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淩晨三點,正值克爾瓦的天最黑的時候。

由于歷史遺留原因和過于偏僻的方位,這個小星球上找不到什麽人類居住的聚集地,四處荒涼無人,只有藍晶礦場周圍有幾座高樓,以此為中心,覆蓋了一小片的矮小建築。除此之外,四周全是郁郁蔥蔥的參天高樹,遮天蔽月,地上長滿了濕漉漉的深綠色苔藓,上頭間或印着深深淺淺的腳印,到了這深更半夜,連半點燈火的影子也捉不着。

只有一處的燈是微微亮着的,裏面的幾個人神色匆匆地忙碌着。一個長着十分古怪且不合群的綠頭發的Alpha小眼鏡坐在最遠的地方,看着手頭上頁腳都快要被磨破了的資料,嘆了口氣。

而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們實驗室的頭兒,一個經常嘲笑他的頭發的壞脾氣禿頂老頭兒正被罵得狗血噴頭。

一旁幾個同事借着離得遠的緣故,交頭接耳地聊着八卦,可惜幸災樂禍地太厲害,沒控制得住音量,小眼鏡無心都聽了一耳朵。

罵人的那個好像是更高級的領導,整個礦場的負責人,給他們發工資的,堪稱衣食父母,所以以往一貫尖酸刻薄的老頭卑躬屈膝地蹲在他面前。

小眼鏡平時被欺壓得狠了,見了這個頗有意思的景象後知後覺地來了點興趣,把脖子翹的老高,看着那邊的情景。

那位領導長得倒是很符合一般人對成功人士的定義,衣着得體整齊,就是表情兇得很,褐色的眼珠子像鋒利的鈎子一樣在眼前這些實驗室大小負責人的身上巡視,仿佛要把他們藏在肚子裏的心肝都挖出來,小眼鏡膈的這麽遠,還看得一陣心驚膽戰。

他們低聲彙報了一會,那位領導忽然喘着粗氣,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咖啡從杯子裏濺起,落在他潔白的袖口上,“我養你們是幹什麽的!查了這麽久,狗屁都沒查出來嗎?”

整個實驗室寂靜無聲,沒人有包了天的狗膽,敢在這個時候吱聲,只怕一不留神就禍及自己。

實驗室的負責人低聲說:“我們這裏日夜派人盯着,攝像頭實時轉播,可是……藍晶礦,那些礦,總是不翼而飛。而且,昨天檢測出來,未開采的礦石含量還在大幅度降低……”

“我不管這些,現在上頭要來人,要一個結果。”那個男人把自己的氣急敗壞收攏起來,轉而陰沉沉地一笑,撣了撣袖口上殘餘的水漬,慢條斯理地吩咐,“無論如何,你們給他們一個圓滿的,能夠交差的結果去,什麽別的事都不能露出來,這樣對你,對我,對大家都是最好的。”

禿頂老頭連連點頭稱是,領導英明神武之類的話。

他又說:“實驗室要出一個人,和我一起接待上頭的檢查,你給我指一個出來。”

在場的人心頭一緊,這是個要命的活,平時大家肯定搶着露面,可現下領導心情不好,十有八九交不了差事,到時候說不定反而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叫肖恩去吧,他年紀雖然不大,可實驗室的操作樣樣精通,肯定能應付的了。”又壓低聲音解釋了一句,“他什麽也不知道,到時候,什麽也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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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他不曉得這個不知道領導小秘密的同志,馬上就要捅出了一個驚天大婁子。

而小眼鏡——也就是那位倒黴被推出去頂鍋的肖恩同志當場愣在原處,還伸着看熱鬧的脖子,仔細聽前頭的話,渾然不知自己在別人眼裏就是個被人拎長了的王八,又呆又傻、不知所措。

他被那位領導叫起來,去人家眼皮子底下像猴兒一樣溜了兩圈,憑着本能還知道扯着臉皮和領導假笑,最後很有榮幸地握了手,雖然只有可憐巴巴的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再在衆人的可憐的目光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切塵埃落定,那些穿白大褂的同事都松了一口氣,各自去忙碌總也查不出的結論,總也找不到的原因,只等着應付完檢查,就又可以過上以前那樣得過且過的日子。

這個小眼鏡自小到大不通人情世故,只會埋頭學習,能奪下這麽優厚的職位靠着的是遠超常人的優秀成績,上崗後還不被重視,和同事也沒處好關系,沒人提醒他自己接下了一個多麽艱巨的任務。

關于這場藍晶礦持續失蹤的事故,肖恩心裏頭有個近乎不可能的猜想,曾試圖用貧瘠的語言和周圍的同事敘述過,可每次只開了一個頭,說出那個名字,就被嘲笑聲所淹沒了。

“你說那些從地獄裏冒出來的玩意?不可能的,他們早在上個世紀就被人類滅絕了,怎麽還會有。肖恩,我們知道你年輕想要有一番作為,可總不能異想天開,危言聳聽吧?”

他們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沒有人會相信,所以小眼鏡不再對他們說這些了。

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動物的叫聲。

又長又凄涼,餘音繞梁,久久不散。

那簡直,簡直不像是世間的活物能發出的聲音。

綠頭發的小眼鏡聽了,忽的從心頭湧起一陣悚然,仿佛以前學過的東西要從腦子裏蹦到現實。他低下頭,指尖發着抖,在一個名字上滑過,不知想起了什麽。

他做了一個決定,無論猜測是真是假,可萬一是真,就太可怕了。他要把這件事上報給來這裏檢查的上級,即使猜錯了,最多,最多不過丢了這份工作。

而此時的霍爾頓,簡姨把霍爾頓莊園從上到下翻了一遍,終于承認了安德裏亞和伊維斯消失了的現實。

安德裏亞根據自己的行程,安排周全地留下了一個早就設定好的提醒,客廳的屏幕上緩緩地顯示出一行字,簡單明了地交代了這次出門的緣由,乍一看倒很是義正辭嚴,可是仔細一琢磨就覺得不對頭了。

以安德裏亞的資産,這麽點小事根本沒有必要他親自去一趟,何況他還是一個衆所周知的家裏蹲,很難出門一趟。

約克知道人不在家,平常的畏懼消失地無影無蹤,含蓄地露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笑,“這是太陽自西邊出來了,大魔王怎麽就願意出門了?”

簡姨瞪了他一眼,憂心忡忡地給達芙妮,也就是安德裏亞的助理,在外的代言人打了個電話。

從那裏得來了真實的消息。

達芙妮一邊處理公務,一邊憤憤不平,“先生哪裏是去處理公務,是陪着他的小情兒出門玩了。還特意問了我幾個地方,哪裏風景最好,人最少,最适宜度假,最後才敲定了目的地。哎,簡姨,你告訴我,那個伊維斯有多麽大的魅力,能叫先生這麽神魂颠倒啊?”

而遠在千萬裏之外的伊維斯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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