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回A市

五月中旬,周皓腿傷養得差不多了,他立馬從臺水回到了a市。

第一件事,就是請嚴明去高檔餐廳潇灑,但那小子死活不去,問他為什麽,就是不說。

“咳,墨跡啥呢?反正是江羽骞的錢,走啊。”

嚴明一板一眼地回他:“周皓,你以後別再花那人的錢了。”

“為什麽?”周皓尬笑了兩聲,“反正他有錢。”

其實,他不是不懂嚴明的意思。

“這不是他有沒有錢的事,這是,”嚴明突地頓住,神情嚴肅,“總之你別再花他的錢了,你沒錢,我可以借你。”

周皓吸吸鼻子,“得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冤大頭。”

嚴明頓時覺得所有語言都變得蒼白,他只得撕開最殘酷的真相,讓它毫無保留地去擊毀夢裏人的幻想——

“我實話告訴你,江羽骞知道你在臺水,我去找過他,我讓他跟我一起去臺水找你,我票都替他買好了。他沒去。”

周皓眼皮子松垮地垂下,沒有說話。

“跟他斷了,咱不稀罕他的臭錢。”

“我不斷。” 周皓的眼神由下往上漸漸挑起,他伸手摸摸口袋,下意識地去掏煙,空的,“操!”

他忍住十幾年的煙瘾,站在苦口婆心的嚴明面前,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眼睛快頻率地眨了多下,嘴裏的話剛想冒出,又被他憋了回去。

最後,無法訴說的他,指着馬路看不見的盡頭,沖着嚴明喊:

“我沒有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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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面前的人聽不見,他又吼了一遍,“嚴明,我他媽沒有路走了!”

那麽歇斯底裏,又那麽絕望。在喧嚣的異鄉街頭,他成了走投無路的可憐人。

嚴明也許理解了他,也許不曾理解他。只是,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撂了句話,“路這麽多條,怎麽就沒路了……”

嚴明走了,只留給周皓一個背影。

空氣瞬間沉澱下來,凝重得可怕。五月份的a市,明明溫度适宜,不冷不熱,但此時的周皓卻覺得很冷,手足都冷,而且是冷得哆嗦。

周皓獨自去高檔西餐廳吃了一頓,他甚至要了一瓶店裏最貴的紅酒,他晃着高腳杯裏的紅酒,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意思。

他并不愛這些奢華,所有的做派都像是邀寵的小醜。沒有吃完,他就腳步疲軟地往回走。

剛進家門,他聞見了一股被陽光曬熟了的灰塵味,它們團成無數個小點子撲在沙發上、椅子上、電視屏幕上、還有成千上萬的,凝在空氣裏。

家裏兩個多月沒住人了,怪不得這樣。

本應該忙碌起來,把房子的各處地方稍微拾掇下,但他太累了,就讓自己邋遢這麽一次吧。

周皓把手裏的行李包裹随意撇在地上,就着落滿灰塵的沙發躺了下來。陽光的溫暖味道,讓他很快睡着了。

=========

江羽骞看到銀行發來的消費提示,他這些日子煩躁的心情終于平複了下來。他甚至在心底感謝了上帝,那人活着,他出乎意外地感到十分心安。

一旁的鄭世初:“莫名其妙的,你笑啥呢?”

江羽骞站起身,拿起衣服,“你們玩,我有點事,先走了。”

回到兩人的公寓,周皓正蜷在沙發上睡覺,像溫順的小白兔軟綿綿地縮成一團,身上的那些刺收斂了,嘴巴也不會喋喋不休說些譏諷的話。

現在的他乖巧得不像話,又是十分的溫順。江羽骞坐了下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小兔子。夢裏的人叽咕了幾句,眼睛還是閉阖着。

江羽骞的嘴角不禁揚起很微小的弧度,要是這人永遠是這副天然無害的模樣,自己願意一輩子把他養在這裏,讓他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錢,每個周末自己會過來看他一趟。

只要他乖乖的,不兇不鬧,自己是願意“包養”他的。

這些朦胧的意識很淡很輕,在腦子裏時不時飄幾下,連江羽骞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些朦胧意識的含義——

“包養”的最直接緣由,不是愛,就是性。兩者起碼得占一樣。

這一覺直接就睡到了晚上,周皓半睡半醒睜開眼時,客廳裏早已黑漆漆一片,他坐了起來,定了定神。

“你醒了?”空蕩蕩裏傳來的聲音,而且就在身邊,周皓吓了一跳。

“下午過來的,看你睡了。”江羽骞解釋道。

周皓攤開手掌狠狠地搓了把臉,這下是徹底清醒了,“你怎麽過來了?”

“看見銀行卡上的提醒了。”江羽骞湊過身來,在周皓兩腿間的那坨肉上摸了摸,“好久沒做了。”

周皓也不是頭一次的大姑娘,順水推舟兩人就滾到了沙發上,溫度正正好,暖熱适宜,兩人的赤裸身體還是出了好多汗。

江羽骞的汗珠滴到他身上,周皓眯着眼大喘着氣,正好看見身上的人在一下一下律動着,雙顴在黑暗中似乎都能看見燥熱的紅暈。

他倆之間做的頻率并不多,一周兩次吧,每次都是周皓主動,江羽骞鮮少開口。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周皓都懷疑這人下面出了毛病,要不就是教徒式的禁欲。不過今天,由之撩撥挑起,周皓還是沒有體會到那種如火的渴望。

江羽骞在這種事上向來嚴肅,不茍言笑,就好像兩人在辦一件特別莊重的大事。

周皓除了喘氣,其實并沒有多麽享受,他現在腦子裏全是嚴明的話:

他知道你在臺水,他沒有去。

他知道你在臺水,他沒有去。

他知道……

漸漸的,這些反反複複的話轉變成了:那個人狠心到底,哪怕你快死了,他也不會去看你的!醒醒吧!

周皓把剪得短短幹淨的指甲掐進了江羽骞的後背,往死裏掐,惹得身上的人皺眉“嘶”了一聲。

“放松點。”

周皓聽不見他的話,他的指甲依然固執地陷在江羽骞的肉裏。

大概也察覺出了身下人的心不在焉,江羽骞加快了動作,發洩一通,提早結束了酣戰。

完後,周皓拖着酸脹的身體清掃了戰場,江羽骞去了浴室。客廳裏有股濃重的甜腥味,掩蓋了之前嗆鼻的灰塵味兒。

浴室門開了,江羽骞脖子上挂了條白毛巾,周皓接過毛巾,給他仔仔細細擦幹了頭發,又去櫃子裏找出吹風機。

“昂昂昂——”類似切割金屬的噪音,從裏吐出暖風。

“周皓,咱倆散了吧。”

說出這話的時候,江羽骞在扪心自問:我真的要跟這人散了嗎?是真的要散了。

程子旭已經有松動的意思,他倆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兒,那原先的三角關系必然要斷掉一角。

“什麽?”吹風機的聲音太大,周皓只聽見這人喊他名字。

江羽骞止住了他穿插自己頭發的手,随即又關掉了吹風機。

“我說,咱倆散了。”

幾個字都聽得懂,可是組合在一起,又有點聽不懂了。

“什麽意思?”

江羽骞擡頭坦蕩如砥地直視他,“你把視頻給我,這間公寓給你,我以後也不會過來了。”

“拔屌無情啊?”周皓很難看地笑了笑,“你剛才不是往我菊花裏捅得很過瘾嗎?”

粗俗自賤的話語,周皓已經全然麻木了,他就是想惡心死眼前這個人。

“程子旭,程子旭,哈哈,他可真厲害。江羽骞,你是想跟旭旭在一起啊?”

周皓的臉色似在笑,似在扭曲,“那我明天就把視頻傳到校內網上去,讓同學都看見那人的騷樣。”

本來,江羽骞心裏本來還有點愧疚,但這會兒,已經蕩然無存了,他只覺得面前的人令人害怕。

江羽骞穿上衣服,提腳欲走。

到終了,周皓還是問了出來——

“你知道我在臺水,對不對?”

那道背影愣住,沒回頭,也沒再往前走。

突然的沉默,周皓拿起床上的枕頭,狠狠砸了過去,“我他媽是拿你江羽骞當家人的啊!”

不是模棱兩可的炮友,也不是風花雪月的情人,是家人,是七歲之後生命裏平白無故空出的位置,他毫不吝啬地把位置留給了江羽骞。

可,人家壓根不稀罕,人家壓根不會管這個瘋子的死活。

江羽骞走了,房間裏就剩下周皓一個人,仰趟望着天花板。他想起了他爸爸以前騎着自行車,把他牢牢地放在後面固定的座椅上,走街串巷地騎來騎去。

“叮叮叮——”的喇叭聲,混在街頭小販的油條豆漿裏,悠長深遠地回蕩着。

“爸爸……”他像一個孤獨無助的孩子窩在床上,叫着自己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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