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小瘋子
豆瓣的帖子《我和j先生的那些年》, 被營銷號搬到了微博,閱讀量很大, 評論兩極分化,憐惜小受大罵渣攻, 或者直言小受下賤。各有各的理, 嘴長在別人身上, 怎麽說随他們去。
帖子在微博火了好一陣,從他們故事裏的坎坷情愛,衍生到男男之間的兩性關系,傳播很廣,就連賈臨也看到了。
裏面很多隐晦的提示, 賈臨很快就聯想到了周皓跟江羽骞。但凡是熟悉他倆的人,不難猜出帖子的作者是誰。
他花了一個上午的時候, 難得的安靜,把帖子從頭到尾大致看了一遍。
周皓四年來的情感全都記錄在上, 通篇看下來, 透着一股黑色壓抑。這裏面只有很少很少的小甜蜜, 大多都是求而不得的辛酸, 還有那人的灰暗童年。
他甚至有點理解周皓當時對于江羽骞的情感了, 瘋狂的占有背後,其實是自我的救贖——
那人曾經不止一次地試圖拯救自己,可最後, 都未能如願。
“唉。”他一向不喜這些無病呻吟, 但這次讀着讀着, 也有點可憐起了周皓。
他掏出手機,給江羽骞發了條微信——
“有空嗎?出來坐坐。”
莫名其妙的,連賈臨自己也搞不清,他此刻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情給江羽骞發了這麽句話。大概是同情吧,那個男人過于可憐了。
很久很久,賈臨都沒有收到江羽骞的回複。就在他準備此事罷了的時候,江羽骞回複了他——
“好,在哪兒?”
兩人約在了咖啡館,賈臨先到的,當咖啡館的玻璃門被推開,江羽骞走進來的那一剎那。賈臨就知道,這人其實并沒有多愛程子旭。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喝點什麽?”賈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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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
賈臨招招手,服務員走了過來。
“兩杯美式,謝謝。”
“最近怎麽樣啊?哥們幾個好久沒湊一起了。”
“就還那樣啊。”江羽骞的手指不自覺地交握在一起。
賈臨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短短的凝視,似乎要将那雙修長的手看出個窟窿來。
看久了,時間凝住了,這時服務員端來兩杯咖啡,“你們的咖啡,請慢用!”
賈臨無聊地用小勺子攪拌着咖啡,很輕很輕。
“你今天找我什麽事?”
江羽骞的話打破了兩人之間尴尬的沉默。
賈臨擡起頭,臉上沒什麽表情,就是眼神隐隐間,有種糾結在裏頭。
要不要告訴他?怎麽告訴他?賈臨的腦袋很亂很亂。最後思考出的結果,他還是別趟這趟渾水了。
江羽骞跟周皓的事,這麽多年,早就亂成一團線了,哪裏能憑他幾句話,憑他自認為的可憐真相,就把這亂線理清了?自己不應該再添亂了。
“沒什麽事兒啊,好久沒見了,找你出來坐坐。”
江羽骞沒有懷疑,或者說他懶得去懷疑。日複一日不稱心意的生活,早就使他的身體心理遭受巨大的疲累,他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關心別的事。
以前小瘋子還在的時候,他倆總是吵,甚至還經常動手動腳,他都沒覺得這麽累過。那時候,每天都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去做愛,去跟小瘋子周璇抗争。
咖啡館的玻璃窗外,是一片寒冷沉寂的世界,大人、小孩、甚至就連那搖擺尾巴的小狗都是沉寂的。
陽光從窗戶透進來,暖洋洋的。從陽臺往小區裏看冬景,也如這般。
看來看去,哪裏的雪景都一樣。那記憶中的蘇黎世的雪景也是這樣嗎?
賈臨看了看側頭對向窗外的男人,或許是朋友間的惺惺相惜,他很輕易就猜出了江羽骞的心思。
“跟程子旭還好嗎?”賈臨故意問。
江羽骞不再看外面的景兒了,他挑頭看着賈臨,眼皮子微微顫了幾下,“挺好的。”
“我聽說,周皓談了個小對象啊。”
江羽骞沒有搭腔,目光又看向了窗外。
陽光在他的側臉照出綿綿的一層光暈,柔軟、平和,他的心事漸漸沉澱下來,不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了——
他想小瘋子了,他想去見見他。
他在稀裏糊塗地想,賈臨盯着他稀裏糊塗地瞧,瞧着瞧着,賈臨徹底被他攪亂了。
最終,賈臨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
“羽骞,我上午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帖子。”賈臨又喝了口咖啡,有點涼了,“你知道是誰寫的嗎?”
江羽骞聳拉的眼皮緩緩睜開、睜大,眼睛裏出現了希冀的微弱光芒。
他到底在期盼什麽?
賈臨接着說:“是周皓寫的。”
江羽骞湧起難以自制的喜悅, “他……寫了什麽?”
“從你倆認識寫到分手,你回去自己搜下,《我和j先生的那些年》。”
面上的喜色消失了,江羽骞慢慢陷入了沉思,沒有人知道他現在腦子裏在想什麽。
朋友間的惺惺相惜,在此刻沉重的氛圍裏徹底失了效。賈臨也不知道。
“羽骞,你知道嗎?周皓他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賈臨繼續說:“他跟着他媽過,他媽跟繼父對他不好……”
江羽骞豎起耳朵在聽,當聽到所有人都對小瘋子不好,他的思維留在了此處,再也聽不到旁的聲音了。賈臨還說了很多,他一句都聽不進去了。
他整個人都變得楞楞的,呆呆的。
“我回去了。”
他沒有回現在的住處,而是去了濱江一號。在空落落的家裏,他坐在沙發上,搜到了賈臨說的那個帖子。
從頭看到尾,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甚至想不起小瘋子是誰?他又是誰?他倆又是誰的誰?……
亂,迷亂,還有種不可凍結的悔恨。
很久很久,江羽骞的意識恢複了,以前的種種片段亂七八糟地砸進他的腦子裏。
小瘋子每次意亂情迷的時候,會“老公老公”地叫他,他是怎樣當人老公的?把人活活逼到那份上,就差一刀子捅過去了。
這間公寓,小瘋子總是收拾得幹幹淨淨,進門要換鞋,東西不許亂丢,他是真拿這裏當家的啊。
那次地震,小瘋子回來發瘋地質問他,後來呢,小瘋子用枕頭砸了他,小瘋子還說……
小瘋子還說,我是拿你江羽骞當家人的啊。
太多太多的事兒了,江羽骞徹底把自己桎梏在悔恨的囚籠裏出不來了。
要是早知道那人可憐悲慘的身世……要是早知道……
他能怎麽辦?十九歲的江羽骞能懂什麽?他能理解可憐的小瘋子嗎?他能好好對小瘋子嗎?
現在坐在沙發上的,是二十三的江羽骞,馬上過了年,他就成了二十四的江羽骞。
他們能懂小瘋子嗎?他們能對小瘋子好嗎?
自責、內疚、無邊無際的思考,江羽骞成功把自己繞進了更深的囚籠裏。
這個晚上,他沒有回去,他留在了他跟小瘋子的家裏,就躺在曾經兩人的床上。
八點鐘的時候,程子旭打來電話,問他怎麽還不回來?
他把手機貼向耳膜,“今天不回去了。”
一整夜他都沒睡,他一閉上眼,黑暗的眼睛裏就出現了一個小孩子的影子,穿着髒兮兮的校服,怯生生地躲在自己的小閣樓裏,樓下是他的媽媽、繼父,還有襁褓中的妹妹。
他那麽小,那麽乖,伏在陳舊的書桌上寫作業。寫累了,他又跑到了閣樓的樓梯口,躲在暗處,眼巴巴地盯着樓下的一家三口……
畫面裏的小瘋子只有八歲,他才八歲啊!
第二天,江羽骞沒去公司,他把家裏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遍,一個角落都不放過,他又去花鳥市場,買了兩盆吊蘭回家。
原先枯死的那盆栀子花樹還在,他把它搬到陽臺,曬了曬太陽。
死氣沉沉的家,終于有了點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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