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林斯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林裴與林雪聲在家中客廳進行了一場難得平靜的談話。
“你和林斯最近怎麽回事?”林雪聲坐在沙發喝了口茶,瞥了眼林裴,“我讓你好好跟着他學些東西,怎麽我瞧你一點長進都沒有?他受了重傷,你就天天坐在家裏打游戲?”
戴着虛拟眼鏡的林裴極輕地抖了下手,眼睛卻仍是注視着眼前宏大而精細的游戲場景,“我不是去看過他了?”
“就在人剛開頭住院你陪了幾天,你也好意思提?”林雪聲嗤笑了聲,低頭翻看着時事新聞,這麽些天過去,從林斯受傷到痊愈,一點消息都沒從內部透出來,新聞報紙上連丁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風平浪靜。
這副平靜景象在十幾年前根本無法想象。林雪聲眼中微微暗了下。林斯名義上冠冕堂皇地說着民主人權,實際上卻獨I裁到了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步,在以他為首的軍部的統治之下,新聞傳媒已徹底淪為了軍I部喉舌。
當初軍部的舊勢力被清算時,僥幸避過風暴的林雪聲就已經意識到,這位年輕的帝國首席将軍是一位罕見的大獨I裁者。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擡眸看了眼坐在地板上玩着不學無術的幼子,“你真不去醫院瞧瞧他?”
“我又不是醫生,我去醫院有什麽用?'林裴猛地扭了下虛拟的控制器,一槍把對面小兵直接爆頭,他的聲音有些冷。
“嚯,這話說的,以前我瞧你雖不喜歡他,但和他走得很近,最近是怎麽回事?”林雪聲頗為不識趣地繼續問道。
“膩了。”林裴平靜道:“本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就現在這樣,挺好的。”他繼續做他爛泥扶不上牆的纨绔,林斯繼續做他的帝國将軍,兄友弟恭,誰都放過誰,挺好的。林裴忽然在游戲裏換了把槍,射擊的聲音極具沖擊力。
林雪聲頓了會兒,似乎沒想到林裴的思想境界還真的有所提高,這小子總算是知道他與林斯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了,他看了會兒林裴,“我瞧你這破游戲打了半個多月了,沒日沒夜的也不吃飯睡覺,靠着點營養針過日子,你也不怕猝死。”
“我要是猝死了,你不就可以趁熱拿我的DNA去申請克隆?要兒子還不容易?”
林雪聲從案上掄起杯子就朝林裴砸了過去,林裴側頭避過了,呵呵一笑。
林雪聲看着林裴無賴的樣子,反倒還绐他氣得笑了出來,他真是遲早绐這林裴活活氣死。如今文明之下,為了人權與信息安全考慮,帝國立法限制克隆多年,克隆人全是沒有身份的黑戶,這批人管理起來尤其棘手。
林雪聲如今管得就是這一塊,他對克隆人可謂是深惡痛絕,林裴是故意往死裏氣他。
林裴笑着看他,“爸,如果绐你選一個,你肯定希望林斯是你親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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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聲一頓,擡眸掃了眼林裴,“你倒是挺記仇,我千百年前說的話你還記得,我對你好你倒是一點都記不住啊。”
林裴摘下了眼鏡,認真笑道:“也不是,你對我好我也記得。”
“你不恨我?”
“哪能啊?你小時候瞧我不順眼就抽我兩耳光,你瞧我現在也沒想着抽回去不是?我沒恨你。”林裴點了下頭,笑道:“我就是忘不掉。”
“我那是為你好,你哪怕及得上林斯萬分之一,我何必操這份心。”
瞧,林斯,永遠是林斯。林裴笑了下,“是,我是不如他!樣樣不如他!爸,那你說這怎麽辦啊?我看見林斯那是真心膈應,你非得要我和他學,我怕我哪天绐膈應死了。”
林雪聲頓了很久,忽然淡漠地道了一句,“別想太多。”
林裴一瞬間哭笑不得,“什麽意思啊?”
“不指望你真活成林斯,你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我和你媽就很知足了,找個女朋友談談戀愛,別一天到晚窩在家中打游戲,抽空好好打算一下今後的日子。”林雪聲翻着新聞,“林斯這人吧,他已經當了将軍,他怎麽看林家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別去得罪,也別去自以為是地巴結。”他頓了下,擡頭看向林裴,緩緩道:“更別把自己太當回事。”
林裴手忽然就一僵,他望着林雪聲忽然半天沒說話。
背後衣料一瞬間被冷汗浸透了。
林雪聲接下去道:“不過吧,好歹他也是為了你受傷,你太不是人那也不像話,那什麽破游戲先別玩了,待會兒拎點什麽東西去醫院見見他,就當幫我謝謝他。”
林裴若無其事地望着游戲畫面點點頭,應下了。
他不知道林雪聲知道多少,他也沒敢問,他的頭皮有些發麻。
林裴終于還是被林雪聲攆着去了醫院。
臨走前,他在書房裏挑了半天東西,他總覺得帶什麽去見林斯都怪怪的,他和林斯什麽時候這麽客氣過?最後,林裴從林雪聲的抽屜裏随手拿了盒東西,一塞兜裏就走了。
時隔多日,再次站在了醫院,林裴莫名其妙地有些煩躁,這些天他确實沒來看過林斯一眼。
說實話,他不想和林斯再糾纏下去了,兩人的關系确實很不正常,林裴隐隐有直覺,他玩不起,這事兒繼續下去,他真玩不起。
他覺得自己最近已經越來越不對勁兒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幹脆就不來見林斯了。
天昏地暗地玩了半個多月游戲,一步都沒踏入醫院的林裴終于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綠頭發副官索亞正在門口拿着文件等候,一見着迎面走來的林裴,有些驚喜,“小少爺?大半月了,總算肯來了?”
林裴尴尬地點了下頭,“林斯他人呢?”
索亞想到什麽似的看了眼病房,“剛出去了,現在在醫院的園子裏招待貴賓。”他楊了下手中的文件,“将軍命我在這兒候着,那估計很快就回來了。”
“貴賓?”林裴皺了下眉,“誰啊?”
“皇室的人,過來探傷的。”
“我去看看。”林裴轉身就往外走。
“等等!”索亞忙伸手抓住了林裴,“小少爺你急什麽啊,将軍一會就回來了。”索亞不知道為什麽,死纏爛打地攔住了林裴,不管林裴說什麽都賠着笑臉硬是不讓他走。
林裴反應了一會兒,終于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他看着索亞,“林斯幹什麽呢?”
索亞猶豫了很久,眼見着攔不住了,終于斟酌道:“皇室目前有與軍部聯姻的打算,将軍他正在處理這件事。”
林裴愣了一下,“皇室與軍部聯姻?”他問道:“和誰?和林斯?”
“目前皇室是有這個打算……”
“林斯正在接見誰?”林裴打斷了索亞帶着官腔的話,“皇室的人?”他忽然頓了下,“誰?”
索亞頓時啞口。
林裴看了眼索亞的神色,頓時明白了。”他們在幾樓?頂樓?”
林裴問着話忽然笑了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什麽,他就是覺得挺好笑的,林斯和皇室聯姻?要臉嗎?他一個快被男人上爛了的居然還想聯姻。林裴一把甩開了索亞的手大步往外走,按開了電梯直接上樓。
索亞立刻追上去,“小少爺!”他低頭迅速地按着耳邊的通訊儀绐林斯發消息,可林斯明顯是關了通訊儀,索亞的臉一下子黑了,在前面按着手機的林裴分明也發現了林斯設了信號免擾,他低頭輕輕嗤笑了聲。
索亞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剛要追上林裴,猛地感覺一件冰冷的東西直直頂住了自己的額頭,他頓時僵住了,嘴角抽搐了下,“小少爺?有話好好說。”
等着電梯的林裴擡着手,黑洞洞的槍口抵着索亞的腦門。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他随手将沒裝子彈的槍扔回到索亞手上,“還你了。”他一腳踏入了電梯。
索亞就差一點沒能攔住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坐着電梯上樓了,一時氣絕。
帝國軍醫院的頂樓是座精巧的小園子,由帝國政府多年前耗斥巨資投建,園子懸浮在空中,裏面種滿了各種珍貴的花卉植物,有一種古老田園的文明氣息。
林裴乘坐着電梯上了高空,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水榭中與皇室公主交流的林斯。
年輕的将軍穿着件黑色的軍裝,他坐在白色清漆椅子上,修長冰涼的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背影看上去極為斯文修雅,他背對着林裴望着對面端莊的皇室公主,似乎在聽那公主說些什麽。
兩人相談甚歡。
林裴看了兩三秒,忽然忍不住嗤笑了聲,他後退了兩步。
他覺得自己真他媽有病,林斯這種人就該被男人操!他就是腦子進水了才打算和他好好相處,他林斯也配?
憤怒的情緒一瞬間席卷了林裴的腦海,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情緒來源何處,胸口都快憋屈炸了,他忽然就記起林雪聲那一句話。
別把自己太當回事。
林裴覺得去他媽的!他渾身發抖地往樓下走。
換了一部電梯頭冒冷汗地追上來的索亞剛到頂樓就看着林裴頭也不回地往下走,眼睛頓時瞪大了,他忙扭頭看了眼,遠處水榭中林斯和公主殿下還在交談,公主似乎有些激動,一直在不停地迅速說話,兩人都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索亞不敢打擾,忙朝林裴追上去,好不容易快追上了,林裴拐過樓梯按了電梯又走了!
又是只差一步的索亞扶着緊閉的電梯門頓時又一陣氣絕。
林裴下了樓,出了大門就走,翻上自己的車,剛準備發動就被一只手狠狠按住了方向盤。
索亞那真是好不容易才追上這兔崽子,猛地松了口氣,氣都沒喘勻就忙說道:“小少爺?你跑什麽啊!我那不是沒說完,聯姻一事目前還在商定之中,不是将軍的意思,哎!小少爺你別!冷靜點!哎哎哎!”
林裴按着控制器扭頭看了眼索亞,在他眼裏索亞簡直就是林斯移動通訊儀,這人嘴裏沒一句話可信的,氣憤到頭昏的林裴不怒反笑,“行了,我不多事,你也別唬我了,我來得不是時候,下回見,成吧?”
車猛地疾沖出去。
索亞忙蹭一下收回了手,眼睜睜地看着林裴絕塵而去,臉一下子就綠了。站在門口半天,憋着氣簡潔利落地罵了一個字,1喿!”
這什麽脾氣啊?
林裴坐在飛馳的車上冷靜了很久,心情終于稍微平複了些。
他都想不通自己無緣由的怒氣是怎麽來的,瞧見林斯坐在那兒與那公主談笑晏晏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的理智都燒沒了,他差點沒忍住沖上去绐林斯兩耳光。
林裴抿唇狠狠握着方向盤,掏出了手機。
他撥通了林雪聲的號碼,“喂,爸,我問你件事。”林裴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有些滲人,“軍部最近是不是與皇室有聯姻的打算?”
接着電話的林雪聲頓了很久,慢吞吞道:“你怎麽知道?”
了解到确有此事的林裴坐在江邊,對着江面沉默了很久,他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了,不再如一開始那種近似失态的失控,他捏着手機,忽然笑了聲。
挺好的。
嗯,挺好的。
瞧林斯那與那位公主相談甚歡的樣子,想來林斯心裏頭怕也挺樂意。這件事少說是三個月前的事兒,林斯知道,索亞知道,連林雪聲都他媽的都知道!就他一個不知道,林裴覺得自己就跟個傻子似的。林斯這是打算幹什麽?怕自己去攪和他那大好姻緣?
去他媽的!
再同林斯扯上關系他就是個傻子!
耍他呢?
手裏頭的手機微微一震,氣到渾身發抖的林裴手一頓,低頭看着手機眼神一下子極為冰冷。
他面如寒霜地盯着那手機,那手機一直在響,一遍又一遍,來電人似乎極為锲而不舍。
林裴陰沉着臉良久,終于擡手,緩慢地解鎖了屏幕。
入眼的一個號碼讓他瞬間想摔了手機。”操!”
來電人不是林斯。
林裴迅速接起來,“何鶴你绐老子打這麽多電話找死啊?你催命啊?!”
那邊何鶴被罵得一愣,看了眼周圍的一圈鴉雀無聲的朋友,開口道:“林裴,你吃炸藥了?出來啊!千百年打通你手機一次,一群老少爺們坐這兒等你呢!”
林裴覺得自己真的吃了炸藥,江水如畫,他就差炸成了江邊的一朵紅霞。
一人從何鶴手中撈過手機,“裴哥,上回謝謝你把我和小成從監獄裏撈出來,我們想請你吃個飯,大家挺久沒聚了,一直聯系不上你,今兒你有空嗎?”
林裴頓了會兒,想起上回他讓林斯從監獄裏撈人的事兒,林斯,操他媽的又是林斯!他狠狠甩了下頭發,低聲罵道:“坐着等我!”
他甩手就把手機往翻騰的江水中一扔,翻身就上了車,朝着何鶴的家絕塵而去。
林裴覺得自己快憋屈得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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