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何為喜歡

不遠處站着兩個人，看不清面容, 身形倒是可以看個清楚, 相互挨着，卻又有些距離, 只讓人看着便覺氣氛纏眷。

“你就在這兒等着？”謝青玄垂眸看向身旁的衛熙。

衛熙點點頭，道：“對啊, 我要和安姐姐一起回去。”

謝青玄看了一眼遠處的男女，不明白他們的行為有什麽意思。

在他看來, 喜歡上一個人是一件很讨厭的事情, 會讓人成為自己軟肋, 會讓自己不受控制，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當時的海誓山盟都是謊言, 經不起風浪，也經不起時間。

待到大浪襲來, 一切都會瓦解。

就像他娘, 身為世家女, 從小便受着規矩的教養, 本該像其他世家女一樣，為家族聯姻, 做好自己的位置。

可偏偏把一顆心交了出去，信了那男人的鬼話，從此患得患失，失了冷靜，失了分寸。

謝青玄不會讓自己犯這種錯誤, 他不會将自己的心對任何一個人展開，他會用冰霜将它牢牢封住。

“看他們的樣子，短時間也不會說完話，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謝青玄收回目光，對着衛熙道。

衛熙想了下，搖搖頭，“不了，我還是在這兒等安姐姐吧，我們一起出來的，我也不能丢下她一個人。”

謝青玄半挑眉，朝那處揚揚下颔，“你确定她是一個人？”

“他不會送安姐姐回去的。”衛熙看了謝青玄一眼，小聲道。

謝青玄微眯起眼，問道：“為何？”

“靜華大長公主不是很贊同他們倆的事，安姐姐……至今也不敢告訴靜華大長公主他們還在來往。”衛熙小聲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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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玄不知道說這小縣主什麽好，好端端地，非要摻和進別人家的家事，一個不好，便兩邊讨不了好。

若是此事被靜華大長公主發現，即使李安攬下此事，靜華大長公主也會記恨上她，除非兩人能成個好結果，不然這事只有壞的，沒有好的。

“那你還敢陪她過來？你不怕靜華大長公主知道了怪罪嗎？”謝青玄問這腦子缺了根筋的小縣主。

衛熙眨眨眼，“可安姐姐真的很喜歡他，她想要再争取一下，我不能不幫她。”

“這事關她一輩子的幸福，若是成了，她也算了卻自己的心願，若是不成，我也不過是被靜華大長公主說上幾句罷了，她也不會有遺憾了。”

雖然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也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可以為了他，有如此大的勇氣。

但，她不反感這樣的感覺，甚至她也希望，将來也有一個人可以讓她也擁有如此大的勇氣。

謝青玄看着小姑娘認真的小臉，很難想象出她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這樣真摯，純真，甚至還夾着隐隐的義無反顧。

一時間，竟讓他有些心驚。

是不是，小姑娘心裏也向往着這樣的“喜歡”？

可是，這種喜歡會傷到自己，就算成功了，結局也不會好。

小姑娘這般燦爛，不該被那樣的陰霾遮掩。

她該是被人捧在手心，放在心尖，每天的煩惱，只是為了要梳什麽發式，戴哪樣首飾。

而不是因為一個的男人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而惴惴不安，小心翼翼。

“即使他們成功了，在一起了，也不會有好結果的。”謝青玄皺着眉，試圖告誡小縣主。

衛熙不滿地皺起眉，“為何？”

“安姐姐和他那樣真心，若是能在一起，怎麽會沒有好結果？”

天真無暇的小縣主這樣說道。

謝青玄凝視着她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睛，打破她的天真，“就是因為他們這樣真心，才不會有好結果。”

那樣在乎對方，稍微一點的動作，都會讓人敏感不已。

久而久之，真心就會被時間消磨，接下來，便是痛苦和折磨。

“四叔胡說！”小縣主是純淨得如水晶一般的小縣主，在她的世界裏，還沒有那麽複雜的色彩。

謝青玄沉下眉眼，抿着唇。

衛熙從未見過謝青玄這幅模樣，在她的印象中，謝青玄可以是清冷的，高傲的，驕矜的，溫柔的。

可怎麽也不會是這樣，陰沉的，晦郁的。

她心中不由生出幾分陌生和害怕，心一下一下地劇烈跳動着，腳跟往後蹭動。

謝青玄見狀，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将神情盡數收斂。

見衛熙依舊怯怯地看着自己，纖長的羽睫不停顫動，他心裏冒出點煩躁，不是對面前的小縣主，也不是對自己。

大概是對這場景——衛熙害怕他，想要躲開他。

“……我先回去了。”謝青玄低聲道。

衛熙抿着唇不說話，也不知是惱的，還是……在害怕。

謝青玄眼神又暗了一分，卻沒有顯出來。

身形頓了頓，低垂下眉眼，轉身離去。

沒走兩步，身後傳來細細的，又怯嫩的聲音。

“四叔。”

謝青玄轉身，擡眸看向衛熙，問道：“什麽事？”

衛熙聲音含糊地問道：“您……您是生氣了嗎？”

“沒有。”謝青玄答道，看了眼衛熙，又說了句，“我沒有生氣。”

衛熙側頭看了眼樹下的兩人，慢騰騰走到謝青玄身前。

手指抓了衣裙放開，又抓緊，謝青玄也不催促，靜靜地等着。

終于，衛熙還是伸手抓住了謝青玄的袖子，水靈靈的眼睛看向謝青玄，說道：“四叔，我……我和您一起走吧。”

謝青玄垂下視線，看着袖子上的柔胰，良久，像是輕嘆了一口氣，看向衛熙，道：“你不是要等李安嗎？既然覺得不好，就等她一起回去吧。”

衛熙極其敏感地感覺到謝清玄的變化，察覺到，這句話是她四叔真心實意說出來的。

于是，也不再堅持，低低地“嗯”了聲，松開了手。

謝青玄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

雙目直視衛熙，認真叮囑，“你就在這兒站着，不要亂跑，誰叫你都不許跟着去，知道了嗎？”

小姑娘不叫人省心，上次在自己家都能被騙，不得不多叮囑兩句。

衛熙乖乖地笑着應了。

樹下。

“你……你怎麽來的這樣晚，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李安微紅着臉，捏着帕子，對着她面前的少年郎嬌嗔道。

少年郎連忙解釋道：“對不起，是我來晚了，只是我娘這幾天看我看得緊，不讓我出門。”

李安瞬間颦眉，緊張地看向他，“那你出來，若是讓你母親發現會不會被責罰。”

少年郎鳳眸飛揚，“無事，她不會發現的。”

“你放心，我一定會說服我娘和大長公主同意我們的親事。”

李安得了承諾，溫柔的笑意漾了滿臉，輕聲道：“好，我信你。”

“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她眉眼黯淡地對着少年郎道。

少年郎神采飛揚的俊秀臉龐也跟着黯淡了幾分，兩人靜默兩秒。

他開口道：“我送你下山。”

李安搖頭，指了下看不清面容的衛熙，道：“不用了，我與人一起來的，要一起回去。”

“那我送你們……”少年郎說話的聲音突然頓住，臉上染上幾分尴尬之色。

李安捂嘴輕笑，“別說胡話了。”

“好了，我要走了。”

“我……我等着你。”

衛熙見李安朝自己走來，笑着迎上去，往她身後看了一眼，挽上她的胳膊道：“安姐姐，你沒讓他送你嗎？”

李安笑罵道：“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丢下你一個人。”

“沒事啊，我不要緊，我看他還沒有走遠，要不要我叫他回來。”衛熙狡黠地朝李安眨眨眼。

李安雖然知道衛熙只是開玩笑，卻也還是緊張地抓住衛熙，道：“不許去。”

說着，把衛熙往前推，“快走吧。”

……

“安姐姐，他是誰啊？”衛熙捧着一盞蜜水，小口小口地嘬着，明眸望向李安。

李安咬了咬唇，眼神帶了些歉意，“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沒事，我也只是随意問問。”衛熙見李安神色為難，連忙搖頭道。

她看向李安又問道：“安姐姐，你很喜歡他嗎？”

“嗯。”李安紅着臉低下頭，小聲道。

衛熙湊近了些，又問道：“那你為什麽喜歡他呀？”

“我……我也不知道。”李安神色也有點茫然。

衛熙微微睜大眼睛，語氣有些驚訝，“你不知道？”

“難道喜歡一個人是沒有原由的嗎？”她不解地問。

李安也颦眉思考起來，有點猶豫地道：“也許吧。”

“那……喜歡是什麽呢？”衛熙有點苦惱。

這個問題李安倒是很清楚，但她沒有回答，而是笑着問衛熙道：“縣主沒有喜歡的人嗎？”

衛熙搖搖頭，“沒有。”

“喜歡。”她對衛熙對視，嘴角含着溫柔的笑意，“就是你看見他便歡喜，若是那人不在你眼前，你便時時刻刻想着，念着。”

“與他在一起，即使是烏雲遮頂，你也覺得天光明媚。”

“有他在，即使身處荊棘，你也無所畏懼。”

“想與他永遠在一起，和他相伴到老。”

一句一句的溫柔話語，飄進衛熙的腦海。

一個青色的身影漸漸在她眼前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