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醫院遇賈臨
七月份了,周皓也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實習,就在學校的附屬醫院。他學的是內分泌學,實習時被分到了糖尿病專科。
每天的工作,就是測量病人三餐後的血糖,還有跟着老師查房,幫老師寫病歷。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又雜又累。每隔五天還要值一次夜班。
自從上次在電話裏跟江羽骞吼了一頓,一個多月裏,他倆之間再沒聯系。兩人就跟突然間互通了默契,誰也不找誰。不過,形式上一樣,內容卻是大相徑庭。
周皓是因為賭氣,江羽骞呢?他巴不得周皓自此銷聲匿跡,滾得遠遠的才好。
同來實習的,大家年紀都相仿,那些人不知是在什麽時候,忽然變得很熟起來,偶爾還會私下搞搞聚餐。周皓向來不合群,也不喜歡跟人交流。同一批進來的實習生裏,恐怕就他落了單。
他知道那些人背後怎麽說他的?說他假清高,愛裝b。
中午的時候。
“周皓!”後面有人喊他。
周皓回過頭,才發現是急步朝自己走來的鄒凱。鄒凱跟他是一個學校一個專業的,兩人實習還分在了一起,也算挺有緣的。
“去食堂啊?一起啊。”
“好啊。”周皓轉過身子,腳步浮軟地朝前走。
兩人去醫院食堂打了飯菜,然後随便找了個空位置坐下。
周皓不習慣別人的突然親近,所以全程板着臉也不說話,就光是低頭扒着碗裏的飯米粒。幸好他這位同窗屬于特能找話聊的那種,沒話也給你整出話來。這一餐飯,全靠鄒凱一人擱這兒巴拉巴拉說東說西,周皓就是偶爾應一下。
“你畢業有什麽打算?還繼續讀博嗎?”鄒凱問。
“直接工作。”
“還以為你會繼續念下去。”鄒凱眼珠子咕溜一轉,“我聽說啊,咱們學校招本校博士,不過每年的名額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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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好啊。”周皓只是虛于表面地附和。
“你不想争取下?當個幾年講師,也許過幾年運氣好,能評個副教授。”
聽到這裏,周皓已經聽出來些名堂,這人兜來兜去無非就是想套自己的話。鄒凱這個人吧,周皓雖接觸不深,但也知道他平時的為人,會在老師跟前來事,做什麽事兒目的性很強,還有就是學習比較刻苦。
五年來,大大小小的考試總是名列前茅。要說這人有什麽怨念,大概就是永遠比自己低一個名次,永遠是第二名。
很多事周皓都能看得細致,這是從小就鍛煉出的天賦。
“沒這個想法,況且學術圈也不好混。你加油吧。”
“我就是随便一說,并沒那個打算。”鄒凱緊繃的神色明顯舒緩了,“吃飯吃飯。”
吃完飯回去的時候,周皓在住院部電梯門口居然碰到了賈臨,那人恰好往外走,于是就面對面地撞上了。
“周皓。”賈臨喊了一聲。
周皓淡漠地回應,“挺巧啊。”
“咳,老爺子住院了,我爸媽都不在國內,這麽些天全是我在侍候。”
“哦,那你接着忙吧。”
賈臨看了眼周皓身邊的鄒凱,然後試探性地問道,“你實習啊,這會兒是午休時間,咱倆聊聊?”
周皓沒有推脫,比起說些客套話應付鄒凱,他還不如跟賈臨待一會兒。其實,江羽骞的四人小團體中,賈臨對他算是最沒有惡意的。這人跟自己有點像,啥事兒都漠不關心,自然不會故意惡語苛待他。
“行啊。”周皓扭頭轉向鄒凱,“你先上樓吧。”
醫院最西面是處可供賞玩的地方,拱橋、流水、涼亭、還有花花樹樹。目下正是中午,天火辣辣的熱,人就像浮在滾燙的沸水裏。也正好是午休時間,園子裏一個病人也沒有。兩人尋了處陰涼地,坐在大樹下的木椅上。
“好久沒看見你了。”
周皓有點皮笑肉不笑,“也沒多久,上個月在酒吧不是剛見過嘛。”
賈臨也附和着笑笑,只是笑意總有些尴尬,心裏想着:這人還真是一身是刺,自己溫和的客氣話,他也能曲解成諷刺,然後趁機噎你一句。
“也是啊,說到酒吧那次,我也有好久沒看見羽骞了。”
周皓不喜歡繞圈子,開門見山地問,“你找我什麽事?”
“沒什麽事,就是好不容易碰見個熟人,随便聊聊天。”賈臨掂量起身側人的面色,佯裝問道,“你真不知道羽骞最近在忙什麽?”
“他在忙什麽?”
這人看來是真不知道,賈臨收起打量,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回去了。”
周皓起身欲走,賈臨末了喊住了他,“那個,我聽世初他們兩個說,羽骞去歐洲玩兒去了。好像,不是一個人去的。”
“那是和誰啊?”周皓假裝無所謂地聳聳肩,“程子旭嗎?”
賈臨沒再繼續說了。
“祝他玩得愉快。我走了。”
七月過去,步入八月,依舊是酷暑難耐。周皓的生活越來越有規律,永遠是家和醫院,兩點一線。所有休息的當兒,要不就是在家看看書,要不就是打打游戲。對了,最近辦了張健身卡,閑的時候還會去鍛煉鍛煉。
大部分的夜裏,他還是會失眠,不過情況并沒有很糟,白天他雖然困,但并不影響工作。
八月中旬的時候,嚴明給他來了通電話,那小子很興奮地告訴他,他倆高中的班主任生了二胎;某某同學現在當起了煤老板,混得風生水起;還有高中暗戀自己的那位姑娘,昨天碰到嚴明,還向嚴明打聽他的消息……
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末了,周皓再次問起嚴明——“它現在是什麽樣兒?”
嚴明依然不解地問:“誰?”
“五年沒回去了……忘了是什麽樣兒了。”
嚴明立馬反應過來,“挺好的,家這邊剛通了鐵路,咱高中前面不是有個麻紡廠嘛,拆了,建了個大超市,還有你家那塊,周圍差不多都拆了,沒個幾年,你家那房子也能拆,你很快就要成拆二代了。我下周也回校了,我媽熬了點辣醬,讓我帶給你嘗嘗。”
周皓:“阿姨現在生意咋樣?”
嚴明:“前陣子創建文明城市,街上的小攤都清了,我媽尋思着也掙不了幾個錢,就去飯店刷盤子去了,以後不賣那手抓餅了。”
……
沒多久,嚴明就回校了,大包小包給周皓帶了好多家鄉特産,還有他媽熬的幾罐辣椒醬。兩人說說笑笑,下館子搓了一頓。
嚴明一個勁兒地問周皓,暑假裏有沒有碰到江老師,周皓故意逗他,就說不光碰見了,還碰見江老師跟一個女的依偎着走在一塊。
“真的?”
“千真萬确。”周皓一本正經,“要不你帶幾罐辣醬送給他?給他嘗嘗丈母娘的手藝?”
“去你的!”嚴明罵過又問,“那女的長什麽樣?”
“逗你玩的,哪有什麽女的,整個暑假我都泡在醫院裏,壓根你沒見着你家江老師。”
嚴明這下臉色才好轉了,那種偷偷藏匿的喜悅太明顯了。周皓突然間有點羨慕起他這個朋友來,沒去嘗試,就沒有失敗,留着一份幻想,是不是好一點?
至少不像他現在這樣,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撈不着一點好處,反而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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