她便立即惦記起禮義廉恥來,和岳紫狩守禮地寒暄客套起來。
岳紫狩也與她打招呼,又倒了茶水:“表姐要來之前也不說一聲,要不是空梅告訴我,我都不知道。只怕失了禮數,你別怪罪。”
一向高傲的岳紫狩嘴裏喊着“表姐”,又給艾妮斟茶遞水,真叫人受驚又受用。
艾妮客套地說:“一家人,不講這麽多虛禮的。真要講究起來,失禮的是我啊。說來就來了,也沒打個招呼什麽的。”
就在艾妮和岳紫狩虛禮着的時候,伏心臣就一臉尴尬地收拾着散落在茶桌上的照片——就是剛剛艾妮怒氣沖沖地倒騰出來的那些出軌鐵證。每一張照片都特別臊人。而岳紫狩真是“非禮勿視”,眼角也不瞅一下的,就跟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地帶笑與艾妮交談着。
岳紫狩又提起幾個名字,都是京畿辦說得上話的人,便說:“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既然知道和你是一起在京畿工作的,那以後也可以多走動了。”
艾妮嘴上說着客套話,心裏卻想:這岳紫狩提這些人物是什麽意思?是說能幫我升官嗎?是在炫耀自己的人脈嗎?還是別的什麽意思?
艾妮和伏心臣不一樣,她是個敏銳、謹慎又細心的人,瞧着岳紫狩這人,老覺得不對味。這個岳紫狩,看起來很講禮貌,實際上卻拽得要死。
一句話要掰成八句話說,彎彎繞繞也不明白,正是艾妮最煩的那種裝逼犯。
不過,岳紫狩一則是小老弟的新婚老公,二則是有牌面的大人物,艾妮的厭煩肯定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虛與委蛇。
她就覺得掃興,本來和單純可愛小老弟聊得好好的,忽然來了這麽一尊大神,讓她從度假模式瞬間切換為辦公室模式——就是辦公室裏那種必須一句話在腦子裏過八遍才能講的滴水不漏勾心鬥角模式。
二人聊了一番,岳紫狩又留她用飯,她卻推辭了,只說:“下回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幹。”
說完,艾妮便拎起包包,又對伏心臣說:“你記得幫我把事情辦了呀!”
“知道,姐。”伏心臣點頭。
于是,艾妮便笑着說拜拜了。
等艾妮走了之後,岳紫狩又問伏心臣:“表姐拜托你做什麽?”
伏心臣便說了艾妮老公出軌、艾妮決計讓老公身敗名裂的事情了。
“這得罪人的事情為什麽非要找你辦呢?”岳紫狩皺眉。
“得罪人?”伏心臣想了想,問,“難道你是說得罪表姐的老公嗎?”
“艾妮的丈夫年紀那麽輕就到了這個位置上,上面肯定是有人在栽培的。都是同氣連枝的。你要爆這個料,肯定會遇到阻力,說不定還會惹上麻煩。”岳紫狩給他分析說。
伏心臣原本沒想到這個,現在聽岳紫狩這麽說,便深以為然:“是啊……”
岳紫狩道:“你表姐在京畿有人脈,為什麽不找京畿的朋友幫她爆料,非要舍近求遠跑到無名市來找你呢?”
伏心臣愣住了。
他還真沒想到這一節。
要說,他一直生活、工作的環境都是比較簡單的,很少去想這些複雜的關系。再說,他本性就是比較容易相信別人,看到誰都覺得是好的。哪兒會想那麽多?
岳紫狩拍了拍伏心臣的肩膀:“不過你也別多想。”
伏心臣皺起一張臉:你吭哧吭哧給我分析老半天又叫我不要多想?
我能不多想嗎?
就跟艾妮擅長查案辦案一樣,岳紫狩擅長操控人心。
岳紫狩三言兩語,就讓伏心臣的思路跑掉了。
只不過,伏心臣雖然覺得有些疑惑,但卻不會用惡意揣測親近的表姐。
他很快又習慣性地幫對方想理由:艾妮老公在京畿有人脈,所以艾妮就不去京畿找人爆料,因此才來無名市找我吧?
伏心臣總是寧願從好的方面想別人。
艾妮那邊卻不知道自己表弟已經被吹了枕頭風了,仍懇懇勤勤地查起了岳紫狩。
但凡是有頭有臉的人,都不太好查得透,這點在岳紫狩身上尤其明顯。但艾妮是什麽人呀?她是個女虎将啊!越難她越愛,就是要這個挑戰高難度的感覺。
伏心臣也沒辜負艾妮的囑托,拿着視頻和照片找了杜萬星,拜托他幫忙散播流言。
杜萬星收到了資料,笑着打诨:“敢情你婚後找我做的第一個私單,就是讓我傳播色情淫穢啊!”
伏心臣也打诨說:“這是揭露公務員隊伍裏的害群之馬!怎麽能說是色情淫穢呢?你這個作為文化工作者的格局不夠大啊!”
杜萬星接了料,就拿去爆了。
結果和艾妮猜的差不多,“京畿辦公務員和秘書激情視頻、豔照”确實是很抓眼球的,雖然對方發現這事情之後立即出動公關删帖,但還是難擋星火燎原之勢。
這事情一下子就鬧得沸沸揚揚了。
這桃色新聞的當事人也被停職,等待調查和處分了。
至于岳紫狩提醒說過會遇到的“阻力”和“麻煩”,伏心臣完全沒有碰到,可以說是一帆風順,毫無難處。
艾妮見伏心臣幫她把事情辦得那麽漂亮,也投桃報李地幫他查了岳紫狩,還約了伏心臣出來見面詳聊。
艾妮約定的見面地點是是刑警廳高層會議間。
伏心臣覺得這個約定地點很奇怪,但又想:可能她在辦什麽案子吧,忙得抽不出身來,所以得我去刑警廳見她。
不過,伏心臣要進去這個地方真的太麻煩了,層層安檢排查,到了門外,還被勒令将手機等通信設備放室外。
伏心臣也只得聽從,經過層層檢查,終于到了會議間裏,推門一看,就見艾妮一個人坐在裏面。
伏心臣驚訝:“你在這兒開個會議廳就等我一個人呢?”
“是啊。不然還有誰?”艾妮擡頭,“這地方挺私密的,不怕有人偷聽我們講話。我挺喜歡的。”
伏心臣看着艾妮神神叨叨的,說:“怎麽還怕偷聽?你被盯上了?”
艾妮笑笑,說:“也可能是你被盯上了呢?”
艾妮的笑容有些詭異,讓伏心臣頭皮發麻:“你說什麽……”
“沒什麽。”艾妮說,“對了,岳紫狩可能已經知道我在查他了,那麽說,他大概率也猜到是你委托的。你有點心理準備吧。”
伏心臣驚愕無比:“他知道了?”
“嗯,他是一個很有警惕心的人。”艾妮皺起眉,“我查了一點東西之後,我的上司都打電話提醒我不要有過剩的好奇心……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說過認識我上司……”
伏心臣聽着艾妮的話,汗毛不自覺地豎了起來:他原本覺得岳紫狩神秘,現在更覺得岳紫狩詭異了。
艾妮聳聳肩,說:“不過,其實我就算再繼續查,短期內應該也查不到什麽。他那麽謹慎,想隐藏的事情應該是埋得很深的。”
“沒關系。”伏心臣笑了笑,“我很謝謝你啦。”
艾妮又問:“上回我走了之後,岳紫狩有跟你說什麽嗎?”
伏心臣想了想,便如實說:“他說,你要爆料前夫的黑料,不找京畿的朋友,大老遠的跑過來找我,好像有點奇怪。”
艾妮聽了,挑眉說:“這老狐貍,是想暗示我對你有所圖謀嗎!”
聽到艾妮這麽說,伏心臣又下意識地維護起岳紫狩:“他也不一定就是這個意思……”
“真的嗎?”艾妮滿臉不信,“那你呢?你覺得我找你爆料不對勁嗎?”
“沒有不對勁。”伏心臣趕緊搖頭表示忠誠。
艾妮卻噗嗤笑了:“你個傻子!”
“呃?”伏心臣怔住了。
“岳紫狩都給你分析那麽透徹了,你怎麽還覺得沒問題?”艾妮無奈地摸着額頭,“你真是……”
“是、是嗎?”伏心臣愕然。
艾妮拿起啤酒,喝了兩口,才說:“唉!不瞞你說,我還真的對你‘有所圖謀’。”
伏心臣聽了之後,真是失色了:怎麽,我老公不對勁,我老姐也不對勁?而且,我老爸、老媽好像也都不太對勁……
想到這一切,伏心臣頓感天旋地轉,盯着眼前潇灑飲酒的表姐,半晌讷讷:“還有酒嗎?”
艾妮笑了,從櫃子底下又拿了一罐啤酒遞給了伏心臣。
伏心臣打開啤酒,灌了一大口,渾身涼飕飕的。
艾妮含笑看着表弟,說:“我确實圖謀你,圖的是你能給我一個方便。”
“方便?”
“我那個垃圾前夫在京畿新聞界的朋友比我多,我在京畿爆料行不通。就打算到外地找別人爆。但找誰都是麻煩,因為這東西一發,肯定會惹麻煩。”
“惹麻煩?”伏心臣皺眉,“可我并沒有碰上什麽麻煩?”
“因為岳紫狩都幫你擋掉了。”艾妮簡單地回答,“我就是看上這一點,才找你的。所以……也算是‘有所圖謀’吧。”
伏心臣聞言,松了一口氣:“這不算什麽吧……”
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
想了半天,伏心臣又覺得不對:“這事情會惹麻煩。但因為住持的緣故,才那麽順利。而現在你我又偷偷查住持……”這不是……恩将仇報嗎?
伏心臣不禁愧疚起來。
艾妮哈哈大笑,說:“他都知道了,那就不算‘偷偷’啊!”
“……”伏心臣竟無言以對。
“好了,我說說我查到什麽吧。”艾妮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
伏心臣頓時滿懷期待地看着艾妮,卻見艾妮從文件袋裏抽出一張紙,晃了晃:“就這些。”
“就這些?”伏心臣驚訝無比。
他以為以艾妮的手段,應該能夠查到一沓資料才對。
結果,只有一張紙?
而且這張紙還有大片的空白。
伏心臣一眼就把內容看完了。
岳紫狩出生于無名市周邊的羅家村,母親是一名單身OMEGA女性,父不詳。母親病亡後,被無名寺先住持收養,成為了繼承人。
若說其中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岳紫狩在母親病亡後他并沒有立即住進無名寺,而是在精神病院呆了一年,出院後才正式被先住持收養。
“你丈夫有精神病的事情,你知道嗎?”艾妮講話直接得近乎粗魯。
伏心臣咽了咽,才說:“……他跟我說過。”
艾妮一陣驚訝:“哦?”
岳紫狩早在婚前就已經說過的:
“我是比較特殊的。”
“既然你都提起來了,我不妨坦白告訴你。如果你介意的話,這件事就算了。如果你能接受的話,我們就結婚吧。”
“我有病。”
“我有一個不幸的童年。”
“我心理上有疾病。看過醫生,說是童年陰影導致的心理障礙。也求助過老住持,他說我這是‘心魔’。”
……
岳紫狩坦白自己有心理障礙的時候,伏心臣是震驚的。
但岳紫狩又輕描淡寫地說,這“心魔”并沒有影響他的正常生活,只是讓他變得比較“特殊”而已。
伏心臣又漸漸放下心來。
岳紫狩在相親的時候一再強調了自己是“特殊”的,不知道伏心臣是否能接受。
然而,直到現在,伏心臣仍不覺得自己看到了岳紫狩真正的“特殊”的那一面。
看着伏心臣神思恍惚的,艾妮打了個響指,讓他回過神來:“發什麽呆?”
伏心臣趕緊搖頭,又說:“他到底是什麽疾病呢?”
“他沒告訴你?”
“他說他無法接受一般人的信息素。”
“那他就騙你的。”艾妮答,“我不覺得這是真相。”
伏心臣訝異:“你怎麽知道?”說着,伏心臣又看了一眼資料,“上面也沒寫他得了什麽病呀?”
“我也不知道他得了什麽病,但絕對不是受不了信息素那麽簡單。”艾妮敲了敲桌子,“那天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可疑了……我又想,既然我不可以查岳紫狩,為什麽不轉換一個思路呢?”
“轉換思路?”
“我不查他了,而是去查你了。”艾妮眯了眯眼睛。
“查我?”伏心臣越發不明白了,“你查我做什麽?”
“我跟你打電話的時候感覺通話有點兒不正常的雜音。”艾妮眨了眨眼,“我懷疑自己多疑了,便開車往你公司那邊轉了一圈。之後就有了更多的發現了。”艾妮說着的時候,語氣有點兒毛骨悚然,像是講鬼故事似的。
伏心臣愣愣地看着艾妮:“你發現了什麽?”
“我發現,他一直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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