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卷一·弱肉強食

薛默不由地說:“這麽……這麽快啊。”

顧盼回道:“還快嗎?從工地出來,都一個多小時了。”

薛默撓了下自己的後腦勺,糾結了好半天,才說:“我叫薛默。”

“我知道啊,你不是給我看了你的警察證嗎?”

“哦,是,我傻了……”薛默幹笑幾聲,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說,“你叫什麽名字啊?”

“顧盼。”

顧盼……

他并沒有說是如何寫,但薛默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那兩個字是什麽了,顧盼……顧盼生姿,眼含秋水。

薛默看了一眼怕自己臉紅又不敢多看,別開目光問道:“那你……你多大了?”

“九……”顧盼生生把後面要出口的話給壓住了,重新開口道,“十九。”

“啊,好年輕。”

顧盼笑得班眯起了眼睛,稍微上前一步,湊近薛默的臉說:“是啊,警察叔叔比我大呢。”

薛默心髒都跳到嗓子眼了,一口氣差點沒上的來。明明冷風吹着,他卻突然覺得有點發熱。

顧盼被這個反應弄得心情大好,他又往前了一步,就在薛默以為他們的鼻子會貼上的時候,顧盼的前進卻戛然而止,而後退了一步。

薛默把手放在心口,壓住咚咚亂跳的心髒,趕緊找了話說來驅散自己此時的緊張:“那你……你應該還在讀書吧?”

顧盼趕緊皺眉搖頭,道:“早就不讀書了,我看書就頭疼。”

薛默實在是心疼顧盼,他年紀小,早早就沒有讀書了,家庭條件也不好,住在這四面漏風的房子裏,晚上這麽冷,可怎麽辦啊。

薛默的心都要操碎了。

顧盼面對着薛默往後退了幾步,道:“行了,我回家了,謝謝警察叔叔。”

薛默看着沒有亮燈的房子,又問道:“你一個人住嗎?家裏沒人等你?”

韓小蕊肯定出去玩,又偷懶,不好好監控着“裂痕”。

“不是一個人,她還沒回來。”顧盼還在往後退。

薛默一愣,道:“她是誰?”

顧盼歪了下頭,道:“警察叔叔,你這是在查戶口嗎?還是我是嫌疑人?”

薛默意識到自己今天的确是有點失禮,尴尬地擺手道:“對不起,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的,和你開玩笑呢,別這麽認真。行了,快回家吧,省得不安全。”顧盼終于把薛默給逗得夠了,對他笑笑,而後拿出鑰匙打開房門,沒有再回頭。

進屋之後,顧盼還在窗戶裏偷偷看了看薛默,發現他好半天依然傻乎乎地站在門口,雙頰紅撲撲的,嘴角一直帶着笑意。

顧盼心裏有點說不上來的滋味,他皺眉看了一會兒,把窗簾給拉的死死的,又下地窖找酒喝。

這次顧盼故意在地窖下逗留了很長時間,酒都給喝完了才上來,再看時薛默果然已經離開了。顧盼這才松了口氣,回房間上床躺好。

他确定這個小警察是喜歡上自己了。

顧盼向來不稀罕這些一見鐘情,畢竟換個難聽點的說法,也可以說是見色起意。不過這個小警察看上去就特別純情,特別質樸,根本無法讓顧盼産生反感,甚至還想捉弄他。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顧盼從來不是個會壓抑自己天性的人,雖然将近六年間顧盼身邊都沒有人,但其實算起來,大多是時間顧盼身邊都是有人的,他享受美好的事物,好酒、華服、美人,都是他喜歡的,他喜歡享受肉體關系,可他不喜歡負責。

異能人的生命短則數百年,長則千年,對于普通的人類來說,他相當于不老不死,人類那些白頭偕老的願望,他們不能滿足。顧盼曾經見過有異能人愛上了普通人類,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短暫的生命消逝,讓留下的人嘗盡悲傷。

況且在顧盼的眼裏,人類的生命太短暫,太脆弱,就像是美麗但是易碎的藝術品,他會喜歡他們,但是不可能愛上他們。顧盼只想要短暫的陪伴和一時的歡愉,他男女不忌,但從來都只和玩得起的人在一塊,在每一段關系開始之前,他都會和對方說清楚各取所需好聚好散,而分開時也從未拖泥帶水。

薛默這樣認真執拗的人,怕是一旦用心就會傾其所有,顧盼可不敢随便招惹他,今天這樣逗一逗覺得有趣,明日就會把他抛之腦後。

他已活了近百年,把世上的風景都看的差不多了了,又怎麽會僅僅因為那雙漂亮的眼睛而動心呢?

——

又是一日,依舊是陰沉沉的霧霾天。

薛默在陽臺上望天,維持一個動作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了。他臉頰微紅,右手托着腮撐在小茶幾,左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臉上的肌肉仿佛靜止了一樣,嘴角帶着癡笑,眼睛此刻半眯着,倒不是呆滞,眼珠子反而非常活潑的,呈現出一種無限神往的表情。

薛川就坐在他對面的搖椅上,搖搖晃晃,同樣帶着微笑,同樣半眯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陶星劍敲了半天門,門裏面都沒有反應,以為薛默出了門還沒回家,于是只好艱難地用一手捧着飯菜,另一手掏出鑰匙開了門,快速地解救被碗燙紅的那只手。

“薛爺爺,我媽讓我給你送點雞湯來,老薛怎麽出去了?”陶星劍一邊大聲說着一邊換了鞋進屋,然後一眼就望見客廳盡頭的小陽臺笑意融融的爺孫倆。

“老薛你在家呢,幹嘛不給我開門?”陶星劍把湯放進廚房,然後就嚷嚷着走了出來。

薛默還是沒動靜,就像是沒有察覺陶星劍進門了似的。

陶星劍皺了皺眉,走進了這對帶着迷之微笑的爺孫倆,彎下腰看着老人,大聲道:“薛爺爺,我來了!”

薛川一下被驚醒了,睜開眼睛有些迷蒙地看着陶星劍,張張嘴發出“啊啊”的聲音。

“是我啊,星劍。”

薛川想了半天,這才煥然大悟,大聲道:“好啊,好啊。”

說完薛川便慈祥地摸了摸陶星劍的頭,從兜裏掏出兩塊糖塞進陶星劍的手裏,顯然他這一刻是清醒的。

“謝謝薛爺爺。”陶星劍依然非常大聲地說,“薛爺爺,吃飯了,我媽說老薛的腳還沒好,你們別下樓,讓我送雞湯過來,您趕緊吃吧!”

“好啊,好啊。”薛爺爺笑眯眯地說,但人還在搖椅上躺着,沒有動靜。

陶星劍本來想扶薛川起來,但到現在終于發現薛默的不對頭,他轉身去看薛默,差點被薛默那滿臉的桃花春光給閃瞎了眼。

陶星劍伸手在薛默眼前揮了揮,薛默居然沒有一點兒反應,仿佛根本看不見自己。

“我去,你小子!”陶星劍一掌撫過去打在薛默的手腕上,薛默的腦袋失去支撐突然往下一墜,猛然驚醒了過來,擡起迷茫的臉看着陶星劍,好半天才看清他的臉,驚訝地說:“啊,星劍,你什麽時候來的?”

陶星劍被薛默這張呆臉給吓到了,誇張地瞪着眼睛說:“你小子思春啊?”

薛默深吸一口氣,突然一拍大腿,着急地說:“哎呀!我忘記給他電話號碼了!”

“電話號碼?給誰?”陶星劍萬分驚詫,想着難不成薛默都約到妹子了?

薛默又把陶星劍給忽略了,站起來自己原地轉了個圈,一手握拳不停在另一手上敲,自語道:“顧盼啊,給顧盼啊,我怎麽不給他電話號碼?萬一他有事情怎麽辦?我真是考慮不周……真是……”

“顧盼?顧盼是誰啊,哪家的姑娘?”

陶星劍問了一次并沒有得到薛默的回應,于是雙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給搖醒過來,怒道:“你快說啊你,我一會兒吃了飯還得回公司上班,別耽誤我時間!快說!”

薛默如夢初醒,睜大眼睛看着陶星劍,又道:“啊,星劍,你什麽時候來的!”

陶星劍:“……”

薛默看着他幽怨的表情,笑出一口白牙,“星劍,對不起啊,我沒注意到你。是吃飯了嗎?我給爺爺換雙鞋,馬上就下來。”

陶星劍擡手阻止了他,道:“等等,你小子這警惕性太差了!我這麽一個大活人進屋半天都不知道,你還當什麽人民警察?如何保障人民群衆的生命財産安全!”

薛默也驚覺自己想顧盼想得太專注,有點傻了,這不對。

他明明就是他們那一屆的明星學霸,不管是文化知識,專業技能,擒拿格鬥,薛默都很出衆,當時學校領導也認為他以後會大有作為,多次建議他報考省公安廳,但薛默多方面考慮,一是想留在家鄉照顧爺爺,二也是想為對他恩義深厚的鄰裏鄉親做點實事。

所以說,薛默其實相當優秀,他在外是絕對不可能有這樣放松的情況,但只要回到了他們這小院子裏,他就會卸下所有的防備和警惕,就會覺得特別安全,仿佛天塌下來,也壓不倒他們這個小院。說句不符合馬列主義唯物觀的話,薛默覺得,他們的小院有守護神庇佑。

薛默還想辯解自己自己這警惕性的問題,但陶星劍的重點根本不在這裏,他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大聲質問道:“快說,顧盼是誰?是誰家的姑娘?”

“姑娘?他不是姑娘,是男孩子,才十九歲呢。”薛默說着就又要笑。

陶星劍頓時洩了氣,翻了翻白眼往廚房裏走,一邊走還一邊唠叨:“喲,又多了個好基友?我看我媽着急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你這個小子怕是開不了竅了,一輩子和糙老爺們混吧你。”

薛默傻傻地笑,跟上了陶星劍的腳步,進了廚房盛飯,腦子裏都還停不下地想着顧盼。

下次還是要給他電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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