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回信

陳郡，謝家。

“老爺, 這是……四公子來的信。”一個中年男子, 低頭将手中的信，遞給書案前的謝雍。

天色已晚, 屋內點着蠟燭，書案上放着一個燭臺, 謝雍眼睛低垂，映着火光。

聽到男子的話, 他翻書的手頓了頓, 接過信。

“老爺, 四公子說了什麽？可是相通了，要回來？”中年男子神情有些激動地問道。

謝雍卻是冷哼一聲, 一揮袖子，将書信扔向他。

“他哪裏是要回來, 那個逆子還想威脅我, 讓我恢複他謝家嫡長子的身份！”

中年男子連忙接住信, 展開來看。

他先是一喜, 又皺起眉。

但見謝雍如此生氣，他還是勸道：“四公子給您來信, 您應該高興才是，好歹願意和您說話了，且這信中不是寫了嗎？四公子看中了一個姑娘，所以才想請您恢複他的身份嗎，這是好事啊。”

謝雍無奈又生氣, 看着他道：“我難道還稀罕他與我說話不成？！再者，他看中的那姑娘可不是尋常人家的，那可是昭安縣主！”

張伯是謝家的老仆了，是看着謝青玄長大的，也對這父子倆之間的事知道的頗多。

自從謝青玄與謝雍鬧掰之後，他就一直擔心，現在看見謝青玄的來信，倒覺得是個好機會。

他假裝不知道謝雍的意思，道：“那又怎麽了，聽說昭安縣主是個十分美貌的女子，定是與我們家四公子相配。”

“您不是一直擔心四公子的婚事嗎？現在好了，他自己找到了，也不需要您費心，只要您将四公子依舊還是謝家嫡長子的事情傳出去，就能有個家世好，模樣好的兒媳婦了，多好啊。”

“好什麽好！”謝雍氣得連下巴上留的長須都翹了起來，道，“我們謝家有家訓，族中弟子不許出仕，更不許參與進那個位子的争奪裏，可偏偏那個逆子卻非要攪和進去！如今還要娶昭安縣主，真是膽大妄為！”

張伯在心裏嘆了口氣，看了看謝雍的臉色，小聲道：“這也不怪四公子，當年夫人自裁的時候，正巧被四公子看見，外面又傳得沸沸揚揚的，您又……不肯解釋，害得四公子這麽多年，一直以為是您逼死的夫人，現在那般做，難免心裏不是憋着口氣呢。”

當年夫人的娘家被人構陷，滿門抄斬，夫人為了不連累謝家，便瞞着老爺自裁了，等老爺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誰知，就在這時，剛好讓進屋的四公子撞了個正着。

老爺也不知怎麽，被四公子誤會也不解釋，任由四公子恨着他。

謝雍沉默了。

張伯見謝雍沒生氣，悄悄松了口氣，又道：“四公子眼光獨到，靜安郡王世子已是勝券在握，将來不僅公子外家的冤屈可以洗清，公子也有從龍之功。”

“您本來就沒有将公子真的逐出族去，如此，何必順勢恢複公子的身份，将來謝家也可更進一步，您和公子的關系也更緩和一二。”

“祖上傳下的規矩，不能變。”謝青玄皺眉道。

“老奴今兒稱大說一句，這祖宗家法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當年謝家的老祖宗定下這個規矩，也是根據當時的情況，現在形勢不同了，您也該變一變了。”張伯長嘆一口氣，“您心裏也是清楚這個道理的。”

清楚是清楚，但謝雍心裏就是別扭。

他知道，此時的謝家與之前已是不同，如今的形勢也是大為不同。

先前謝青玄想要謀此事，他也不是很抵觸，若是謝青玄肯好好和他說，他也就應了。

可那混小子就是不肯和他說一句軟話，非要和他杠！

現在他來信，讓他恢複他謝家嫡長子的身份，他要是那麽容易就答應了，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張伯見謝雍眉間有些許松動，立刻大增信心，繼續勸道：“四公子已經年歲不小了，旁的像他這麽大年紀的人，孩子都已經滿地跑了，從前您給他說親，他總是不願意，如今好容易得了個自己喜歡的，家世還相配，您若是再不趕緊點，萬一四公子又變了心意，再想遇到個這樣的女子，只怕……”

“夫人不在了，您是他父親，可得好好為他打算一番才是。”

謝雍聞言，瞳孔微縮，雙唇緊抿。

張伯說的有道理，那小子性格執拗，以前給他說的親事，他看都不看一下，便直接推掉，他雖然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眼見着他年歲愈長，他怎能不心焦。

雖然他口中說着要将那小子逐出族，但還是舍不得。

一則是因為，他是他最心愛，最得意的兒子，雖然謝雍嘴裏不承認，但謝青玄是他與心愛女子生的孩子，還那般聰穎，自然最為喜愛。

二是因為，謝青玄雖然傲氣冷漠，但不得不說，他是繼承謝家最好的人選，謝家只有在他手裏，才不會衰敗，甚至能更上一層樓。

“……既然如此，你便傳話出去吧。”謝雍清咳一聲，沉聲道。

傳什麽？

盡管謝雍沒有說明，但張伯卻是完全領會，一向穩重的臉上，咧開大大的笑容。

壓抑着語氣中的激動和喜意，道：“是！老奴這就去！”

太好了！這下老爺和四公子的關系肯定能慢慢修複了！

将來的四夫人也着落了！真是大喜事！

張伯邁着大步就要往外走。

“等等。”謝雍又叫住他。

老爺不是想要反悔吧……

張伯轉過身，緊張地看向謝雍，“您還有旁的吩咐？”只要不是反悔就好。

謝雍沒想反悔，他只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去準備一下，三日後，我們動身去建平。”他對張伯說道。

張伯不解，“好端端的，您去建平做什麽？且家規不是說，不許……”

話還沒說完，被謝雍打斷。

“既然已經破了規矩，這些自然就不算數了。”謝雍說得理直氣壯。

他微微眯起眼睛，依稀有幾分謝青玄的影子，道：“我倒要看看，那個昭安縣主是什麽人，竟然能讓他主動與我開口。”

……

燥熱起來的天氣，難得這天涼了下來，沒下雨，是個晴天，真是個好天氣。

這樣的好天氣，也有了好消息。

李安和白逸的事情得到了靜華大長公主府和鎮遠侯府的同意，已經成功地訂了親。

衛熙非常開心，跑到竹瀾院去和謝青玄分享這個好消息。

只不過，這個好消息，也沒讓謝青玄徹底展顏。

“怎麽了？四叔今天不高興嗎？”衛熙趴到案上，昂頭看向謝青玄。

謝青玄笑笑，輕撫她的頭頂，溫聲道：“沒有，就算有，見到你，也沒了。”

衛熙頓時雙眼彎成月牙，蹭着他的手心撒嬌。

餘光瞥見他手旁放着的書信，信封上蓋着謝家的印記。

她恍然記起，好像謝青玄與謝家的關系并不好，而且還被謝家給除名了。

是不是謝家又整出什麽幺蛾子，惹得四叔不高興了。

衛熙佯裝才看到那封信，拉着謝青玄的袖子笑道：“那是誰來的信，我能看看嗎？”

謝青玄眉目間有些猶豫，但不知想到什麽，點頭道：“是謝家的信，你要是想看，就看吧。”

衛熙便拿了信在手中，讀了起來。

漸漸的，她的臉便染上紅霞，輕抿起唇。

謝青玄見到這幅模樣，心裏的陰郁消了不少，看向衛熙，輕笑道：“可看明白了？”

衛熙放下信，手指往謝青玄手裏塞了塞，觑向謝青玄，小聲道：“是四叔和伯父提起我了，所以伯父要來見見我嗎？”

“是啊。”謝青玄捉住她的手，眉梢都帶着溫柔，“我和他說，我看上了一個姑娘，讓他趕緊将我的名字加進謝家族譜裏，我好娶她。”

衛熙愣了下，心裏泛起絲絲甜意，如麥芽糖一般。

她沒有想到，四叔竟然這麽快就和家中說了此事，滿心籌劃他們的将來。

謝青玄見到小姑娘怔神的模樣，心知自己讓小姑娘看信沒有做錯。

這下小姑娘總可以安心了吧。

衛熙在甜蜜的氣息裏泡了一陣，突然記起一件事情。

“四叔，你不是被謝家除名了嗎？他們會這麽輕易就反悔嗎？是不是你答應他們什麽了，其實遲點也沒關系的，我可以等等。”衛熙擔憂地看着謝青玄道。

謝青玄只覺得眼前的小姑娘真是個寶貝，直叫他心底軟成一片。

他一把将人摟入懷中，在鬓邊細細輕吻。

“傻姑娘，女子的時光可金貴得很，若是有人讓你等他，你就該一巴掌呼過去，再狠狠地踹上幾腳。”

衛熙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着謝青玄。

謝青玄覺得小姑娘此時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讓他忍不住想要親親那像是藏着星光的眸子。

他這樣想，也就這樣做了。

衛熙見謝青玄俯身下來，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眼皮觸及一點溫熱，只一瞬。

是一個溫柔且小心的輕吻。

“放心，沒有什麽條件，方才你不是看了信嗎？一切有我。”

耳邊響起低沉的嗓音，好聽又抓耳。

衛熙睜開眼睛，一擡眼，便看見謝青玄對她溫柔輕笑。

“你能等，我可等不了。”他這樣說道。

衛熙一聽，便笑了，眸裏波光流轉。

作者：本來存稿箱設置的是十點，但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