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國卿欲蓋彌彰地戴着一副墨鏡,企圖低調,卻笑得像是打了一百瓦強光。

周圍已經有路人發現這位小哥生得唇紅齒白,不同凡響。

傅迷薇豎起天線,立刻捕捉到她身邊不遠送來的信號:“快看那個小夥子,是不是在向我們招手?”

另一個說:“還戴着墨鏡,更像個明星了!”

傅迷薇聽着那喜人的東北話腔調,急忙加快步子沖到國卿跟前,把他的爪子打落。

兩人像是兩只整齊劃一的鴕鳥,耷拉着腦袋站在行李帶前。

國卿問:“你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傅迷薇低着頭:“因為我帥呗。”

國卿笑:“你這回答不規範,你應該說因為你想念我了。”

傅迷薇噗嗤一笑,彼此側臉對視,兩個都戴着墨鏡,雙度的鏡片下居然能準确無誤認出對方,真是人類特有的技能。

傅迷薇又嘆:“你說怎麽我一見你就想笑。”

國卿把墨鏡往下一扒拉,眼神認真表情嚴肅:“證明你愛上我了。”

傅迷薇并沒有通知跟衛斯閑說起她要回來,所有人裏只有國卿知道這事,但是她怎麽也想不到,國卿居然會來接機。

拖了行李出機場,發現國卿換了一輛車,居然是輛銀白色國産,傅迷薇随口問:“你又跟誰借的?”

國卿笑:“這個可不是借的,這是我自己買的。”

傅迷薇驚慌失措:“什麽?幾日不見,你連車都買了?”

國卿伸出長腿:“土豪吧?給你大腿抱抱……”

傅迷薇左看看右摸摸:“你不是嫌開車麻煩嗎,怎麽又買?平日裏你也沒什麽時間開啊。”

“總會用得着,反正這個不算太貴,”國卿啓動車子,“總借別人的那哪成,對了,你要去哪?”

傅迷薇打算先回家,路上發了個短信問衛斯閑在哪裏,隔了好大一會兒,衛斯閑才回短信說在公司,又問她什麽事兒,傅迷薇也沒回。

這時侯他們都要到家了,國卿說:“也不請我上去坐坐?”

傅迷薇微笑着撫摸他的頭:“不行,衛斯閑不在家,你上去影響不好……改天請你吃飯。”

國卿氣憤地抗議:“你們還沒結婚呢,怎麽先一副舊社會小媳婦的樣了,還是不是新時代獨立自主的新女性了?”

雖然唠叨,到底幫傅迷薇把箱子提了上去:“那可說定了,你欠我一頓飯啊。”

送了國卿離開,傅迷薇打開門,猛地心裏“咯噔”一聲,也不知是因為離開家太久,還是因為某種心理因素,總覺得這個“家”的感覺,有些陌生。

氣息有些冷冷的。

她把箱子扔在牆角,裏裏外外轉了一圈,在床上仰躺了會兒,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跑到衛生間看了看。

梳妝鏡前,有她的東西,也有衛斯閑的東西。

她的各種化妝用品,他的一些日用品,傅迷薇拿起一瓶漱口水看了看,以及其他的瓶瓶罐罐。

彼此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不算太長可也不算太短,對衛斯閑的一些生活習慣她是熟悉的。

心裏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洗了個澡,精神好了些,看看手機,衛斯閑也沒回信。

傅迷薇下樓,好不容易打了個車,直奔衛斯閑的公司。

挨踢公司宅男俱樂部的小夥子們集體沸騰了。

就好像幻想變成了真實,有個不折不扣的極品美女在玻璃門上瞧了瞧,然後笑意盈盈又不失禮貌地走了進來。

——大家集體認為她走錯門了,或者是他們集體發癔症了。

本來以為完美的魔鬼身材只出現在二維空間,比如游戲網頁裏那些脫離人體功能學的動漫形象……可現在出現的這位,簡直就是最好的女神樣本。

看着那張臉,豔光四射的簡直讓宅男們睜不開眼。

部門經理捧着一疊文件經過:“小張,你負責把……”猛地一擡頭看到近在咫尺的傅迷薇,手一抖,文件如雪片似的飛落一地。

傅迷薇有些發愁,怎麽這人這麽容易受驚?只好矮身幫他把文件撿起來,可這人居然只木然站在原地看,幫一幫手的意思都沒有,——其實是徹底驚呆了。

而周圍同事們看着美人乖乖地蹲在地上,低着頭撿文件,一個個恨不得自己是她對面的部門經理。

傅迷薇收拾好文件,起身,随手把垂在胸前的長發撩到肩後。

耳旁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女神一舉一動都這麽風情萬種,簡直要懷疑這是在拍什麽廣告。

傅迷薇咳嗽了聲,把文件硬塞給對方:“抱歉,請問衛斯閑在嗎?”

經理紅着臉:“謝謝……謝……啊衛斯閑?”——衛斯閑何許人也?腦袋還在當機狀态呢。

旁邊一個跟衛斯閑認識的,反應及時,挺身而出:“衛斯閑他早已經辭職了!”

得到情報後,傅迷薇簡直是逃出電腦公司的。

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她對着牆深呼吸。

衛斯閑并沒跟她說過辭職的事,事實上,自從他從美國回來,傅迷薇就覺着,兩個人之間的感覺仿佛……有些變淡,比如有時候她發二三條短信,他才回複一條。

她打電話過去,或許是碰巧有事,會出現無人接聽的情況。

她只好努力說服是自己疑神疑鬼。

把心情平靜下來,傅迷薇掏出手機,然後經過長長的等待,果然又經歷了一次:您撥打的用戶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原本她以為這世界上她最容易找到的就是衛斯閑了,但是現在才發現,她最容易找不到的也是他。

因為起碼對別人,她不會這麽緊張,以至于找到他的公司來。

此刻她發現,只要他辭職,而且不接電話,衛斯閑這個人對她來說,就宛如不曾存在。

這種感覺,令人恐懼。

傅迷薇迷惑不解,無所适從,信步順着路往前走,不知不覺到了游樂園。

一牆之隔,她看見高高地摩天輪,有歡聲笑語飛了出來,映襯她的孤獨。

她裹了裹大衣,又往前走,手機卻響起來。

衛斯閑終于來電:“剛才給我打電話了嗎?我剛才有點事……”

“你幹嘛呢?”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的出奇。

“哦……是有點事,在開會。”

哈,她都不知道他在哪個時空裏開會:“是啊……那麽你繼續忙吧。”

“薇薇,真的沒事嗎?”

“沒事,”傅迷薇想了想,又說:“哦……只是想告訴你,我回來了。”

對方猛然沉默,過了會兒,才笑起來:“這麽快,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傅迷薇已經挂了電話。

有什麽不對了,她發瘋似得想。如果是在以前,知道她回來了,衛斯閑的第一反應不可能是沉默,而且後面那一聲笑,假的可以。

她甚至猜測那句“我回來了”,帶給衛斯閑的是驚吓,而非歡喜。

傅迷薇有些沒有辦法平靜,但卻不能一個人在偌大的城市裏發瘋。

于是只能強迫自己平靜,起碼,要等衛斯閑親口向她說,或許,有什麽誤會,是的,誤會。

走了很久,傅迷薇覺得口渴,忽然間想喝酒。

接到周予明的電話時候,傅迷薇正在大吃大喝,因為吃喝的十分滿足,所以心情也有所好轉。

人是這樣,情緒低落的時候,一定要有另一方面的補償,比如說美食就是有效的方法之一。

傅迷薇看了一眼電話上那三個字,筷子還夾着一塊兒拔絲地瓜,有些不舍得放下。

是該先吃了這塊火候正好的地瓜而假裝沒聽見周老師的來電呢?還是先接了周老師的來電而放棄這塊到嘴的美食?

她的耳朵聽着鈴聲,眼睛看着那美妙的金黃色糖絲。

最後傅迷薇做了個兩全齊美的決定,一邊咬着地瓜一邊接通了電話。

于是周予明聽到一個有些奇特的聲響:“喂……呼……嘶嘶,周老師?您好!”

“小傅?”他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你怎麽了?”

“沒什麽啊?”傅迷薇奇怪地回答,估摸着地瓜不會太燙了,趁機塞進嘴裏,“我在吃飯呢……啊好燙……您等等!”

忽然發現自己低估了拔絲的熱度,趕緊抄起旁邊的杯子,咕嘟咕嘟一陣猛喝。

周予明有些緊張,謹慎地問:“你……不是又在喝酒吧?”

“沒有……”傅迷薇哈哈笑起來,她回頭,對櫃臺方面叫了聲,“老板,再來一盒果汁!”

周予明啼笑皆非。

傅迷薇咂了咂嘴,瞥了一眼放在旁邊的各色飲料瓶:“我喝果汁呢周老師,放心吧,醉不了。”

她可不指望再醉一次,會有個周予明出來護花。

何況如果讓她選擇,她也必然會選擇在橫店那日不曾喝醉,所以就不用勞動周大神出面,也沒有那如夢似幻離奇的一夜。

而那邊,周予明本來是想跟她怎麽沒有對任何人說一聲就離開……聽到這裏,略微沉默:“這樣……那就好了。”

傅迷薇聽着電話那頭他的聲音,臉上的笑緩緩收斂,這一刻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會兒,傅迷薇呼出一口氣,說:“周老師,上回我對您說的,您別放在心上……我知道您是對我好,也的确是為了我好……可我、總之……對不起。”她還是有些語無倫次,懷疑他不會明白她的意思。

周予明頓了頓:“那個沒什麽,只要你想開點……別為難自己就行。”

他是明白的!

傅迷薇腦中閃過“感謝您”之類的話,可張了張口,最終只說:“周老師,以後有機會,我請您吃飯!”

周予明的輕笑傳了過來:“好啊……那,一言為定,你可別忘了。”

“一言為定!”

傅迷薇灌了一肚子的果汁,心想着最初酒的發明也是因為杜康發現樹邊上爛了的果子釀成的……那麽果汁好歹也該有些酒精度。

只可惜酒精度沒找到,胃卻撐得發出無聲凄慘地叫,她抱着肚子,搖搖晃晃回到家裏,把手機跟包包一起放下的功夫,忽然想到一件事。

打開衣櫃,把另一個包拖出來,打開看了看,果然看到那塊洗幹淨疊得很整齊的灰白格子手帕。

傅迷薇舉在眼前看了會兒:“周老師,唉……是不是大神都這樣神出鬼沒呢。”

如果不是橫店那夜,恐怕她此生都不會知道,曾經在某個電梯裏,遞給她手帕的那個男人,會是周予明,這究竟是種什麽樣的緣分。

重新把手帕放回去,打定主意如果有天再見他,就好好地物歸原主。

傅迷薇回到卧房躺倒,半睡半醒裏聽到門響聲.

衛斯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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